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王寻他们一公里外的隧道出口处，一帮人在路障后的沙堆上吸着烟，愉快地望着隧道里的大火。长短的枪械放在身下，黑暗中隐约的身形轮廓在点点烟气火星中若隐若现。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不合群，独自一个坐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借着幽暗的月色在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伤口贴近锁骨，只要在往下偏一点就会打中心脏。他的运气不错，庆幸自己是个左撇子，开枪时会把枪托放在左肩上。王寻的子弹打在狙击枪的枪托上，偏减了大部分力道，只是对他造成了一点皮肉伤。
他身前放着一个长条枪盒，黑色眼镜放在内衬的黄色绒布上，那把同样米黄色的狙击枪已经被大卸八块，分解成零件整齐地码在盒子里。
另一条隧道里嘻嘻哈哈吵闹着出来十几个人，听声音，中年男子知道是自己那群手下回来了。
他眉头皱着，拿起眼镜戴上。
“喂，不是叫你们在隧道那头看着吗？怎么跑这边来了？”沙堆上的一个人叫道，沙哑的嗓音辨识度很高，是枪手的头目帅小伙徐建军。
他声音充满不满，语气带着诘问的意思。
他几个手下丢掉烟头，纷纷拿起武器站了起来。
“哈，人都被大火围住了，有什么好看的？不烧死也憋死了。我们提前回来还不是因为你们保护不力，让我们大哥受了伤？我们来看看怎么样不行呀？”
出来的十几个人大声嚷嚷，对帅小伙他们一伙人毫不在乎，大大咧咧地簇拥到中年男人身边。
中年男人审视了手下十几个，一人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命令就是命令，没有违抗的余地。要是放在以前，我早毙了你们！”
十几个人立马老实，一个人弱弱地说道：“大哥，那我们还回去？”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道：“过来了就别回去了，咱们这就回去。”
他包扎好伤口，拉上衣服，把枪盒盖好。整理好东西，他来到帅小伙身前。
“和你们老板说，事先约定的价格要上调一半。你们可没说这里面有高手，这次大意下差点送命，我这伤可是要补偿的。”
中年男指着帅小伙的手机，“现在就给你们老板打电话，钱我明天就要拿到。我认钱不认人，钱不到，你们知道后果。”
“事情还没结果，不要那么急呀。”帅小伙不紧不慢说道，“一起看烟火不好么？怎么急着去医院看伤呀？那么怕死？”
中年男子的手下举起步枪指着帅小伙一帮人。
“我们杨大哥出手，没有不成的事。告诉你，杨大哥可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越南人在他手底下死了不下几十号。”
“没有人能逃过杨大哥的安排，连职业军人碰到了都得死，何况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混混。”
帅小伙的手下也不示弱，拿起武器与他们对峙。
“厉害，厉害呀。妈的一出手就被个小白脸差点打死，要不是爷爷我们掩护，你特么还回得来？在这吹牛逼，爷爷可不吃这一套。”帅小伙一个手下骂骂咧咧回道，引起嬉笑声一片附和。
帅小伙记得打伤眼镜中年男的王寻，他的手下被王寻干掉了好几个，那时候他也用同样的理由逼幕后老板给钱，而如今这中年男用的理由一样，也不知道那老家伙是否答应他。
帅小伙摆手止住了手下的笑闹。几个新招的还不听话，惹得帅小伙眉头蹙起。
“你自己打给老板试试，成不成看他怎么说。”
帅小伙把手机丢给中年男子。
隧道里的大火如此凶猛，帅小伙也认为王寻一伙人绝对活不下去，现在八成被烧成黑灰了。
眼前的这胡子拉碴眼镜男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是不凡，怪不得要价要比自己贵上一倍。
他对中年男子的敌意很大程度上来自嫉妒和羡慕。可不管怎样，钱又不是他出。既然中年男帮他除掉王寻报了仇，还结果了目标，他没理由帮老板省钱。
电话接通，对面还是变声器的声音。
“干掉了？”
“嗯。”中年男应了一声。
“给我看照片。”
“放火烧成灰了。”中年男回道。
“那我怎么知道他死没死？”
“我保证他死了。你等着看新闻好了。”中年男说道，“你们的活，评估对方实力不准，我要求涨价一半，明天就要把尾款打过来。”
“不行！”电话对面拒绝道，“没有坐地起价的事。我看到他的尸体才会给钱，否则别想！”
“我认钱不认人的，明天看不到钱，你知道后果。”
中年男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帅小伙。他扶了扶眼镜，对帅小伙点点头，转身对手下们说道：“我们回去吃饭。”
他带着十几个手下往路障后面过去，那里停着两辆大号面包车，车里的司机看到他们过去，发动了汽车。
“我们呢？”沙堆上的几人问帅小伙。
“等一会，等火小了，我们过去看看。”
帅小伙看着走掉的中年男一伙，吐了口痰，掏出烟来，抽出一根后，把烟盒扔给手下。
“那里头枪法很准的那个小白脸可惜了。”叫做彪子的手下坐在帅小伙身边，抽着烟，“要不是他打死了娟子，我们把他拉到咱们队伍里也不错。”
“是呀，那小白脸长的跟大哥似的，脸蛋也像，枪法也像，他要是留上长头发，我估计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样的高手活活被烧死，一身手段无处使，唉，想想都憋屈呀！”另一个老手下躺在沙堆上看着隧道里跳动的火焰附和着。
“你说，这和三国里的诸葛亮火烧司马懿像不像？也是堵在口子里烧。你看会不会和书上说的一样，天不绝人之路，来点水来点风什么的把火给浇灭了。”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听的评书故事，忍不住说了出来。
“笨蛋，你个没常识的玩意。”彪子吐了个烟圈，“咱们倒的是汽油。汽油知道么？烧起来水都浇不灭。再说，这隧道里哪来的水，连个灭火器都没有。还诸葛亮烧司马懿，我看是土坑里烤王八，让他无处可逃！”
其余的几个新招的手下不知他俩在说什么，吐着烟气默不作声。
帅小伙则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手指在上面一点点摩挲着，不知想着什么。
……
隧道调控室里，王寻把背上沉重的阿鬼摔到地上。
阿鬼情况还好，身上只有一处烧到，王寻替他拍灭火焰，摇摇他的脑袋，看他虽还是昏迷不醒可脉搏不弱，想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
反倒是文哥的情况要差些。他不断地咳嗦，吐出来全是黑乎乎的痰液，看来在隧道里面吸进去不少烟气。
其余人还好，就是样子都被火撩的狼狈不堪，几个人相互看看，突然爆发出猛烈的笑声。
劫后余生。
他们一帮人出来时浩浩荡荡接近二十来个人，现下就剩下他们几个，真是惨烈。
“不出去吗？一会烟气要进来了怎么办？”阿麦说道。
刚才他和阿来两个在屋里面的开关设施上一顿鼓捣，通风没搞定，反而把隧道里的电源给弄没了。整个隧道里面除了火场那里光亮，其余地方都灭了灯，黑暗无比。
王寻靠在墙上坐下，调整个舒服的姿势。
“不。我们在这里等。”
他拿出手机看看信号，一格也没有，看来港岛的基础设施还有待完善呐。
王寻问几人：“看到紧急电话没有？”
几人摊手，却都没问王寻为什么不出去，只静静呆着，表现的对王寻极度信任。
“我要是他们，会在隧道出口两头叫人看着，有人跑出来就干掉。我们现在出去会被当靶子打。你们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力气和他们枪战？”
“火这么大，一会就会有救火车过来的，我们等时间就好。外面烟气也不小，我们躲在这里他们很难找得到，等有人过来时，他们就会走的。”
王寻解释道，他猜到了对方的安排，却没想到他这边对方安排在隧道外面围堵的人已经擅作主张自己走了。
王寻现在这样反倒是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不过，他这样做也更加稳妥，没有太大的风险，算是比较安稳的做法。
“你们谁带电话了，打下试试看。”
阿麦和阿肥张开手示意自己就是个穷鬼。阿来倒是有电话，还是翻盖的高级货，只是从裤兜里掏出来断成两半，他悻悻地丢掉。
几人看向文哥。
文哥不负众望，把怀里的小巧手机拿了出来。价钱贵就是有他的道理，在一阵刺啦刺啦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后，电话打通，对面是阿南。
王寻说了现在的情况处境，地点，还没多说几句话，信号就断了。不过打电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后面再这样可不行。得赶快找到他们的内线，一天不找到，文哥你一天就不能从家里出来。否则，还是会像这次一样，信息不对称，敌暗我明，人再多也没用！”王寻和文哥强调道，阿麦几个也是赞同他的观点。
这次的袭击彻底把这几个人的立功升职的美梦打碎。
不同平日里的江湖仇杀，抽冷子放冷枪的模式，这种军队战术战法般的操作让他们极不适应，个个应对表现得像是个傻子，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文哥点点头，这次的火烧围堵让他无比恐惧后怕，在心里打定主意不找到内鬼之前就不再从家里出来。
“以后安全的事就交给你来安排。”文哥对王寻说道，把他的安全就托付给了王寻。
两次救命之恩，两次的单骑救主，让文哥对王寻有了十二分的信任和依赖，心里对王寻和淑贞之间那些暧昧举动的几分恼怒也压在心底深处。
“事情等回去了再说，这次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我不会亏待大家的。以后还得靠你们几个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文哥好不容易说了大串话，又是撕心裂肺的咳嗦，阿肥上前拍着他的背，帮他缓口气。
看来这以后，文哥要在家里养上一段时间了。王寻看看昏迷的阿鬼，又看看阿麦阿来他们，身上都带着伤，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完好的。
哦，也不是，他的头发也光荣牺牲了，回去只能学阿来，剃个小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