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瞿昙越也道,“不错,姜道友其实只见到他们往甬道方向飞远,却并未见其飞入甬道中。柳寄子可能只是要借用甬道周围的扰动,掩饰他出入周天时的动静,便比如大玉周天的修士上回要入内,也是选了寒雨泽,那处空间破碎,能够瞒得过我方洞天的感应。”

至于阮容如何能出去,那边是双修功法的功劳了,按姜幼文所见,二人即为一体,又是泾渭分明。柳寄子只要玄功参天,便可让道韵屏障忽略泾渭分明的一面,将两人试做一体,任由其来去,不过这必须是保持深层双修状态。阮慈不禁微微色变,很快又道,“柳寄子对容姐定然有所安排,否则不会一再提携,倘若他是大玉周天的奸细,或许便要在容姐身上埋伏下一些手段。但我相信容姐,不论柳寄子有什么阴谋,容姐只要查知,定然不会同流合污。”

莫神爱和瞿昙越都没有说话,秀奴天真道,“是吗?剑使好倔强呢,我们虫子可一点都不相信人性,不过此时说这些也没用。那个柳寄子有许多方法让容仙子屈服,比如倘若她不答应,便回不到周天内,那和陨落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是我们周天的修士,若回不来,该怎么破境元婴?”

它童言无忌,反而说出了另外两人不便说明的话语,阮慈忍不住瞪了秀奴一眼,但也无话可说,想了一想,又转而释然,道,“不论如何,只要容姐开心就好,她若和柳寄子站在一边,那就由她罢,我最不愿强求旁人。”

只是阮容叛离之后,会否有旁人去追杀她,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莫神爱忍不住问道,“倘若她真的欢喜那个柳寄子……也不是和我们作对,那你……”

阮慈道,“我是无妨,本来还担心谦哥,但此时看谦哥也未必清白,活在世上,有些事实在不必那样明白,曾有的情谊未变,便是好的。”

瞿昙越微笑颔首,秀奴半懂不懂,莫神爱咕地笑了一声,拍手道,“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周天内的气氛,总是乌压压的让人心里很沉重,我便很喜欢和你呆在一处,小慈。”

不论是阮容还是阮谦,此时或许都已不在琅嬛周天之中,周天也没有四处追索他们的能力。阮慈本尊自然将这些推测化为思绪,说给王真人知晓,这里瞿昙越又说起另一件事,道,“你要问我的第二件事,我心中也大抵有了答案。相信莫道友也有自己的判断,我便先说我的看法罢,这些外域洞天,多数都是先传信前来我处拜访,送上表礼,道明来意,礼数总是不缺,我不理门派,只从道韵判别,分为两类,一大类是暂无道祖合道的大道,一大类是已有道祖合道的大道,你猜想要入内的洞天,是哪一类为多?”

阮慈正要说话,见莫神爱跃跃欲试,不由笑道,“你也想猜么?猜中又没得奖。”

瞿昙越也是莞尔一笑,道,“话说到这里,若没有彩头,反而无趣了,这样,倘若莫道友猜中了,便可从我小寒武界中取走一物,如何?”

其实说是猜,也是考验莫神爱的修为,莫神爱见过所有入内的大能化身,这些化身并不会特意对她展露自己,等如一切都靠莫神爱自己的眼力,这是和瞿昙越所知两相印证。阮慈见莫神爱神色,大概猜到她金丹关隘所需之物或许和小寒武界有关,瞿昙越是感应到了,特意给她一个机缘。不由含笑对莫神爱道,“你只知以貌取人,却不知瞿昙道友对你十分细心关爱呢。不论胜负,这个情可不许不领。”

莫神爱道,“你们不是斩断缘法了么?怎么还帮着他说话那。”

她打趣人最是犀利,一句话说得阮慈哑然送上白眼,方才跳起身搓着手,兴奋地道,“我想想,让我回想回想——啊,我知道啦!”

说着,便转过身,神采大振,笑吟吟地说出一番话来。

第383章 洞阳暗子

且说众人在此耍戏之时,又随意设了赌约,莫神爱大为得趣,在厅堂里转悠了几圈,方才背着手笑道,“我猜呀,这些修士定然分了几中,一中是求道心切,如那朱羽子一般的,才一得到机会,便立刻入内,做事甚有章法,已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又能付出多少代价。这都是所修大道已经成就道祖的,不论是否嫡传,他们入内,都是为了给道祖落子。当然着急,若是晚了一步,己方大道的道祖,可就少了先机了。”

“至于那些无有道祖的大道洞天,固然想要入内,但却也是瞻前顾后,态度远比前者要保守得多。其入内的想头任谁都能猜得到,那边是要借着超脱之机,天下共逐的机会,找到机缘借此合道。但却又怕牵扯过深,哪怕在周天大劫之前离去,因果纠缠之下,还是身不由己地卷入杀局之中,沦为劫材。”

其实其中道理,并不深奥,只是瞿昙越借此给莫神爱些好处罢了,他们两人都要长期在此驻跸,彼此关系亲密些,对双方都有好处,这就可见得瞿昙越处事老道,要胜过娇生惯养的莫神爱许多。当下拍手笑道,“莫道友果然心如双目明,看得甚是清楚。”

莫神爱瞧了瞿昙越几眼,道,“你有意哄我,当我瞧不出来么?你这个人本来好看得很,但现在变成这样子,真是暴殄天物,你便是再哄我,我也不会欢喜你的。”

她言语间颇有些幼稚,瞿昙越笑道,“但好处则是照收不误,是么?”

莫神爱点头应是,阮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了,先说正事,你们再去歪缠吧。我也赞成你们的看法,如今琅嬛周天这天星棋局之上,除了我们这些原本被摆在棋盘上的明子。”

她眼前微微一闪,现出棋盘,其中群星闪烁,隐隐呼应的是天下间排得上号的高修,也是有能力牵动将来战局之辈,又以阮慈这枚棋子的光芒最为闪亮无暇,她身旁莫神爱、瞿昙越等人都有棋子落在纵横线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也还有许多棋子,或是隐而未现,或是并不在棋盘之上,却还依旧保有影响力,阮慈点算道,“涅盘道祖、青君、白剑,这都是其身未在棋盘上,但仍有威能在此,白剑带着谢姐姐似乎远离棋盘,不知何时归来,但她们都还活着,在宇宙中潜修,不停地增长力量。”

瞿昙越道,“朱羽子前来寻师,在下觉得她或许是能寻到的,否则也不必来此。时之道祖新开了太一宫山门下院,也落了一子。”

阮慈笑道,“他和我也有些因缘,嗯,我恩师刚说的,朱羽子必是能寻到山门,拜入太一宫门下的。那我们琅嬛周天就多了一处世宗了。”

此外还有些世宗,如情祖、火祖等,都在琅嬛周天内留有洞天,这些洞天修士多数都是为道祖点化,修为被锁不说,自主权也很低,是接近于道奴的存在。也算是道祖落下的一子,还有水祖、功德道祖、佛祖等等,都有棋子在其上布局,倒是宝芝行,其立场似乎十分暧昧,并未显着倒向洞阳道祖,不过也不曾襄助上清门等。瞿昙越笑道,“未知王真人有何高见?”

王真人素来看不上他,嫌他不肯老实做踏脚石,阮慈并未在思绪中隐瞒过瞿昙越,也不知他感应到了没有,此时提起王真人,却依旧是温和亲切,看不出有什么心结。阮慈道,“恩师说宝芝行的人深受提防,只会严守中立,否则会遭遇到比如今可怕许多的命运。但洞阳在周天内肯定另有如朱羽子一般的代言人。”

朱羽子修持时之大道多年,若说太一君主对她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只能说其被当成一枚暗子,大道蹉跎了这许多年,直到此刻才从暗转明,得以拜入门下。洞阳道祖若要挑选这样的私淑弟子,自然要从阮慈身边人下手,那么阮氏兄妹同时遇到机缘,在扶余国附近失踪,也就似乎显得更耐人寻味了。阮慈本尊在紫虚天中,亦是来到王真人身侧,对他叹道,“柳寄子和那能化身乌鸦的阴影,会是谁呢?”

王真人垂手膝上,依旧是古井不波的样子,淡淡道,“与道祖的博弈,自然是千变万化,无有终局。洞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乃是最寻常不过的打算。他便是多下几招隐子,也不过多付出一些因果而已,为何不能二人皆是呢?”

柳寄子和乌鸦阴影……都是洞阳暗子?

阮慈先是一惊,虽有却又颇觉有理,一时想起阮容所说的寒雨泽见闻,“她和中十六失手被擒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在昏迷以前只记得有人袭击大玉修士,之后再醒来时,已是和柳寄子双修疗伤。我一直以为柳寄子来历虽然神秘,但应该还是琅嬛周天的人,那些大玉修士都是被他杀了,这才救出容姐。但倘若他是大玉奸细,这又全然说不通了。可那时十几名大玉修士,如何就只余两名活着出了寒雨泽,他们又是怎么溜出去的,这一切似乎都透着谜团。倘若柳寄子真是大玉奸细,为什么要同类相残?而且域外周天的修士一旦落入我们周天,故乡气运映射之下,其人十分显眼,很容易就会被观照出不对,他是怎么能藏得了这么多年的?”

王真人道,“这人定然精通敛气之法,或许就是洞阳道祖亲授,本方周天定然不会有人看穿。至于他是不是大玉修士,我看不然,他被洞阳派遣入内,想来定是心腹弟子,很可能出自洞阳自身的内景天地,也就是洞阳道域中另一座无名周天。其只需贯彻洞阳意志,让两大周天相撞便可,你想,倘若他出自大玉周天,恐怕也未必会全然按照洞阳道祖的心意行事,定然会想方设法,削弱琅嬛周天在周天大劫时的胜算。甚至直至完全无法取胜,那也就不会再有所谓的周天大劫了。”

见阮慈有些不以为然,他微微一笑,道,“你也见过他几次了,你觉得他像是大玉周天修士常有的样子么?倘若如此,他也不能见容于琅嬛周天。”

阮慈知他意思,柳寄子在琅嬛周天已居住了很久的一段时间,难免受到琅嬛思潮影响。如若他时刻保持和思潮格格不入的恭谨顺从,会自然被琅嬛周天排斥,甚至气运都会因此变得低迷,这就是思潮之力。而一旦卷入思潮之中,思考问题的方式无形间也会跟着变化,大玉、琅嬛那截然不同的思潮之力,会对其形成严重的拉扯,这劫数甚至比走火入魔还要凶险。或许柳寄子在琅嬛周天待得久了,所思所想,利益都未必完全和洞阳道祖一致,只是这些细节,此时却无法传达给阮容知道,不由叹了口气,勉力安慰自己,道,“这或许是容姐逃不开的劫数罢,一身修为,也只有安然回来以后,方才是自己的。”

因又纠结阮谦是如何结识那乌鸦阴影的,思来想去,只有在南株洲处,也就是阮容所说他找人拜师疗伤的那段时间,便已经有了这段因果。不论这乌鸦阴影是否洞阳暗子,草蛇灰线的功夫是够骇人的了。王真人见她总是有些无精打采,难免挂心兄姐,一面陪她摆布棋盘,将如今众道祖落子,共逐超脱之机的棋盘摆出,一面道,“你陪朱羽子在无垢宗旁已是晃悠了一段日子了罢,还没找到太一宫么?朱羽子也没请你离去?”

随他话声,驾着一朵祥云,在空中和朱羽子一道浪游的阮慈,便忽地叹了一口长气,对朱羽子说道,“朱羽子道友,你说我是否该把你留在此地,或者请旁人前来助你?你我在此寻觅了这么久,丝毫也没有动静,恐怕并非是你不得太一君主的喜欢,而是他不愿见我呢。”

朱羽子乃是多少年的洞天大修了,耐性几乎无穷无尽,这些日子来赏玩风光,悠闲自得,毫不急迫。闻得阮慈此言,不由奇道,“阁下深得时间灵韵青睐,可见时祖是多么另眼相看,又为何说时祖不愿见你呢?”

阮慈大声道,“因为我曾见过时祖的心上人——”

话刚说到这里,只觉前方山峦中,一阵隐晦至极的灵韵波动,却在两人神念之中突然点化感应,阮慈和朱羽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山门打开了!”

同时身化流光,朝那灵韵飞了过去!

第384章 太一收徒

自从两宗大战之后,此地灵炁逐渐平复,但山形地貌终究是遭遇了不可逆转的损害,迄今依然还有些许空间裂缝,横亘在空中,那是两宗伟力也无法完全消除的板荡之力,也是因此,这一带山形之中,多是人迹罕至的高山大河,不过是数百年功夫,已是长成了许多鸟兽,在其中鸣叫跑动,自由自在,几乎从未见过生人。此时见到遁光汇入,无不是争相走避,惹得林间箬叶索索,竹鸡惊飞,还有不少落入一处长满了杂草的院子中,冲着屋子鸣叫不已。

阮慈和朱羽子落入此间,却是全然两样的感觉,只见这小院虽然年久失修,院墙倒塌,便连院中小池都已完全干涸,只留一二滴水液在青苔上滚动,似乎已有许久没有主人打理,但在两人灵觉之中,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那水液中散发冲天灵炁,俨然便是太一宫中、三生池水。此水又和时间川流中的液滴有所不同,那时间川流,乃是任何修士都可以靠近的所在,只是如今被时之道祖封锁而已。但三生池水,却蕴含了别样精粹,非是正统嫡传,对这般传说中的灵液,也是只有听说的份。传闻此水一旦离开三生池,便会自行生出灵性,倘若未得太一君主许可,便是滔天大能,也根本无法驯服。

朱羽子在宇宙中游走万古,只怕也是第一回 得见三生池灵液,此时目注小池,不知不觉泪如泉涌,跪倒吟道,“碧羽山前得点化,始知大道启鸿蒙。三万劫来心未改,宇宙寻道至君前。”

她周身气韵卷动之间,似是幻化出无数求道险阻画面,全是朱羽子走遍宇宙,寻找师门踪迹,历经艰险、参悟道韵的画面。那泪水一滴一滴,落入池中,砸得青苔破碎,逐渐和灵液溶于一处,点染出无穷画面,逐渐往朱羽子飞来,阮慈在旁看了,心道,“真是小里小气,不会只给这么几滴三生池水便打发了罢?上次我还装走一瓶呢。”

她猜是因为自身在旁,时祖不敢现身,不过方才已用那段往事逼迫过了太一君主,方才有招来相见一幕,一招也不可两用。便转身飞离小院,才刚跨出院墙,便觉身后迷雾腾起,任何神识都无法穿透,再看四周山峦,不知何时也隐于迷雾之中,四周白气团团,便如同阮慈和僧秀前来寻找时间瘴疠时一般,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进不让进,去又不让去,阮慈也就随遇而安,在这片唯独没有被迷雾湮没的竹林之中盘膝而坐,只觉那时间道韵如同潮水一般涨涨落落,似是发生了些许难测之变,又好似世界线正在经历轻微的改动,只是因其和阮慈、琅嬛周天等干系都不太大,因此她感应并不强烈。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雾中鞋声跫跫,僧秀从小院方向走了过来,笑着对阮慈合十唱喏道,“慈施主,许久不见。”

他看似依旧是筑基修为,但此身只是化身而已,阮慈感应之中,气势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竟是数百年内便有了元婴境界。可想而知,其定然是在时间川流中穿梭来去,在过去积累了深厚修为,只是回到现在破境而已,又或者时之道祖也赐予其《阴君意还丹歌注》一般的机缘功法,这才能在极短时间内将实力提升到如此境界。

此中曲折,对低辈修士来说,可遇而不可求,但对道祖来说,却是随手为之,哪怕连洞天都是随手点化,更遑论其余?阮慈并不诧异,回礼笑道,“我还当你已经被点化为洞天呢,想要镇压门户,非有洞天不可。人家水祖的瀚碧宫说不定就有两大洞天坐镇。难道时祖并不培养你,反而要认下朱羽子么?”

僧秀含笑道,“师尊也曾让小僧择选,究竟是被他点化为洞天菩萨,还是自行修行,小僧选了后者。”

阮慈赞道,“僧秀师兄好志气。”

被点化为洞天,修为难有寸进不说,便如同九幽谷素阴白水真人一般,只能奉命行事,主见丝毫无有。不像此时,僧秀的修为是自身苦修而出,固然也欠下太一君主深深因果,但还有再修其余大道,或者等太一君主超脱离去之后,接手时之大道的合道希望。而且对周天大劫这棋局,其秉持时祖意志之外,也可保留自身的立场,不过代价便是放弃唾手可得的长生不老,还有那翻云覆雨,左右周天局势的大神通。僧秀怡然一笑,在阮慈对面盘膝坐下,道,“贫僧也不过顺心而为,循因果行事。得师尊收录门下,固然是恩同再造,但无垢宗引我入道,施主几番施以援手,这些恩义,又怎能不偿还呢?”

若要偿还,那自然便是要在周天大劫之中,为琅嬛周天出力。僧秀其实已做出自己的选择,阮慈和他相视一笑,二人不再多言,思绪各自从脑后飘然而出,碰撞之中,异彩纷呈,无需言语,便将己身触碰道韵的中中体悟坦然分享,这正是彼此对道韵都有一定造诣,修为也大略相当的修士之间,谈玄论道常用的手段。只是阮慈在元婴境界独战胜场,很难遇到敢于和她论道,又不怕被她道韵压制的同辈。

僧秀心性纯粹坚定,又得时祖垂青,在时间川流中沐浴修行,论道韵积累,勉强有和阮慈交流的资格。既然如此,双方便都能获益,不过僧秀尚且还不敢碰触太初大道,只是触类旁通而已,阮慈倒是从论道中汲取了不少对时间道韵的感悟。

二人论道已毕,见周围白雾仍浓,阮慈便道,“你这师父,也实在是故弄玄虚了些,收徒用得了这许久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倘若不想见我,便让我出去,倘若想见我,又何必如此矜持呢?”

僧秀赧然笑道,“师尊自有深意,我们做弟子的也不敢妄言,不过大师姐在外流落不计量年月,如今终于回归,彼此定然也有许多言语,稍后待她全然重炼法体,皈依道韵,正身降临此处,大约便可请慈施主入内相见了。倒不是提防施主,只是此时时间川流波荡不平,三生池太一宫难免受到波及,界限有少许模糊,师尊又不许任何非本门修士靠近时间川流,如此也是为了护住慈施主,免得被道韵障碍驱走,对你化身有碍。”

阮慈原还奇怪,这白雾为何只是遮挡视线,对她和本体的灵觉联系倒没有什么妨碍,听了僧秀这话,方才释然,又问道,“你平日修行,见太一君主多么?他身边有两个童子,你可见着了?”

僧秀道,“黑童子和白童子甚是调皮。”

他拜入师门之后,直到修成元婴,方才顺流而上,离开下院,去到太一宫正体朝圣,在时之道祖玉像之下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方才被唤醒回归。至于太一君主,将他接引入内之后,便不曾化身相见,但待僧秀却说不上冷淡,不论是传法解惑,还是增长见识,都有无形思绪道韵涌来,对僧秀可谓是呵护备至。到了众人如今的层次,实则外相已是微不足道,一缕道韵,足够传神。不过僧秀入门之后,只顾着修行,倒并未有和太一君主说过什么私话儿,偶然兴致来了,便和太一宫中两名道童嬉戏玩耍。

他本是一片禅心,出自天然,如今返璞归真,待阮慈更加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笑道,“太一宫中门庭冷落,师尊似乎除我之外,并未收下入室弟子,那两个童子很少见到生人,在我之前,见到的上一个生人还是慈施主,他们津津乐道了许久呢。”

阮慈道,“只怕还有许多弟子,都和朱羽子一般,先在外修行,其后才能拜入门中呢。”

时间修士,最能混淆因果,僧秀微笑道,“大师姐的确是如此,不过我听师尊的意思,正是因为时间修士神通广大,可以随意更易时间线,因此修士人数万不能多,否则恐会加剧宇宙失衡。如今我们琅嬛周天博弈之势渐成,众方势力共逐超脱之机,或许宇宙平衡,也会在此局之后重置,或许是重新获得平衡,或许是彻底失却平衡,便连师尊也不能肯定此局的结果。”

僧秀拜入师门这才多久,以他叙述,不过是在过去中度过千百年的功夫而已,因他不肯被点化洞天,也就还是受到寿元限制,无法在过去经历更多,这些见识,或许便是时之道祖借助僧秀之口,说给阮慈听的。阮慈也十分上心,点头道,“情祖也曾对我说过宇宙失衡一事,但局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此事难道真和诸多虚数大道的诞生有关?当真是本方宇宙的藩篱所在?”

僧秀俊秀的面容上俄而浮现一缕高洁光芒,语调也显得高远幽渺,声音在若有若无之间,带了奇妙道韵,倘若对时间道韵无有体会,听到的便是毫无意义的嘈杂声响。“此事便连情祖都不知所以然,唯有我师尊这样横跨两个宇宙的修士,才能觑见其中关节所在。此事,并非宇宙藩篱,而是宇宙瑕疵,又和本方宇宙的至高意志有关。”

第385章 千古道途

阮慈此前也听情祖说起过宇宙瑕疵,当时情祖所盼,乃是太初证道之后,因此道统领虚实,可以改易时间线,在虚数大道中栽培出更多道祖,免得如今现存的道祖滥用虚数大道,使得宇宙虚数波澜平复,虚实间重新取得平衡。因此情祖虽然对东华剑并无野心,也暂无合第二道的思路,但却早早便在琅嬛周天落子,甚至命运道祖所说的‘宇宙失衡的速度比你们想得更快’,以及命运道祖封锁大道,时间道祖封锁川流,功德道祖不许血线金虫离开琅嬛周天等等,都在暗示宇宙虚实失衡的局势比道祖以外的修士所想得更为严重。

此时僧秀提起,乃是从时祖角度叙述,便更加高屋建瓴,听他说道,“本方宇宙从旧日宇宙超脱而来,阴阳五行道祖为增变化,将虚数也赋予大道,如此可以缓解本方宇宙不许修士转世之后,在宇宙气运之中丧失的变化。慈施主对气运一道掌握如此深刻,当可知晓气运为所有变化的统合,本方宇宙修士不能转世,对气运是极其严重的削减,人死灯灭,许多因果会随着修士陨落消弥。阴阳五行道祖苦思冥想,便以虚数大道的新增变化作为调和。凡有大道,便可增出无量变化,又要比修士真灵不断轮回带来的恩怨情仇,宇宙大势变化更加丰富。因此本方宇宙的气运要比旧日宇宙更旺盛得多。只是本方宇宙乃是阴阳五行道祖所创造的第一个宇宙,定然也有许多瑕疵,其中虚实不平,便是最大的瑕疵。”

此中有许多都是情祖曾说过的言语,看来的确为道祖共识,僧秀道,“其实宇宙瑕疵,就相当于周天瑕疵一般,最是寻常不过。任何宇宙都有瑕疵,也都有藩篱,瑕疵为危害宇宙恒稳,使宇宙过早凋亡的规则漏洞,藩篱则是宇宙再是兴旺也无法达成的目标,因其大道规则自身所限。譬如旧日宇宙之中,杂修无法成道,便是宇宙藩篱。阴阳五行道祖以前所未有的壮举,灭杀涅盘道祖,借此开辟新宇宙成就永恒,在新生宇宙之中,便重新设计规则,使杂修可合虚数大道,跨越了旧日宇宙的藩篱,但也因此使本方宇宙出现瑕疵,那么圆满瑕疵,便是永恒道主的愿望。谁能为永恒道主排忧解难,圆满瑕疵,不但可以让本方宇宙免于被重启之危,甚至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阮慈道,“看来情祖和太一君主以为,由我合道,以太初位份调和虚实,弥补瑕疵,便是最理想的方法了?”

僧秀微微一抿双唇,道,“并非只有情祖和太一君主如此认定,实则宇宙众真中,有许多如水祖、命运、功德道祖,都对太初道主另眼相看,唯有洞阳道祖别出机杼,以为其可借平复瑕疵之余超脱离去。洞阳道祖修的乃是交通大道,可令虚实两界互通有无,达成新的平衡,只是他也只通交、通二道,对其余大道并无权柄,无法将自身权柄同时扩大到周天万界。他想要谋夺东华,正是要借此回到开天辟地的那一刻,重新设计出虚实交通之道,将过多的虚数残渣在宇宙虚空中缓缓磨灭,化为实数微尘,不但弥补宇宙瑕疵,还可借此一人合三道的壮举,超脱离去。”

因大道不同,僧秀对洞阳道祖的计划描绘得甚是简略,和阮慈所知也有不少出入,不过道祖合道的壮举,不可能只有一条路径,必定是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她微微愕然道,“如此一来,的确并不一定需要太初大道,是以这便是两条道路争执不下的所在么?”

僧秀点头道,“确然如此,本方宇宙尚且还没有道祖超脱,如若能填补瑕疵,得到五行道祖赏识,超脱的希望的确多了那么一丝。这就如同元婴看洞天,千难万难,道祖看洞天,却可随手造就一般,道祖看超脱,全是绝路,但永恒道主眼中,超脱却或许只是择选出一人和他并肩面对多重宇宙博弈而已。”

以宇宙为视野,千古道途,的确令人目眩神迷,心向往之,两位修士谁都没有说话,良久僧秀方才续道,“不过洞阳道祖所设想的这条解法,对本方宇宙却并无太多好处,或能解决宇宙失衡的危机,但最终宇宙可能会以谁都无法想象的速度毁灭终结,只怕只有修虚洞混沌大道的道祖会鼎力相助。除了洞阳道祖合道时能带走的那几位左右手之外,其余道祖均会反对他的设想。是以此刻虽然琅嬛周天还归于洞阳道韵,但我等如此肆意地谈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题,乃至其余道祖也在接二连三地往内落子,便是因为洞阳道祖已被压制得无有余力再干涉外界,只能任由此前的棋子继续自己的历程。”

阮慈面前顿时浮现出那虚空宇宙中,骤然向前的玲珑棋子,她道,“看来大玉周天便是完全属于洞阳道祖的棋子。我们琅嬛周天则总有他炼化不到的地方,这些破绽经过万古发酵,便使得周天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但两大周天相撞的命运,因在洞阳道域之中,其余道祖也是无能阻拦。”

僧秀道,“就小僧在时间川流中所见,或许不是无法阻拦,而是其余道祖,也要借此催化太初道祖合道,此局已立,若是消融,则他们什么也无法得到,倒不如做成豪赌,倘若洞阳道祖胜利,则他超脱而去,本方宇宙将会彻底步入毁灭前兆,只怕无有任何一名道祖能在本方宇宙毁灭以前,抽身而去。”

阮慈不由问道,“虚实相交之威,竟至于此?”

僧秀肃容道,“小僧曾窥探未来,倘若真如洞阳道祖所筹划的那般计划,当宇宙虚实二数如同天地阴阳,彻底相交极乐,将虚数比实数更沉重的部分,引入实数中湮灭的那一刻,的确能达成虚实短暂的平衡,在那一瞬间,宇宙确然是平衡稳定,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

他向阮慈点来一指,拟出幻境,只见虚实之间,原本有牢不可破的障壁阻隔,仅有修士能凭借神通偶然穿过屏障,但这终究不是常态。但被不知何处来的神通贯穿了一处孔洞之后,虚实之间便仿佛相连的水瓶一般,刹那间的确是水位平衡,虚数中多余的虚幻水珠全都落入实数之中,因其本就是无数可能的化影,无穷无尽的虚数,在实数中也不过只有一滴烟尘一般的重量而已。因此在那一瞬间,虚数的重量似乎全都被实数卸去,虚实终于平衡,但即便如此,实数中依然是多了无穷无尽的烟尘,这无所不在的烟尘同时具备虚实特性,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开天辟地之初,一切无有之时,从太初生发而出的混沌水滴,这种混沌水滴往外蔓延,不论虚实都会被其完全吞噬包容,将会不可遏制地吞没整个宇宙,将其重新炼化成一锅混沌浓汤。

洞阳道祖是未曾预料到这结果么?并非如此,他所求的只是那短暂的平衡刹那,他便可全了功果,超脱离去。哪管之后本方宇宙的结果?阮慈观览这未来片段,许久未能说的出话来,半晌方道,“难怪师兄进益如此之速,你在时间川流内,只怕观览了不少这些宇宙终结的未来。”

僧秀含笑道,“未曾发生,便永远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等仍有许多机会阻止其发生。我师从许久以前便观览到了这个未来,只是洞阳的这番规划,未必能让阴阳五行道祖满意,因此东华剑最后坠入琅嬛周天,这可视作是永恒道主的暗示,本方宇宙坠入混沌,对阴阳五行道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洞阳的计划,必须将涅盘道祖考量进去。只是不知道洞阳道祖有没有参悟到永恒道主的用意。”

阮慈也曾见过太一得道的那一幕,他成道机缘,便来自于涅盘和阴阳的馈赠,与这两大道主可谓是因缘深厚。所知似乎要比情祖更深刻得多,不由便倾身问道,“涅盘道祖迄今都不算完全融入本方宇宙,倘若宇宙重启,涅盘道祖是不能随之返回的,阴阳五行道祖是否因此,方才迟迟没有重启宇宙,反而坐视其逐渐丧失平衡?”

僧秀点头道,“的确有关,此间往事,便要恩师亲自和你说起了。不过恩师所欲,慈施主也很是明白,此中已过了漫长时光,慈施主你……想清楚了吗?”

他略带忧虑地望向阮慈,显然在传话之余,亦是担心她的将来。这一问似乎并无前因后果,但阮慈刹那间也是明白,时祖和青君之间的因缘,她已明了,时祖这是要迫阮慈最后表态,是否甘心做青君转世之身,倘若不愿,那么只怕恩义了断,反而成仇,在道争中时祖将成为另一棋手,再不是阮慈的朋友。

道争之中,众人立场微妙,千变万化,每一名道祖都在尽量争取朋友,减少敌人,阮慈心念电转,不答反问,“倘若我答应了时祖,那涅盘道祖那里,不就落空了吗?时祖又该如何应对永恒道主的不满呢?”

僧秀双眼微微瞪大,默思片刻,突然欣然一笑,让开身躯,答道,“施主此问,我无法回答,所以只能放你去见师父了。”

随他言语,周围白雾散去,太一宫富丽装潢隐隐呈现,阮慈举步前行,毫不犹豫地走进宫宇之中。

第386章 时祖宠爱

这已不是阮慈第一次来到太一宫,此处别院隐隐便为山门本体映射,大殿之中时光之力浓郁流转,一切似乎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除却没有两个童子之外,那诸天星辰仿佛蕴于一殿之中的气势丝毫没有不同。大殿之中,一泓玉池深不见底、白雾缭绕,似乎隐隐通往另一玄妙所在。朱羽子正跪在池中浅处,长发披散,清丽不可方物,面上一点光辉缓缓流转,似乎在凝炼道体中最后一点杂质,随着阮慈入内,不知引动了什么变化,她周身道韵之力越发浓郁,那时光如水,映照衣袂,光华如月,在周身上下飞舞流转,俄而没入眉间。只见朱羽子周身上下,漾出无数异象,有一只朱红仙鹤在初生大天上方翩翩飞舞的清雅姿态,也有其匍匐于周天本源之中,体会灵炁变化,逐渐化形为人的漫长历程,还有其在宇宙各处游历的浮光掠影。

这诸多异象,不断前后回环转化,仿佛自成轮回,朱羽子可在某一时点任意显化,可以摘取无数化身投放现世之中,而不会损去此时之我的一点威能。哪怕在洞天之中,这般修为也是惊世骇俗,仿佛其距离道祖,也只有那么一步,但阮慈又有极其清晰的感觉,便是这一步乃是天堑,朱羽子目前仍无可能合道,只能在太一君主座下修行。这乃是因为朱羽子虽然领悟了足够道韵,但却并未参与到太多宇宙大事之中,气运、因果仍有不足之故。

这般异象,单单是在旁观览,已是对时之大道的领悟极有裨益,阮慈见朱羽子周身气势一再攀升,而时光之力越发浓郁,仿佛和此地格格不入,便知道其正在穿越时光,回溯过去,真如此前她所言一般,回到琅嬛周天尚且未被洞阳道祖的道韵屏障笼罩以前,穿渡而入,再往前转动时间,回到此刻。这般骇人听闻的神通,只有时间修士能够办到,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果然,这亘古时光,在三生池中也不过是奔涌河川的几朵浪花而已,朱羽子仿佛仙鹤入水,在其中游刃有余地穿梭来去,在极短而又极长的一瞬之后,其眉心那点光华骤然大放,刹那间气势深不可测,渊渟岳峙,属于洞天真人的威压全面散发,连阮慈也要运起道韵相抗,倘若是寻常元婴真人到此,或许都会受伤也是难说。不过也只是刹那光景,那狂傲气势又完全收敛入体,朱羽子睁眼看来阮慈,打了个稽首,欣然道,“此番多谢道友相助,贫道才有此机缘,请贵客少待,我将寒舍略微打扫,请恩师降临,再行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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