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假期的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明各个部门的官员也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效率,先前那些被积压下来的事务,也被处理大半。
傍晚,紫禁城,乾清宫。
此刻,嘉靖正坐于龙椅之上,听取着来自吕芳的汇报。
“启禀陛下,不久前景王殿下那边派人送来消息,说是他的嫔妃张氏有喜了!”
“哦,消息确定吗?”
嘉靖闻言,将手上那封由司礼监送来的奏疏放下,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吕芳迎着嘉靖的目光,俯下身体,不假思索地出言应声道:“启禀陛下,消息千真万确!”
嘉靖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出言感慨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当初圳儿还在京城的时候,为了要个孩子,时常跑去太医院那边。”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可现在却突然有喜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一旁的吕芳听闻嘉靖此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惧之色,无声自语道:“陛下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随后,只见吕芳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鼓起勇气,向嘉靖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陛下,在奴婢看来,兴许这其中有景王殿下戒酒的原故,您觉得呢?”
嘉靖闻言,用一只手捏着下巴,在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紧跟着应和道:“嗯,的确有这方面的可能!”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吕芳的身上收回,挑了挑眉,出言吩咐道:“既然如此,吕芳,随朕去一趟甘露宫,朕要看看朕的儿子!”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随后,吕芳便如同往常一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嘉靖的步伐,向着甘露宫所在的方向行进。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景王的嫔妃张氏有喜的消息,便在朝野上下流传开来。
京城,严府书房。
此刻,房间内,严嵩正如同往常一样,坐于书案后,而在他的手上则捧着一本《西游度厄传》。
“这本书的作者目前还在国子监就读,真是方便啊!”
在感慨完毕后,只见严嵩将手上的书籍放下,端起一旁泡有枸杞水的茶杯,轻啜一口。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严嵩见此情形,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摇了摇头,转而吩咐道:“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随后,只见严世蕃迈着急切的步伐走了进来。
在进入书房以后,严世蕃下意识地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父亲,就在不久前,孩儿得到消息,说是景王的嫔妃张氏有喜了!”
严嵩听闻此话,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点了点头,颇为平淡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见严嵩对此毫不在意,严世蕃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之色:“父亲,孩儿担心景王那边到时候可能会……”
严世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严嵩不耐烦地打断了:“怕什么,景王已经回封地了,对咱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要是这个消息,再早个一年半载的话,兴许事情就不一样了,而现在……”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摇了摇头,话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随后,只见严嵩将目光转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对了,近来徐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严世蕃闻言,不假思索地应声道:“回父亲的话,近来徐阶那边十分安分,孩儿怀疑,这个徐阶是不是又在背后憋什么坏!”
严嵩听闻此话,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呢喃自语道:“徐阶现在自顾不暇,哪来的心思跟我斗呢!”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收回,摆了摆手,紧跟着开口道:“行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下去吧!”
“是,父亲,孩儿这就告退!”
严世蕃说完,在向严嵩躬身行礼后,当即迈步离开。
在离开的时候,严世蕃还顺带着将书房的门,也给一并带上了。
……
另一边,胡宗宪位于京城的宅邸。
此刻,趁着门口负责看门的小厮进去通报的间隙,只见俞大猷转过身来,一脸担忧地看向戚继光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元敬兄,咱们这算不算是在给总督大人找麻烦啊?”
戚继光听闻俞大猷此话,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出言应和道:“话虽如此,除了总督大人以外,可没人给咱们拿主意啊!”
自从先前戚继光、俞大猷离开成国公府后,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毕竟,成国公朱希忠,身为大明最顶级的宗室、勋贵,到时候却要跟他们一同上阵杀敌。
倘若不是成国公朱希忠当着二人的面,亲口说出到时候自己,将亲率神机营参战的这个消息的话,恐怕他们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在戚继光看来,眼下最令人困惑的问题,无非两点。
首先,为什么直到现在,朝野上下,都没有成国公朱希忠将亲率神机营参战的消息?
其次,成国公参战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困扰了戚继光很长一段时间,在苦思冥想许久,仍旧未曾得到答案后。
戚继光最终决定,去找胡宗宪参谋参谋。
在反复确认胡宗宪有空闲后,戚继光这才带着俞大猷一同登门拜访。
随后,只见先前进去通报的小厮来到戚继光、俞大猷的面前,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二位大人,老爷在里面等你们,你们可以进去了!”
“嗯,有劳了!”
戚继光闻言,向那名小厮拱了拱手,然后在管家的引领之下,进入了宅邸之中。
……
管家在将戚继光、俞大猷带到书房外后,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恭敬道。
“二位大人,老爷在里面等你们!”
“嗯,有劳了!”
在管家离开以后,只见戚继光、俞大猷深吸一口气,在平复好心情后,方才敲响了书房的门。
随后,只听书房内传来胡宗宪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在这之后,戚继光、俞大猷未作丝毫犹豫,当即推门而入。
在进入房间以后,只见戚继光、俞大猷下意识地看向胡宗宪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属下见过总督大人!”
此时,房间内,胡宗宪正坐于书案后,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朝廷的公文。
见戚继光、俞大猷到来,只见胡宗宪将手上的毛笔放至一旁,然后将目光从二人的身上扫视而过,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你们来了,坐!”
戚继光、俞大猷闻言,未作推辞,径直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
在这之后不久,书房的门被推开,只见奴仆上前,替房间里的众人,各自端来了泡有热茶的茶杯。
在招呼戚继光、俞大猷品完热茶以后,只见胡宗宪将目光分别从戚继光、俞大猷的身上扫视而过,率先挑起了话题:“你们这么晚过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待胡宗宪的话音落下,只见戚继光、俞大猷二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之色。
随后,戚继光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紧咬牙关,向胡中小学叙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总督大人,实不相瞒,不久前……”
在戚继光的叙述之下,胡宗宪总算是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旋即,只见其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看向戚继光、俞大猷所在的方向,出言确认道:“所以说,到时候成国公要亲率神机营出战?”
迎着胡宗宪的目光,只见戚继光颇为坚定地点了点头,恭敬应声道:“是的,总督大人,这个消息,是属下临走前,成国公亲口透露出来的!”
胡宗宪听闻此话,不由得眉头轻皱,旋即,只见其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朝野上下,没有涉及此事的半点风声,要不是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恐怕我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成国公居然要亲率神机营参战,而且还得到了陛下的应允……”
胡宗宪自顾自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在想,究竟是什么因素,方才能够促使成国公亲涉险境。
常言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既然成国公朱希忠愿意亲率神机营参战,那么在这之前,他肯定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
而先前戚继光提到,陛下也知晓此事,从这一点来看,陛下也支持成国公亲自统兵出战的这一决定。
“如此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成国公以身涉险的呢?”
不远处的戚继光、俞大猷见此情形,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得静静等候。
……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见胡宗宪猛地一拍大腿,面向戚继光、俞大猷所在的方向,沉声道:“我想明白了!”
不远处的戚继光、俞大猷听闻胡宗宪此话,不由得精神一振。
旋即,只见二人齐刷刷地看向胡宗宪所在的方向,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期盼之色。
迎着二人那满是期盼的目光,只见胡宗宪清了清嗓子,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转而开口道。
“成国公此举,正是为了让宗室、勋贵势力重回朝堂啊!”
胡宗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看向戚继光、俞大猷所在的方向,又继续道:“要知道,在这之前,陛下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扶持宗室、勋贵势力,更是为他们举行了专门的考试。”
“而没有什么,比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更能够振奋人心了!”
“你们不妨想想看,倘若到时候在我大明与俺答汗的战争中,成国公所统帅的神机营表现出色,并立下赫赫战功的话,该当如何?”
胡宗宪的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戚继光脸上,满是一副似有明悟的表情。
随后,只见其看向胡宗宪所在的方向,试探性地开口道:“总督大人,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成国公之所以会以身涉险,其目的便是为了让大明的宗室、勋贵,在朝堂之上重新拥有话语权!”
“倘若到时候我大明在与俺答汗的战争中胜利的话,那么成国公身先士卒,亲率神机营参战,便是为天下人做出了一个绝佳的表率。”
“如此一来,便可以极大地改善宗室、勋贵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
“到时候,陛下则可以携大胜之势,以此作为契机,名正言顺地将我大明的宗室、勋贵送入朝堂。”
“只需假以时日,宗室、勋贵,便能够重新在朝堂之上拥有话语权!”
一旁的俞大猷在听完戚继光的这一番讲解后,脸上也浮现出后知后觉的神色,呢喃自语道。
“纵使战场上刀剑无眼,成国公不幸以身殉国,在这之后,陛下也会以抚慰忠烈的名义,大力扶持宗室、勋贵势力,将其慢慢送入朝堂。”
“成国公分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其目的便是为了复兴大明的宗室、勋贵!”
想到这里,俞大猷的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钦佩之感,毕竟,成国公愿意为了这个目标豁出性命。
而放眼整个大明朝,能够为了一个目标,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少之又少。
胡宗宪将戚继光、俞大猷的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他们已经大致弄清楚了整件事的缘由。
随后,只见胡宗宪将目光收回,点了点头,紧跟着应和道:“嗯,说得没错,看来你们两个都想明白了!”
……
胡宗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将目光从二人的身上收回,顿了顿,又继续道。
“既然成国公愿意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你们,则足以看出,他对你们的重视,所以你们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胡宗宪说完,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静静等待着二人的回应。
胡宗宪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戚继光、俞大猷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随后,只见戚继光抢先一步从座椅上起身,低下头,不假思索地应声道:“总督大人,当初要是没有您的提携,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不仅仅是戚继光,就连一旁的俞大猷也紧跟着补充道:“是的,总督大人,要是没有您的一路提携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
胡宗宪听闻戚继光、俞大猷此话,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随后,只见其抚了抚胡须,缓缓道:“话虽如此,但要是能够攀上成国公的关系,对于你们往后的仕途,将大有好处。”
随后,胡宗宪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目光从二人的身上收回,紧跟着开口道:“先前不是说成国公要替你们争取陛下的检阅吗?”
胡宗宪说完,不等戚继光、俞大猷做出回应,又继续道:“这也是成国公的一番好意,你们接下来就好好准备吧,要是表现出色,我的脸上也有光!”
戚继光、俞大猷闻言,当即神色一凛,俯下身体,异口同声道:“是,总督大人!”
眼见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此时的戚继光、俞大猷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神色。
在这之后,只见胡宗宪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向戚继光、俞大猷下了逐客令。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暂时先到这里吧!”
“是,总督大人,属下这就告退!”
戚继光、俞大猷说完,在向胡宗宪拱了拱手后,未作丝毫犹豫,迈步离开了书房。
待戚继光、俞大猷离开以后,只见胡宗宪将目光收回,摇了摇头,暗自感慨道:“真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等谋划……”
……
与此同时,京城,裕王府书房。
景王朱载圳的嫔妃张氏有喜的这一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朱载坖的耳中。
纵使在明知道,现在的朱载圳已经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前提下。
出于稳妥起见,朱载坖还是将徐阶、高拱、张居正召集至裕王府,他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房间内,只见朱载坖环视一圈后,将目光收回,率先挑起了话题:“在这之前,孤得到消息,说是四弟的嫔妃张氏目前已怀有身孕,孤想听听在座诸位的意见!”
朱载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高拱站了出来,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裕王殿下,您不必担忧,现如今景王已经就藩,倘若没有接到陛下的诏令的话,便终身不得回京。”
“纵使景王殿下的嫔妃怀有身孕,也威胁不到您的地位!”
高拱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张居正紧跟着应和道:“裕王殿下,高阁老说得没错,景王已经威胁不到您的地位了!”
高拱、张居正的这番话,毫无疑问,说到了朱载坖的心坎里,毕竟他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随后,只见朱载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徐阶,紧跟着询问道:“徐阁老,依您看,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应对?”
徐阶听闻朱载坖此话,在思衬许久后,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裕王殿下,我的看法与高阁老他们一致,现在的景王,已经无法对您造成任何的威胁了,您大可放宽心态!”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补充道:“裕王殿下,您不妨借着这个机会,主动向景王示好,如此一来,便可在陛下的面前,展现兄弟和睦的一面!”
朱载坖在听完徐阶给出的建议后,脸上浮现出后知后觉的神色,呢喃自语道:“对啊,徐阁老说得有道理,父皇先前曾经亲口说过,不希望看到我们兄弟阋墙的样子!”
“假设我借着此事,向四弟示好,必定能够在父皇的面前,留有一个好印象!”
朱载坖想到这里,心中满是雀跃之色,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打算采纳徐阶的建议,主动向自己的四弟朱载圳示好。
在这之后,朱载坖又拉着众人,讨论了一番其中的细节。
后来,天色渐晚,众人也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陆续告辞离去。
……
裕王府门口,高拱和张居正目送着徐阶的轿子远去。
正当高拱打算乘轿离去的时候,却被张居正出言叫住:“高阁老,咱们聊聊吧!”
高拱听闻张居正此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随后,只见高拱上下打量了张居正一番,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这么冷的天,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
待话音落下,只见高拱跟随着张居正的步伐,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高拱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张居正,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迎着高拱的目光,只见张居正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缓缓道:“就在几天前,高阁老您不久前,跟在下提起的那个经筵讲官马自强,亲自登门拜访,并表露了心迹。”
在从张居正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高拱的脸上并未浮现出太多的意外之色,只是出言感慨道:“下手真快啊!”
高拱的心里十分清楚,张居正找到自己,肯定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事情没有出乎高拱的预料,在停顿片刻后,只听张居正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高阁老,不久后的内阁议事上,在下想请您帮个忙!”
高拱闻言,瞥了张居正一眼,颇为好奇地询问道:“哦,什么忙?”
“先前朝廷从嘉兴袁家抄没出了一千两百八十二万两的白银,现如今,这笔银子,早已被充入国库。”
“而那余下的十九万八千六百亩土地,可还一直没有处理呢!”
高拱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瞬间明悟,随后,只见其看向张居正所在的方向,向其确认道:“所以说,你是打算想拿这件事,来历练那个马自强?”
对于高拱的话,张居正并未否认,而是又补充了一句:“不仅如此,还可以顺道看看,朝廷免除赋税的这项政策,有没有被落实下去。”
尽管高拱没有想明白,张居正为什么要就这种小事拜托自己,但他仍旧同意了张居正的请求:“嗯,小事一桩,我答应了,不久后的内阁议事上,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嗯,劳烦高阁老了!”
张居正眼见高拱答应了此事,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俯下身体,恭敬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