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怀仁眉头紧锁,沉默了好半晌,最终点头道:“好,我会尽量劝说他的。只不过贼就是贼,他们未必会这么想。”
杨震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欲再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咔咔”的声响。他脸色顿变,引目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一艘大船撕开夜幕,向着港口方向驶来。初时模糊,后来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到摆放在船两边的几尊佛朗机炮。
在大船的两边,跟着四艘细长的海盗船。说细长,只是对比那艘大船。实际上,就宽度而言,它和普通货船相差无几。
在临近海岸时,船的速度逐渐放慢。只听“咚咚”几声响,巨大的船锚被抛进水中。五艘船缓缓停在了距离杨震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小船被大船放了下来,缓缓向岸边行来。
这样大的动静早就惊醒了岸边的士卒,在一个小校的率领下,众人持箭拿刀等在岸边。
乘船出海之时,有三百名周显军士卒跟随。他们不跟随李来亨作战,主要负责看护船只,岸边的数十人便是这三百人其中的一支。
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还有另一支近百人的队伍,他们是闯军。其中早有人快步转身回城,把这边的情况告知榆关的闯军将领。
“来的什么人?”那小校出声喊道。quwo.org 橙子小说网
船上人回了一句“自己人”后便没有再回话,直行到岸边,才发现船上只有三人。
一个身穿皮甲的中年男子从上面跳了下来,扭头向两边看了看,“胡彩人呢!不是载了三千人来这里吗?怎么就剩这几艘破船了?”
那小校听他叫出自己领将的名字,摆了摆手,让众人放下武器,抱拳回道:“胡把总现在在榆关内,船队下午时分载运百姓回天津了,将军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道:“韩参将手下水师千总金志祥,今后你们归我指挥了,现在带我去见胡彩。船上的兄弟们在海上飘荡了近半个月,给他们弄点吃的。”
金志祥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杨震和邱怀仁,他仔细看了一眼杨震身上穿着的精致铠甲,低声问了那小校几句话。
之后他挥手让那小校去叫胡彩来这里,接着跨步走向杨震身边,拱手道:“见过杨将军,邱公子。”
邱怀仁道:“你是周显的人?”
金志祥见邱怀仁直呼周显姓名,太过无礼,直了直身子。“是,我是周督帅手下的人,两位这是要离开吗?黑夜间行船可不安全,一旦撞到礁石,那可就直接喂鱼了。这海里的鱼特别大,像邱公子这样的身板,也就是一口的事。”
邱怀仁脸色顿变,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嘲笑本公子吗?”
金志祥双手抱在胸前,满脸讥诮道:“我哪敢嘲笑您啊!只是实话实说,提醒你而已。况且要离开,为什么不和船队一起,偏偏要在夜里做这样的小船。”说着,他手指指向停放在岸边的一艘只能载运十数人的半新小船。
邱怀仁正要发作,杨震上前拉了他一下,冷声向金志祥道:“传言说周督帅治兵甚严,他手下之兵只认他一人,连大明天子都不认。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他手下的将士都这样无礼吗?”
金志祥勾了勾嘴角,“有礼,无礼,那得看针对什么人。实话说,现在大明天子已经逃去南方了,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或者根本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倒是想认他,可是我总不能抛家舍业也随他去南京吧!况且,即使我能去,那北地的万千百姓也能去吗?一个皇帝,若是连自己的百姓都护不住,怎能指望百姓认他?杨将军,邱公子,我家督帅此刻正准备起兵收复辽东。你们既然重新举义,那自然是认满虏为仇敌。若是你们不愿归附闯军,可以选择为我家督帅效力。”
邱怀仁低着头,沉默不语。
杨震问道:“这位将军,你刚才说你是水师千总,你不是从天津赶来这里的吗?”
金志祥摇了摇头,“不,我们是从营口来的。我军刚出兵收复了五十道驿和熊岳驿,打通了从辽南向盖州的通道,之后会有更大规模的进攻。韩参将考虑到这边没有护卫船只,让我们前来也是为了协助一二。”
说完,他转头向邱怀仁道:“邱公子,我刚才对你所说的都是实话,黑夜行船的风险的确很高。若是你有什么急事,我可以派一艘海盗船送你前去。这船比一般的民船坚固,船上的水手也都是老手。”
邱怀仁嘴角抽动了一下,回过神来。“你说周显这个时候反攻辽东?”
金志祥点了点头,“督帅说,满虏势大,收复辽东不易。但此刻他们率部入关,在辽东的兵力锐减,却是一个好的机会。”
杨震眉头紧蹙,“多尔衮率部入关,但在辽东依旧有不少士卒。清军凶悍善战,周督帅真的有取胜的信心吗?况且,若是清军回援怎么办?”
金志祥淡淡笑道:“督帅说了,满虏这次入关若是占据北地,必然会继续南下中原。那时不但不可能回兵辽东,反而会抽调辽东之兵前往关内。若是败了,那一群残兵败将又什么可害怕的?实话对将军说,在朝鲜和辽南的我军已达数万之众,现在真正该害怕的是留在辽东的满虏。”
杨震想了想道:“金千总,按理说你只是个小小的千总,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本将说的直白,还望你不要介意。”
邱怀仁也顿时明白过来,“对呀!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小的千总是怎么知道的?你又不是周显的亲卒。”
金志祥笑了笑,伸手入怀,掏出一份报纸递给邱怀仁。“督帅和其他人最主要的不同,是他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们这些底下人。别说我一个千总,就是普通士卒,可能不知道督帅会如何做事,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却是可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