最终事情结束了。
虽然契真和孚刃没有出现,好在双方都派了人准备把程宝舟和华星云捞回去,没让两人继续在外面晃悠。
过来捞华星云的是他的师父,那位白湖宗师。
模样是个文静娴雅的长发男子,但撸起袖子后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脾气瞧着不太好,看见徒弟后上来就给了一拳。
“我就放你出来跑个腿,怎么卷进这种事情了?”
华星云熟练闪开师父的铁拳,关心了一下李师兄的安危。
白湖宗师神色顿时复杂,没有回答华星云,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应当是很不好的意思了。
华星云虽然对程宝舟黏糊,不过如今到底成熟了不少,看到师父心情不好也没闹着什么我不回去,那样可就太不懂事了。
他依依不舍与程宝舟告别,而白湖盯了她两眼,说:“契真道尊受了伤不方便出面,换了其他人接你……哦,他到了。”
程宝舟诧异发现来接她的人竟然是待瑶,不过这次他没有穿上初见时华丽的长袍,也没戴上繁重的珠宝饰品,一身清爽,但细节处依然很讲究,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明显看出周身气质与寻常男子不同。
他上来就仔细检查了程宝舟的情况,十分关心她的安危,这才温温柔柔道:“舟大人,幸好您没事,自从您离开后我一直很担心。”
担心她死了他当寡夫吗?程宝舟突然咳了一下,小声提醒:“都告诉你了,别管我叫大人,我受不住这称呼啊。”
然而华星云和白湖的眼神已经非常奇怪了,尤其是前者,他本来都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准备离开,见此完全控制不住,十分委屈抱住程宝舟的胳膊:“阿舟,他是谁啊?你们关系很好吗?玄女真宗来接你的怎么会是男人,你都没告诉过我、你突然多出了个这种朋友!”
待瑶看着他,也没对他上来就抱程宝舟的胳膊做出什么反应,只平静道:“不是朋友,我是她的侍——”
“咳!”
程宝舟截住他未尽之言,将华星云拖走,姑且安抚他的委屈。
“他的存在,老叶知道吗?”华星云冷不丁问了句。
“知道啊,他俩见过好几次了,还背着我聊过什么。”程宝舟回道。
华星云妥协了,他很是不甘心地看向待瑶,喊道:“既然老叶承认了你的存在,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但是……!”
“我一定会回来的!”
华星云被看够热闹的白湖宗师拖走,待瑶见程宝舟松了口气,体贴道:“您很在意这位男修?可惜他似乎不太喜欢我,下次你们见面时需要我回避吗?”
“……倒也不必,他总会知道的。”
只是在程宝舟心里华星云总是无忧无虑,不管模样多成熟也带着一种洒脱的少年气,哪怕是想要替她去承担罪孽,也做出大大咧咧仿佛毫不在意。
他是一个擅长将坏情绪藏在心
里,只给周围人积极反馈的家伙。
可他的杀意却硬生生把隐藏的邪佛都给逼出来??[,因为邪佛清楚如果不趁着华星云去宰城主之子时冒头,等两人发现那小子无辜后,防备就会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如趁他们警惕不够前动手。
待瑶看她的目光一直都没有攻击性,即便察觉她与华星云的关系远要比他这个中途被送出的礼物亲密,也不曾外显任何负面情绪。
只是在乘上他带来的光阴梭之前,他微微俯身,以一种轻柔的姿态执起她的手,贴于自己光洁俊美的面颊上,眉眼温顺。
“但是,阿瑶真的很思念您,舟……”
程宝舟莫名脊背一阵发麻,难以应付这样的待瑶,她含糊应着,主动跳进一旁的光阴梭。
……
回到玄女真宗后太晴将程宝舟叫去关心了一番,询问些许细节后便让她回去好好休整几日,至于之后是准备借助传送通道离开还是做些什么别的,都会为她开放权限。
程宝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她寻思自己只是个带路工具人,如今任务完成,那么玄女真宗也没有义务告知她后续,毕竟当时的动静她也看见了,恐怕还逼出了玄女真宗怀真境的太上长老。
只是她没有料到,几天后当她与出关的叶渡交待完一切,准备选个时间回去时,契真与她见了一面。
同是玄女真宗三大尊座,契真所住的宫殿只披了一个华美的外壳,内里装潢十分随意,塞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仔细一看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孩童喜爱的玩具。
让程宝舟一惊,差点以为契真也有个一直捂着没告诉别人的小孩。
不过当她撩开垂落的深色床帐,看见虚弱缩在被窝里的契真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鞋爬过去,担忧道:“我虽然听说你受伤了,但没想到伤竟然这么严重,都这样了你还专程把我叫过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她表情不安,看契真的眼神就跟对方准备交待后事似的。
此时她才生出后怕,程宝舟对契真的武力值一直很放心,想着就算打不过对方也能跑,可到了现在才意识到契真也只是一个修为更高的人而已。
只是比她多长了岁数,却终究有着自己的极限。
“我还死不了。”契真声音沙哑,然后拉开被子问程宝舟要不要躺进来。
“啊?”程宝舟一愣,她觉得契真也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后要和姐妹抱着一起睡觉的小女孩,如果真的要抱也不该抱她啊,太晴可没受伤呢。
契真不耐烦了,说话有些冲:“磨磨蹭蹭,女儿气势又没了,你到底进不进?”
“行吧,我进。”
出于对大佬的信任,程宝舟还是爬进了契真的被窝,随即眼前一亮,陷入了一个宽阔、舒适的空间。
靠,这条看着平平无奇的被子居然还是个里面自带小房间的灵宝!
内里放置了不少生活用品,柔软的垫子到处都是,让人十分有安全感。桌上还有闲置的玉简和好几
个放着灵食的木盒,程宝舟自己扯了个坐垫挤过去,羡慕道:“契真尊上,你这小日子过得真不错,挺会享受生活啊。”
在这儿时只觉得内心十分平静,不管做什么都能更加轻易地专注,而且灵力浓度远胜外界。
方才还一副病殃殃模样的契真在这儿只穿了一件轻柔单薄的内衫,姿态随意窝在一个圆圆的软沙发里面,轻松道:“你如果想要我可以给你做一个,不过里面的一些阵法你得拜托阵修给你布置。”
“好耶,亲亲大佬!”
程宝舟扑上去,被大佬嫌弃推了一下,但没彻底推开,让她也挤在了沙发上。
“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你后来发生的事情,虽然你并非高阶修士,但我认可你是我并肩作战的队友,此次功劳甚大,不该随意给你些好处打发走。”契真说这段话时,程宝舟总觉得她整张脸都在发光。
这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邪佛远要比契真之前估计的更厉害,导致这次连累了万仞山,最终两边都出动了怀真境的修士,好不容易才拿下了邪佛。
事后玄女真宗的大佬和万仞山的大佬协商很久才带走邪佛,李师兄和城主的儿子被留下,归给了万仞山。
“他居然没死吗?”程宝舟震惊。
邪佛之所以能被抓住,与他如今状态下跌有很大关系,可他的灵体强度已然高到了一个玄妙的境界,连观乐都叫她别乱看,当时李师兄可还清醒着,怎么会没事呢?
“没死,不过他的状态恐怕还不如死了,但他毕竟是邪佛的生父,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活了下来。”
“生父?我以为他女儿的状态类似于遭到夺舍。”
契真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我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既然你有读取记忆的能力,不妨通过我的视角来看看我知晓的一切,放心,那些不适合你看见的东西我模糊处理过,不会因此伤到你。”
她放松身体,默许了程宝舟开始吸取她单独存放的记忆。
邪佛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因为他的信徒,无论程宝舟还是契真,最初都以为他是个男人。
然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魂体,却雌雄皆具,既有女人的柔和的面庞,亦有男人雄伟的身躯,因为不着一缕,所以可以看见“他”竟然同时拥有着属于男女的两套器官。
即便魂体光裸,没有任何遮挡,却散发着纯粹与圣洁,几乎能够迷惑所有人,叫他们将“他”幻想为最美好的存在,匍匐在地信仰“他”。
而“他”的声音也同时兼具了男女的特点,十分动听。
“世人以为我是男人,那我就是男人,若他们以为我是女人,那我就是女人,佛本无性,皆看信者心中念想。”
程宝舟看见了契真质问邪佛,如果真的同时具备女人的特性,为何会纵容甚至怂恿信徒做出那些恶行?
倘若真的是女人,又为何能眼睁睁看着同为女性的她人遭到如此对待?
邪佛却说——
“人的恶意从不分性别。”
“最初我的信徒男女皆有,我也曾经创立过全是女人的教派。无尽的岁月中我去过了太多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容易滋生信仰,而正是这些连修士都没有几个的地方,在生存的压力下,人的罪恶被放大到了极致。”
只有一个罪恶滔天的人,才会需要佛来宽恕他们。
“因为苦于生活,所以他们才更要压迫同类。”
壮年人压迫老人和小孩,而男人又压迫女人。
“我曾见过有信徒以我的名义,创建了婴塔,让无数的弃婴从狭小的洞口中被丢入腐朽、黑暗的塔中,紧接着统一焚烧,而这些幼小的生灵里,大多都是女孩。”
生灵在火焰中挣扎,最终变成了一缕缕灰烬,而塔外的信徒们却在高呼,说这些孩子能在佛的接引下去往极乐的世界,这是佛希望大家这么做。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最初是男人的邪佛,身上多出一套崭新的、属于女人的器官。
前往极乐的婴孩们,来到了“他”的身体里,原来“他”就是极乐。
“于是从那时我明白了,顺从人类的欲望,让他们以我的名义去做他们想做的,这便是最快获取信仰的方法。”
而程宝舟也明白了,“他”不是佛,而是一坨没有任何道义与信仰,为了生存任由世人随意捏弄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