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林家四小姐住的那个院子。”贞淑笑着道,“上午时候,就跑进去过一次。”
“我看那个四小姐也像是很喜欢那只狗的样子,”小丫头又插嘴道,“上午我进院去找的时候,就看见她抱着狗,逗着它玩。该不会又溜进去,被四小姐给留住了吧?”
这丫头的话真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不过那只小狗果然是在韵柳住的院子里找到了。安静的躺在*近院墙的一个角落里,死了。
韵柳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刚刚迈出屋,就被秀芬指着脸骂。正赶上周妈送晚饭过来,才进院子,手上托着的那只漆盘子就被秀芬一伸手给掀到了地上去,上面的碗碗碟碟‘豁啷啷’碎在了地上。
汤汁溅到了她的裤腿、鞋面上去,让她更有理由发怒了。
韵柳和她打过一次交道,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不讲情理的酸妇,和她完全没有情由可以由你去讲,她只会一味的又吵又闹。韵柳对于她只有漠然不睬的心,根本不屑于和她胡搅蛮缠。
“我也不知道这狗怎么死在了这里。要吵,等你弄清楚了,再来吵,也不迟。”韵柳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说完,她便漠然的转身回屋。
秀芬自然气不过,一转眼,瞧见院子里那些还没收起来的衣裳。那已经是韵柳母亲的遗物了。秀芬啪啦啪啦奔了过去,把绳子上凉挂的衣裳一件件全都给扯了下来,丢到地上,又是拿脚一顿乱踩,两只手也不闲着,抓起来就是乱撕狠拽。
都是些旧衣裳,哪里禁得住她这么一番折腾。韵柳听见动静,急忙转过身来一看,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黑,顾不得许多,她歪歪倒倒的就扑了过去。几乎是祈求的语气让秀芬停下来。她的心和那些衣服也差不多了,都是被撕裂开来了。周妈也忙上来帮着捡那满地乱丢的衣服。
只有贞淑,一直安静的立在一边。
‘嘭!’的一声响。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就听院门被人用很粗暴的力气推开来,和旁侧的墙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心的震响。
贞淑不由得一转脸,就见希源正冷沉着脸走进院来。她平静的脸当即变了颜色。希源这会儿刚从外面回来,因为上午来的时候没和韵柳说上话,结果,还是有些搁不下,觉着还是有必要在来过问一下。
却正撞上了这一幕。
“二嫂!”希源三两步迈了过去,冷着脸,朝秀芬一声厉喝。
把秀芬震得浑身一哆嗦。
他转而朝韵柳走过去,周妈正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韵柳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看见他,她心里更是压制不住的一阵阵恨。对于一个蛮横不讲情理的酸妇,她还可以有几分理解、通融之心;可是对于他,简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不让她去恨他,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每一件都有他的一份责任在内。——总之就是恨他,受了委屈,就更是恨他,不是他的原因,也能找出他的原因。她也不理他,转而去蹲在地上,一件件去捡那些衣裳,一件件堆进自己的怀里头。
“老三,我可是你嫂子!”秀芬水嫩嫩的圆脸气得通红,忽然叫道,“你怎么能因为这个死丫头这么对我?你二哥还没怎么着,你倒先护着了,这以后,你们兄弟两个联合起来,这还了得!”
“你做得过分了,二嫂。”希源也不看她,神色淡淡的低声道。
“我过分?撕她几件破衣服又怎么了?”秀芬依然非常气愤,叫道,“我还要撕烂她那张脸呢!”一面嚷着,一面就过去一把把韵柳给扯了起来,挥舞着两只手就去抓她的脸。
慌乱之中,希源一手仓促伸去,拽住韵柳,将她一把就给扯到了自己身后去。
“咝——”几乎同时,脸上突来的一痛,让希源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混乱之中,秀芬的长指甲竟乱抓到了他的脸上去。
被抓去浮皮的一道伤口,很快显出了血来,红红的一道血印子。韵柳看着他脸上那道口子,也禁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她的心也跟着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有点疼,也有些酥。
这时,就见一旁的贞淑慢慢过来了,一面拿手绢轻轻抹着眼角,一面就扯着秀芬的衣袖子,轻声劝道:
“犯不着动这么大的火,不过是死了一只狗。算了,我也不计较了。”
秀芬心里面依然觉得很委屈。不过,她对这个冷脸的小叔子一直也都是有几分忌惮的,现在又抓破了他的脸,再不敢继续闹了,只是更加没休没止的拿手帕捂着嘴真真假假的呜呜咽咽起来。
还好,被贞淑拉她出去了,才算下得了台。
伤口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希源掏出手帕去捂在了脸上的抓伤处。他身边,韵柳在默默看着他。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颗暖暖的心在小心翼翼的跳着,生怕惊动了他似的,也怕惊动了她自己。即使是中了迷药,她也想多迷醉一会儿。她想着那一晚他说的醉话——她在折磨他么?……女人大多如此,爱把这些话记在心上。她也不例外。
直到他忽然从余光里注意到了她在看着他,却也并不转过眼去,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一面把捂在脸上的帕子拿离下来,放在眼前略看了一眼,那上面印着一道淡淡的血印子。韵柳立即就醒了。带着一点缥缈的余梦影子,她扭过身去,背对着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她需要时间找回她的心。她扭过了身去,希源却随即转过脸来看她。
他看她总是背着她的,也未尝不在背着他自己。
“这一次是被我碰上了。以后日子还长呢。”希源把目光收回,声音依然冷冷淡淡,道,“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少去招惹她。”
韵柳怔了怔,一听见他冷漠的声音,她就彻底被拉回到现实了。
“我从没有想要招惹谁。”韵柳也冷声道,“想要清静,干脆就让我走!”
“还想走?”希源淡淡冷笑一声,淡漠道:“明白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根本就是我猎来的一个猎物。有猎人会把自己的猎物又放走的吗?——
你就不要再妄想了。老太太喜欢你,收你作干女儿,那也是你的福分。——你也要懂得惜福。”
韵柳浑身都僵冷了一下。刚刚有些暖意的心又直直凉了下去。刚才那一切都成了幻梦,找不到丝毫存在过的影踪。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猛揪了一把,有些痛……
这样一个冷漠寡情的人!……难道那一晚他所说的、他所做的,根本,……根本就是在玩弄她……
耳边忽然听见有嗖嗖的风声,冬天的裸的树枝也在豁喇喇的乱摇,这世界上一切冷硬干涩的声音都朝她来了。——她的心寒嗖嗖的。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他的醉话,不能当真的;可是,原来她一直都是深深记在了心里,而且,似乎是有些当真了。不然,这个时候想起那一切,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难受呢?
“这都是我该的。我该的。”韵柳在心里喃喃道。当然是她该的——既然轻易就相信了一个男人,轻易的就落入了他的圈套。怎么不是她该的?韵柳真是恨,更恨她自己。
她猛然将心一敛,不再作声,弯下身去,低着脸,只是不声不响的摞地上那些散落的衣服。
秀芬一从那里出来,就哭哭啼啼的往老太太那里去告状了。
老太太本来并不愿意给这个屡教不改的媳妇撑腰,再要帮她,她更要倚风作邪起来。而且看她那样子,就来气。嫁过来之前,看着她倒是老实巴交,说话都脸红的姑娘,过了几年,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只是,因为这事还夹着刘贞淑一个外人,难免又要说些宽慰的话。
不过,贞淑的表现却是令老太太欣喜的。
“其实,我倒也不觉得是林家四小姐存心的弄死了我那条狗。”贞淑轻柔的道,“毕竟,我和她也是无怨无仇的,她犯不着要这么做。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多么心肠恶毒的人。
也说不定是那狗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死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会心的微笑着。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更是让人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贞淑却忽然又接着低声道,“这狗好端端的,怎么偏偏进了那个院子里,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倒不像是什么好兆头——”说到这里,急忙打住,道:
“哎呀!看我这张嘴,呸呸呸!——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听我胡言乱语的。”
老太太的神情却已经僵硬了起来,脸皱的像一张皱巴巴的硬纸。她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由得就想起来,思泽曾说过林韵柳的母亲刚刚才过世。当时,听说她的身世,倒是为她可怜。可如今想起这个来,老太太心里就不大舒服了。毕竟,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多少是让人忌讳的。
老太太这时候就在心里想着:“这样的人怕就是命硬,天生的晦气,克完自己的父母,可就要克自己丈夫了。
这种女人可不能让她入了我们肖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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