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二人走至一处萧瑟之地,此处草木皆枯萎,唯有几株老树孤零零伫立于细风间飘摇,四野寂寥,偶尔唯也虫鸣鸟叫响起。
“艾澄就在那里面。”向天瑞指向不远处一间已经被岁月侵蚀的不成样子的石屋,轻描淡写的说道。
赵欣婷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发现一座简单破败的小房屋坐落在荒野之中。
“谢谢向老师。”赵欣婷说完,迈步准备往石屋的方向走。
但她还未踏出两步,向天瑞却伸手拽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向天瑞脸色严肃的盯着赵欣婷,目光如刀锋般锋芒毕露。
“我......我想去看看艾澄同学。”赵欣婷低垂着脑袋,怯弱地说道,声音比蜻蜓大不了多少。
“这是那小子关禁闭的地方,你在这看看就行了。”向天瑞松开抓住赵欣婷衣袖的手,语气缓慢而坚定,不留任何余地。
赵欣婷抬起头望向向天瑞,眼眶红润了起来,她吸了口气,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的说道:“向老师,请你帮帮我……”
“赵欣婷同学,我希望你清楚,艾澄是在关禁闭,这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探望。”向天瑞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赵欣婷的话。
赵欣婷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痛苦的表情,她低声哀求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担心艾澄同学,我怕他……”
看着赵欣婷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向天瑞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怜惜,但他仍然板着脸拒绝道:“不行!”
“靠,真是倒霉,怎么被分配了这么一个差事。”突然,一阵抱怨声从他俩身后传来。
赵欣婷和向天瑞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声源的位置,只见一个穿着凌寒宗宗门制服的人,正提着饭盒,嘴里嘟嘟囔囔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只见那人走到石屋前,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钥匙模样的东西,插入锁孔中,接着,轻轻旋转,“嘎吱——”一声脆响,石墙上出现了一个小窗口。
那人将饭菜取出,放到窗口内的小石板上,立马收起之前那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表情,挂起笑脸朝着里面喊了一句。
“艾澄公子,吃饭啦。”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随后,一个略显瘦削的手掌从里面伸出,将饭菜一一取走,又将上一餐剩下的碗碟递了出去。
“艾澄公子,用餐愉快。”说罢,那人关上小窗,将递出来的碗碟收拾好,重新挂起之前那副表情,大踏步的起身离去。
“向老师,我们走吧。”突然,赵欣婷轻轻的拉扯了一下向天瑞的袖子,声音柔和而温暖,像春天的风一样拂在耳畔,令人十分舒畅。
向天瑞闻言,侧头瞥了一眼赵欣婷,不屑的问道:“怎么,不去看看艾澄同学了。”
“不了,不了,刚才是我糊涂了,这样是会违反校规的,也会连累向老师,对不起向老师,我不该无理取闹。”说罢,赵欣婷低下头去,声音低沉的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和失落。
向天瑞听到赵欣婷的这番话,脸色稍微柔和一些,但还是有些冷漠的说道:“那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说罢,向天瑞转身朝着教学区走去,赵欣婷看了看向天瑞离去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跟了上去。
“咦~真是倒霉,竟然分配到这么一个任务。”之前给艾澄送饭的人回到工作之处,朝着自己的同事不断地抱怨着。
他的同事看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谁让咱们运气背呢。”
“唉,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主管就是看我不顺眼,才安排我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那人叹气道。
“嘟囔什么呢!”一道怒喝声骤然响起,吓了他们一跳,众人纷纷停止交谈,转过头去,只见主管站在门外,神色威严的瞪视着他们,他的胸前别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后勤部主管”五个烫金的大字。
众人一惊,赶紧齐刷刷地站直。
“张大炮,别嘟囔了,我没看你不顺眼,给小公子送饭的活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干了。”主管说道。
“为啥啊?我不是干得挺好的吗,凭啥不让我干呀。”张大炮急忙抗议。
“你不是不想干吗,我换了个人帮你干。”主管冷哼道。
“不用,不用,不用了。”张大炮慌乱地摆手,生怕晚一秒钟主管就改变决定似的,他擦擦额头的汗水,陪笑着说道:“我愿意干。”
“行了,瞧你那点出息,工钱照样给你,活还有人替你干,你有啥舍不得的。”主管鄙夷的瞟了张大炮一眼。
“嘿嘿,原来是这样,主管您英明神武。”张大炮讪讪的挠挠头,笑眯眯地附和道。
“进来吧,赵欣婷同学。”主管转身看向门外,冲赵欣婷招呼一声。
赵欣婷听到主管叫到自己的名字,心中激动无比,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原来,刚才赵欣婷跟着向天瑞走到学院门口时便匆匆告别,赶忙跟上之前给艾澄送饭的张大炮,一路跟到后勤处,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后勤处的主管才同意她接手送饭的任务。
“张大炮,把给小公子送饭的事宜和这位同学交代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了。”主管丢下一句话,顺手拿起一张肉饼塞进嘴里,转身离开了。
“赵同学,你可真是仙女转世呀!”张大炮激动得泪流满面,恨不得立马跪在赵欣婷的面前,朝她磕三个响头以示自己对这位仙女的崇敬。
“张大哥,您太客气了。”赵欣婷腼腆的笑了笑,她的脸蛋儿微微发红,害羞的说道。
“可没有,赵同学你可真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呀,你是不知道,那地方......”张大炮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里的情景,赵欣婷静静地聆听着,但她的眼睛却始终不由自主的望着桌上的餐盒,眼神迷茫。
“张大哥。”赵欣婷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张大炮的话。
“嗯?咋了?”张大炮不解的问道。
“您还是和我说说给艾澄同学送饭到底需要做什么吧。”赵欣婷低着头,声若蚊呐的问道。
“哈哈,不好意思,性子一上来就忍不住了。送饭的话,首先......”张大炮顿了顿,紧接着向赵欣婷说明了给艾澄送饭取餐的时间、路线以及若干注意事项,赵欣婷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记录下了这些信息。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赵欣婷每天早早起来,先到后勤处取上艾澄的早餐给他送去,之后才赶回学院买好自己的早餐,回到宿舍洗漱用餐准备上课。中午和晚上同样也是先给艾澄送去饭,之后自己才去食堂吃饭。
“诶?欣婷去哪里了?”一天傍晚,结束了一天学习的赵虹颖回到宿舍楼,闲来无事跑到赵欣婷的宿舍串门,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有些疑惑的说道。
“哦,你说赵欣婷啊,她这两天晚上请假了,说是要去万卷阁补习自己落下的知识,宿管阿姨看她好学,就同意了。”赵欣婷的舍友回答道。
“万卷阁啊......”赵虹颖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三日后,禁闭石屋。
“真是个倔强的姑娘呀,这三天每天夜里都在这守着。”向天瑞冷峻的声音在赵欣婷耳畔响起。
赵欣婷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一双沾满灰尘的靴子停在他的眼前,她缓缓抬头,只见这人虽然穿着一身金丝黑袍,但衣服上的光泽暗淡了许多。看着来人,赵欣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眼泛起了泪花,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那人缓缓蹲下,看着紧抱双膝蜷缩在石台上的赵欣婷,轻轻地将她面前的几根乱发捋到耳后,又伸手抚了抚她的柔顺长发,温柔地笑了笑,轻轻的说道:“这几天饭菜也是你送来的吧。”
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艾澄,赵欣婷突然间鼻子发酸,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
“艾澄同学,你......怎么知道饭菜是我送来的。”赵欣婷哭泣的声音有些哽咽。
艾澄浅浅一笑,眼神中带着些许暖意看向赵欣婷,轻声说道:“因为,禁闭正式开始的第一日,自那日午饭过后,送来的饭菜里每次都有一杯杨梅露。”
“我,我......”听了艾澄的话,赵欣婷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感动,扑倒艾澄怀中痛哭了起来。
“艾澄.....呜呜......”
艾澄伸手轻轻抚摸着赵欣婷的脑袋,眼角眉梢皆挂上幸福的微笑。
“行了,别整的和经历大难久别重逢的眷侣一样,一会儿就上课了,差不多得了。”一旁的向天瑞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不由的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无语。
“好的,向老师!”二人同时起身,异口同声的喊道,随即相视而笑。
“那咱们就走吧。”向天瑞撇了他两一眼,率先往外面走。
“向老师,刚才发生了什么?”三人刚刚离开石屋没几步,艾澄便察觉到身旁有一股能量波动在瞬息之间闪现。
听到艾澄的提问,向天瑞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我把石屋周围的灵力屏障撤去了,你的禁闭结束了,它也就没有待在那的必要了。”
“灵力屏障?”艾澄有些惊讶的反问道。
“对,灵力屏障,没它你那小女朋友早被这山里的野兽吃了。”向天瑞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走着,不耐烦的解释。
“向老师!请不要乱说!”这时,一旁的赵欣婷突然间站住脚,娇羞的跺了跺脚,嗔怒的瞪了一眼向天瑞。
向天瑞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笑着,转过头朝着赵欣婷打趣道:“怎么不走了,还想待在这?这回我可不给你布灵力屏障了。”
听着向天瑞的调侃,赵欣婷的小脸刷的一下变得更加通红,不敢与其对视,转身飞快地向前逃离了这里。
看着赵欣婷慌慌张张的背影,向天瑞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看着艾澄说道:“愣着干嘛,追呀,难道还等我帮你去追吗?”
闻言,艾澄点了点头,急忙跟着赵欣婷追了过去。
“对了,老师。”奔跑中的艾澄突然回头看向向天瑞,“我们俩不是情侣。”
“哦。”听了他的话,向天瑞面无表情,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多蹦出一个字。
艾澄见状,赶忙回头继续追赶赵欣婷。
“哟~这不艾澄吗,这小子干嘛呢。”“我天,竟然被免试生追,这赵欣婷走的什么桃花运呀。”“这俩人干啥呢,老鹰抓小鸡?”英才院内,艾澄拼命追赶着向前奔跑的赵欣婷,校园里的学生看到这有趣的一幕都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赵欣婷,你给我站住!!!”狂奔数米的艾澄终于坚持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赵欣婷闻声,停止了跑动,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气喘吁吁的艾澄,脸上挂上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艾澄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呼吸,然后冲着赵欣婷无奈地笑了笑,道:“我说,你们姓赵的女生,都这么能跑吗?”
闻言,赵欣婷俏脸一红,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去。
看着羞怯的赵欣婷,艾澄叹了一口气,说道:“向老师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居然,认为那是个玩笑?”听到这话,赵欣婷原本娇羞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直勾勾的看着艾澄不肯移开眼睛。
“不然呢,向老师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活跃气氛而已,要不还能是什么。”看赵欣婷这样盯着自己,艾澄有些莫名其妙,耸了耸肩,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好吧。”赵欣婷默默转过身去,低下头,喃喃自语。
看着赵欣婷的背影,艾澄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此刻的赵欣婷显得格外孤寂落寞,仿佛丢失了什么似的。
突然,赵欣婷像是丢了魂一样,发疯似得向前跑去,艾澄吓了一跳,连忙向前跟去。
“艾澄!”一阵浑厚的嗓音从艾澄身后传来,他忙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原来是富察司晨在叫他。
艾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富察司晨面前,赶忙向他打招呼:“您好,富察常务。”
“嗯,跟我来吧,院长找你。”富察司晨微笑的点了点头,示意艾澄跟上。
“好。”
富察司晨带着艾澄径直来到教务楼,走到顶层,一扇精致的紫檀木门映入眼帘,门上镶着一个华丽的门牌,上边苍劲有力的写着“院长办公室”五个烫金字体,艾澄抬头打量着眼前的房门。
富察司晨敲了敲门,听到里边传来了一句:“进来。”富察司晨便推门而入,而艾澄犹豫了一下,也抬腿迈了进去。
“院长,艾澄同学来了。”进到办公室内后,富察司晨恭敬地弯腰对艾冰鞠躬后说道。
“嗯。”艾冰轻轻颔首,转过头看了一眼富察司晨,又将目光移到了站在富察司晨身后的艾澄身上。
“院长,你们先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看到院长和艾澄之间似乎有话要谈,富察司晨识相的选择了离去。
看到富察司晨关上门离开后,艾澄才缓缓开口:“姑......姑姑。”
听到艾澄的声音,艾冰的眸中划过一丝黯然,她摆弄着桌案上的笔,语气温婉地问道:“这几天反省的怎么样了?”
艾澄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与王世和固然仇深似海,但那日我没能控制好情绪,大庭广众之下对王珏下死手,这是我的问题。”
听到艾澄坦诚的承认错误,艾冰不禁挑了挑眉毛,颇为欣喜的看着艾澄,说道:“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这两天的禁闭还起了点作用。但是,对于你以后会不会还做出这种事,我很不放心!”
“姑姑,那您是想让侄儿?”艾澄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艾冰问道。
“你以后不要走读了,我让艾歆帮你办理了住宿。”艾冰淡淡地说道。
“啊……”艾澄闻言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倒是没什么。”
“还有。”艾冰顿了顿说道,“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室友,晋国二王子——陆宗松。”
“什么!!!”艾澄闻言,瞬间怒气冲天、瞪大双眼,脱口喊道。
“怎么了。”艾冰看到艾澄这副模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怎么又这副模样,是不是还想关几天禁闭!”
艾澄听到姑姑这一番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艾冰大喊道:“姑姑!你明知我们家和晋国君臣仇深似海,你还把那陆廷宗的儿子和我安排在一个寝室,您这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侄儿了吗!”
“就是为了你,我才这样做!”听到到艾澄这句话,艾冰顿时火冒三丈,愤怒地拍向桌案,猛地站起身来,朝着面前的侄儿大喝道。
“什么,姑姑,你在说什么,什么为了我?我不懂。”艾澄的怒火转化为疑惑,他情不自禁的歪了歪头,一脸迷茫。
“是的,我要磨炼你的心性。”艾冰缓缓坐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什么?”艾澄听到艾冰的话,整个人都惊讶万分,“磨炼心性?”
“没错,就看你刚才那副模样,以后如果在街上遇见王世和或者他的亲戚,估计二话不说就会冲上去拼命。”艾冰一针见血的说道,语气中却透露出了浓烈的关切。
“没错,我是会这样做。”艾澄毫不掩饰地说。
“还‘没错’,你这样非但报不了仇,反而会把你这条小命搭进去。”艾冰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听到艾冰的话,艾澄也默默地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
“这陆宗松虽说是王室子弟,但为人谦逊,极会察言观色,因其母赵雁深得晋君陆廷宗宠爱,所以晋君对他的器重不亚于晋国太子陆宗逵。”艾冰继续说道,她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几下。
“所以,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一则,你若不招惹这陆宗松,他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反而还会主动与你交好。二则,这些年晋夏战事连年不休,陆廷宗对王世和的信任每况愈下,这势必会波及他的女儿晋国王后王如月、他的外孙陆宗逵,届时陆宗松将会成为晋国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杀了他会对宗门造成怎样的影响,我想你应该清楚。”
艾澄听到艾冰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他没想到,这陆宗松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背景。
“那么,姑姑希望我怎么做?”艾澄看着艾冰,低声询问道。
“和陆宗松好好相处,一来可以打磨你的心性,让你以后在面对仇家时可以冷静思考制定对策;二来,和这位晋国王位的有力竞争者搞好关系,对你日后重返晋国报仇雪恨有很大的帮助。”艾冰淡淡地说道,她抬起头,平视着艾澄,目光中满含期许和担忧。
“是!”听到艾冰这般说,艾澄立马答应道:“请姑姑放心,侄儿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