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这一切事件究竟是否是琅嬛周天内鬼作祟,曾被她击杀的大玉剑种,其身湮灭于寒雨泽,怎能将识忆传递回大玉周天,洞天威能绝不至此,难道是有人居中传递消息,将大玉周天的因果带了进来?

无数问题顿时浮现于脑海之中,阮慈动作却未有丝毫犹豫,转身投入解身令主掷出的飞车之中,气机与他相连,霎那间崩散为无数微尘,与虚空魔头融为一体,向四面八方飘摇而去,大自在令主伸手一指,气势场中顿时奔流涌乱,无数低阶魔头从他袖中逃窜出来,向众位玄修袭去,大玉周天的魔门修士似乎十分式微,此次前来的多是玄修,在阿育王境中毕竟不如魔修这般占据地利。否则这十余元婴围剿四人,便是修为再高、手段百出,也再难言逃脱。

凡是剑修,一向最善攻伐,白发剑种伸手一挥,无数剑气飞出,仿佛配合好的一般,正正出现在那无数魔头的落处,这些低阶魔头,哪有还手之力,顿时被灭杀当场,剑气又汇在一处,向着场中能够逃离的寥寥几个目标飞去。其余元婴,也都各施手段,他们早运秘法,场中所有气势连成一片,彼此呼应,驱除凌迫一切不属于己方的气势,形成严密合围,向场内那些蠕蠕而动的晦暗气息迫近,俨然是势在必得!

元婴交手,兔起鹘落,刹那间便可分出高下,此时胜负之势已定,众人却也不急着下杀手,而是望向那白发剑修,等他示下,白发剑修闭目感应片刻,伸手一指,划过看似空无一物的宇宙虚空,只见一粒微尘一般的飞车,刹那间越变越大,终于恢复原型,白发剑修道,“剑使,可吝一语?”

车内悄无声息,白发剑修静候片刻,眉头微皱,长指轻轻一动,将那飞车化作齑粉,只见车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缕云气缓缓飘散,他身侧有人皱眉道,“天命云子之气?吴真人,看来琅嬛周天,这一代仍有人足以驾驭天命棋盘。”

吴真人白眸静静望着飞车,剑气蓦地从他周身炸出,将所有黑气洞穿,引得此地天魔法则一阵动荡,原本阿育王境中天然处于优势的魔道法则,竟都被此人剑气压制得低迷下去。但黑气散逸,一无所获,休说阮慈,便连四大令主乃至苏景行、明潮等人,都是鸿飞冥冥,不知去向。

“一击未能得手,也是自然。”又有一元婴修士走来,幽幽道,“剑使身系琅嬛周天气运,按金龙所说,又是未来道祖,绝处自然逢生。”

他伸出手掌,让掌中一丝扭动气机飘到眼前,吹出一口凉气,轻声道,“让小道破她气运,增些胜算。”

那气机颤抖片刻,蓦地由阮慈飘逸道韵,变为这元婴修士那幽渺难测、反复无常的道韵气机,更是仿佛化为一根长管,往天外飘摇而去,那元婴修士将长管凑到嘴边,轻轻一嘬,却并无动静,他微微一怔,刚要说话,那条长管颜色突地闪烁起来,变换数次,蓦地又化为阮慈那飘逸道韵,仿佛伸出尖刺,往那修士唇上狠狠扎去,竟是反客为主,乘这元婴修士惊愕之间,从他体内将那最是飘渺难寻的气运汩汩吸走!

变生突然,便是元婴修士,也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待要撤去神通,长管又哪里容得他如此轻松脱身?虽然断去法力,但长管中蓦地分出一线,又从他体内抽取法力,维系这冥冥中的玄妙联系。

大玉众真眉头都是皱起,一人说道,“看来剑使那十二道基,有一阶凝练的便是气运之力,才可破去张真人此法。”

若是寻常金丹,连己身气运都难以看清,更不说反过来汲取元婴气运了。吴真人冷眼旁观,并不沮丧焦躁,而是顺着那长管延绵方向望去,蓦地以身合剑,化为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追攝而去,众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张真人也不顾己身气运流失,急急追在吴真人之后飞出,可惜彼方夷女也是狡诈非凡,片刻后便悄然撤去长管,吴真人只赶在长管消失前一刻,将长指搭上,将一道剑气附上,目送其顺着长管闪电般追踪而去,片刻后轻轻摇摇头,转身道,“此女已化解剑气,将其中精髓汲取转化,她果然精通魔门吞噬神通。”

张真人面色微白,周身气势衰弱了不少,却不是因刚才被汲取走的那点法力,而是气运被掠之后的自然反应,也是按下遁光,四顾道,“此女不知所持什么大道,生之大道竟可以吞噬其余道韵么?似有些不合情理。”

“那要看她如何阐发道韵了,她是未来道祖,道义阐发由心,只要切合宇宙真实,便可获得反馈,却又和我等不同了。”

吴真人淡然道,“散开人手,尽管追去,张真人气运已低,不妨暂回大玉周天修行。阿育王境和大玉周天的连接刚刚稳定,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足够我们将此地完全攻占,请来洞天入内。”

众真似乎均以他为首,闻言一声应诺,各自井井有条地行动了起来,有人往来处返回,有人向远处追去,气势场中诸般气势链接展开,虽然并不如刚才那般盛气凌人,但也将所过之处逐一点染,留下种子,若是阮慈等人经过,便可在第一时间引起注意,调动攻势。只要人数够多,终有一日可以将阿育王境完全侵占,到了那时,剑使众人还不是插翅也难飞?

吴真人淡眸远望虚空,薄唇微微牵起一丝笑意,似是已看到了阮慈束手就擒那一日,淡道,“未来道祖?不持生之大道,只有死路一条,她拔不了剑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气势场中一阵涌动,仿佛是发觉了琅嬛踪迹,众真人周身灵炁四溢,一个个化身落下,都有金丹顶峰修为,往那处赶去,只需要拖延一瞬,确定动静真假,便可让本体及时做出回应。

魔门中人,最是狡诈,数日之内,感应被触动了上百次,都未有一次真正捕捉到剑使身边之人,便连剑种感应,也被模糊屏蔽,这阿育王境何等广大,看来一时半刻,是寻不到剑使了。吴真人也不焦急,只是按部就班,等候大玉援兵来到。

此时此刻,星海虚空之中,阮慈众人却也是终于重聚——他们对瞿昙楚也并非全无防备,事前亦预备了瞿昙楚和大玉周天早勾结的可能,借助法胜令主的一门神通,当时众人所在方位,可以说是在瞿昙楚身边,却也可以说是不在瞿昙楚身侧,而是在附近一处隐秘禁制之中。众人各自都在禁制之中留了一样气机相连的重要法宝,也是因此,也是惧怕其中一人失手被擒,连累其余,因此各自藏身,还约定了种种手法,以此互相鉴别。

魔门神通往往如此,只需要事前有所准备,便极难捉拿,瞿昙楚便是这般,神魂俱灭,却偏偏还是逃离了一丝本源。而众人当时也是各自被转移到择定的禁制之内,秦凤羽、明潮等便在原地不动,等候众人前来寻找,苏景行和胡惠通可以身化魔气,与阮慈先行互相寻找,又去找到大自在令主,这才与法胜令主、法华令主会和,解身令主也接上秦凤羽。都是化为蚊蚋一般的魔头,随风缓缓漂流,十数日之后,才来到约定地点,商议日后行止。

钥匙已失,而且是只差临门一脚,却终究没能夺到手中,众人自然十分沮丧,但也都是心智坚韧之辈,十数日来都已想通,阮慈道,“虽然这枚钥匙丢了,但周天中肯定还遗留有气运相连之物,否则阿育王境只怕也该和琅嬛周天脱离联系了。此时我在这里,周天中不论如何都会设法前来寻我,不至于就真的回不去了。”

众人也都想到此节,苏景行道,“不错,此时要想的是如何逃过大玉这些元婴修士的追捕,别看此时这张网还十分粗疏,漏洞不少。但倘若是假以时日,我们只怕不易走脱。”

大自在令主沉声道,“只怕这也不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剑使在寒雨泽中也见过大玉来客,可有什么感触?”

阮慈沉吟道,“只觉得他们行踪诡秘,便是低阶修士,所知也比我们这边同辈要多些,而且十分果敢,前赴后继,有一种琅嬛周天缺乏的气质。”

“那是因为琅嬛周天宗派林立,争斗频繁,而大玉周天似乎已完成一统。”法胜令主难得开口,语调也是有些发沉。“太微门数千年前起,便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似便是因为刺探到了这个消息。周天既然已经一统,那么必然是如臂使指,前赴后继,有一种令行禁止的风采,不像是我们琅嬛修士,便是在险境中也要留三分心眼,以此自保。”

秦凤羽在四大令主跟前,一向是留神聆听居多,此时却也禁不住轻呼道,“那这可就糟糕了,既然周天一统,各洲陆想必也就不设法阵,不论是传信还是寻物,都要比我们琅嬛周天快捷许多,他们找钥匙、送人进来,一定是比我们更快的。看来或许我们这里的援兵迟迟还未至,大玉周天便是张开天罗地网,令我们插翅难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下来,都知道前程不妙,应招却是寥寥,第一个自然要设法整合鼓动阿育王境其余魔修,攻伐大玉玄修,第二个便是能不能如瞿昙楚一样,随一些其余周天的修士,暂且先往外逃走,不落在大玉周天手里,那还犹存一丝回归希望,第三个则还是要着落在拔剑上,大自在令主道,“若是剑使能够拔剑,东华剑一击,固然会耗损巨量元气,但非洞天修士也难以抵挡,剑使又精通吞噬转化之法,那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甚至可反过来猎杀那大玉剑种,吞噬他身上那片真灵,为东华剑恢复少许威能。”

阮慈自然也想过这点,对一般剑使来说,从拔剑到挥舞东华剑发出全力一击,也是漫长道路,但对她来说却并非如此,只要四大令主鼎力相助,她发出一剑不成问题。这一剑倘若将东华剑威能全部激发,休说元婴剑种,便是整个阿育王境说不定都会因此坍缩,只是此前尝试一次,便是重伤而返,此时却不宜逞强,沉声道,“话虽如此,但一旦拔剑失败,又要数十年才能复原,从时间来讲,只有尝试一次的机会,而我此时心中又无甚欲求,贸然尝试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说来,她此刻神念也依然未复,还要靠大自在令主为其输入魔气,可见越阶神通耗损之大。

这都是众人已经知晓的消息,若无意外,也不可能改变,四大令主也不惊诧,彼此互相望着,仿佛私下正在交谈,却仿佛已是彼此心照,四人面上先后流露神秘笑意,似乎都是达成默契,倒惹得金丹几人一阵疑惑。

“此也无妨,总之在绝境以前,剑使还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大自在令主微微一笑,打破沉寂,安详说道,“身处绝境,剑使心境或许也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到那时你也一定会再尝试一次,因此且先不用忧虑这个。再者,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此前听明潮和秦道友闲谈时,曾听他说起过阿育王境深埋的魔王道统,那是阿育王境的本源所在,倘若能将道统寻到继承,把本源炼化,自然也就能将大玉修士尽数灭杀在此。”

解身令主笑着一指众人,“我们有六位魔修在此,至少就是六次机会,若能寻到道统,至少还可挣扎片刻。”

如此说来,至少还有三种脱困的可能,可以同时尝试,一面等、一面逃,一面修行,只要有一条路成功,便可脱身回去。虽然前路依然极其艰难,希望也异常渺茫,但众人面上都松快不少,只秦凤羽翘起小嘴,有些不快地道,“元婴修士,竟还偷听我们说小话,还是八只耳朵一起偷听!”

解身令主面上一阵蠕动,忽然长出层层叠叠的小耳朵,笑道,“又何止是八只呢?”

这画面十分可怖,阮慈和秦凤羽都出言阻止,众人聊发一笑,也是苦中作乐,便动身去接明潮——他到底并非琅嬛修士,因此八人也是不约而同,留了个心眼,商议完了再去找他。

宇宙风一阵一阵,吹拂不停,极其微小的粒子之中,隐有一辆小小飞舟,原来众人惯使的飞车也折在之前那处了。这飞舟还是秦凤羽从某个魔修手中夺来,窄小逼仄,只能收敛气势,藏于其间。

这方便令主护持,但阮慈在其中却不好入定修行了,在船舱中抱膝而坐,打望着窗外风景,在心底回味着刚才将道韵攻伐之法运用在气运之上,反过来从大玉修士身上褫夺气运的经历,又想到自己此次出山,经历之奇、之险,也不由失笑,对秦凤羽道,“如何能想到我们这些人,在此地竟会如此精诚合作呢?四大令主受我拖累,被带到此间,却又反过来如此周到热诚地护着我,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凤羽眨眼笑道,“大约是他们都欢喜你吧。”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自然是因为阮慈代表的东华剑,四大令主无非是为了回护琅嬛周天,否则早该和瞿昙楚一般逍遥离去,任他们在此地浮沉求生。便是琅嬛周天下一刻便化为齑粉,又和他们这些元婴后期的魔修何干呢?

却偏偏正是魔修撑着此时阮慈回归前路,她将一路经历回想起来,心中也是充斥这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只是按下不提,随意笑道,“大玉修士的确有一股琅嬛周天不具备的气质风采,但我觉得琅嬛修士却也不差,虽说功利算计,但也自有一股豪情,一股狠劲。我们琅嬛周天的修士,不到最后一刻,不试过最后一个办法,心中是决计不肯认输的,是也不是?”

其实若是换了大玉周天的修士在此,想来也会尝试到最后一条道路,只因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但或者是因为那白发元婴的影响,阮慈却觉得大玉周天的修士虽然令行禁止,但却也冷冰冰的,少了一丝人味,心中的感情远没有琅嬛修士这般丰富。琅嬛修士,便是已臻入元婴,面上仍有喜怒哀乐,这和那沉静如水的道心并不矛盾,同时存在于内景天地之中。

不成道祖,终为虚无,这无数修士,将来终有一日都是要归于虚无,到那一日,多经历些大喜大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秦凤羽不知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不错,大概我们琅嬛周天的人,要比他们有劲一些。却不知其余周天又多是什么气质,倘若有一日可以遍游宇宙,探访四方风光,那便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见苏景行和胡惠通面上也有向往之色,不免也是打趣两人来此早了,倘若是元婴后期进来,便可随瞿昙楚而去等等。胡惠通急于为自己辩解,苏景行却道,“我若是元婴后期,说不得便真个不回去了!”

虽是风云诡谲,生机渺茫,但这小小船舱内,却是欢声笑语,仿佛完全忘却了前路忧愁,阮慈听了一刻,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仿佛那诸般识忆之中,又多添了一股感动,不由暗道,“青君青君,你生来便是道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这般情致,你可曾也感受过么?”

第216章 必杀一击

“这位道兄且慢!”

无穷星海之中,不知多少魔头纵横来去、彼此吞噬,那些无有思想的低阶小魔,只在虚空中随波逐流,而生出灵智的天魔,乃至各处大天前来的魔修,除却高阶对低阶的猎杀之外,有些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凡是元婴修士,彼此若无意征伐,多数都会远远互相避开。然则这一日,一颗荒芜小星之上,却有一个魔头躲开无处不在的纵横细丝,在虚空之中仿佛沿着某条线小心行走,口中还告饶道,“小弟前来乃是有事相告,请道兄稍抬贵手,给小弟一个说话机会。”

气势场中一阵轻颤,仿佛有一张大网突然由暗转明,纵横交错的道道灵炁丝线中,一只人面巨蛛缓缓爬了出来,八只眼睛凝望着那变换不定的深浓魔气,空气中响起一道冰冷声音,还带了螯足摩擦之声,“吾听闻有玄修来此围猎天魔,尔来可为此事?”

那小小魔头赔笑道,“正是如此,道兄不愧是蛛魔翘楚,近日某一周天的玄修大举入侵,以十数元婴为首,带来大量金丹,要将阿育王境彻底侵占,更有意于阿育王道统。长此以往,只怕此处密境真要沦为周天私有,我等魔修也失却历练宝地。道兄,这般美地,何必拱手让人?我此来确是一片美意,还望道兄好生思量。”

说着,也不再停留,幻出一双手来,对那大蜘蛛相拱为礼,在蛛丝卷来之前,便化作一道黑气,就此消散。却是并未留下多少气机,尽显魔修谨慎隐秘之色。

那人面巨蛛一击落空,也并不愤怒,反而喃喃道,“嘿嘿,大批玄修,又和老夫何关?你找上老夫,无非是为了找几个替死鬼前去投石问路罢了。”

话虽如此,他却并不以为这化身所言有虚,大批玄修进入阿育王境,将此地气运因果推动得翻滚蒸腾,这动静是做不得假的,这巨蛛早前也曾放出蛛丝探询消息,粘回的魔头识忆之中,确实也有玄修攻占阿育王境的消息。

如此思量一番,巨蛛背上人面一阵蠕动,露出传神的垂涎表情,仿佛一想到这许多玄修,便是食指大动,即使明知这传信化身并非好意,但也难耐十数元婴的诱惑,在蛛网上来回徘徊行走了一番,终是下定决心,喝了一声,‘去罢!’。

口中咄咄连声,这张庞大蛛网之上,不断有蛛丝向外抛射而去,顺着宇宙风在阿育王境虚空中漂流,这蛛丝每过一处元婴驻地,便往下飘飘落去,也和那魔头一般传递信息,留下信物,约定时辰攻打玄修。要在这道消魔长之地来一场大会猎,将胆敢侵犯这魔修圣地的玄修尽数留在此地,炼成魔奴云云。

此信传开,众魔修自然也有考量。元婴玄修,对同境界魔修来说乃是大补之物,况且此时若还不乘玄修势力未成便加以破坏,那么日后就只能黯然离去。在情在理,众修都有联手之意,然而也畏惧同侪乘势吞噬自己,因此这联盟之势,虽然快速成形,却也十分杂乱,互不统属、彼此猜忌,虽说实力此时还远胜于玄修,但却难说胜负。

“至少大玉周天留下的意念种子,被这些魔修破坏了不少,气势场中一片纷乱,我们也能藏得更轻松些。”

那四处串联的魔头自然是解身令主,众人寻来明潮之后,便一面按明潮所说线索,在星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阿育王传承,另一面也不忘合纵连横,挑唆众修与大玉周天为难。倘若有魔修流露退意,不欲和大玉周天为难,便将此魔线索留下,由本体前往斩杀吞噬,如此不过数月,阮慈实力已是尽复。但犹不敢尝试拔剑,四大令主也不着急,只道,“或许是机缘未至,剑使莫要因此乱了心思,直到你觉得时机已然成熟,再去一试也不迟。”

明潮所说线索,听起来也是玄而又玄,说是在山门中曾听得师尊和人闲谈,言道‘阿育王曾斩杀吞噬过一只先天凤凰,借此成就洞天,他这一身成就,和那先天凤凰密不可分,因此他传承所在,风中滋味应当不同,会带有凤凰一族先天携带的风灵之气’云云。虽只这一语,但也十分难得,但究竟何处有那若有若无的风灵之气,众人却并不知情,只能在虚空中乱逛,凭借阮慈此时深厚旺盛的气运,指望着撞个彩头。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阿育王境中震动频繁,便是在极偏僻之处,都能感受到传遍整座密境的大震,显见得是不少魔修觊觎大玉群修,暗中下手,只是众人离战场较远,也难知胜负。

这一年间,阮慈修为未有什么长进,只是《太上感应篇》越发精纯,第一章 眼见就要演练圆满,可以初窥第二章奥秘。修行若遇闲暇,便和四大令主谈天说地,这四大令主不愧是魔门元婴,个个都有一肚皮的传奇,也无不是从凡人一步步攀登到如今这地步。其中法华令主出身更是低微,乃是被擒来燕山的修士之子,自小便是身份最卑微的魔奴,在矿山中挖掘灵玉,随时可能被督工的外门弟子吞噬,也是屡有奇遇,机缘巧合之下,反过来吞噬了素日里最不喜他的监工,这才步入道途。

只是他父母早已丧生,被上一任令主炼成傀儡,法华令主只能投靠当时尚且不是魔主的宇文令主,合纵连横,在夹缝中飞速晋升,终于借老魔主被天魔反噬陨落,燕山魔气蒸腾,一片大乱之时,以元婴初期的修为强行吞噬老令主,魔主正位之后,他用两千年炼化了老令主的修为,这才接过法华令,修行至元婴巅峰,只是距离洞天却依旧遥远,甚至无望,便是前期道途实在太过坎坷,透支潜力,以至于行到如今,便觉得道途已尽,想要再往前一步,亦是千难万难,提起脚来,也觉得没有下脚处。

阮慈也是好奇,不知这前期突飞猛进,后期却举步维艰,是否会动摇道心,法华令主却是笑道,“我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便是在矿山之中,朝不保夕,全然不知如何能够摆脱这为奴一生的时日。且不说天魔一道本就是易于上手,难以精深,几乎所有修士都和我一般,便是真正道途若已绝于此,那又如何?我已来过、活过,只欠个心满意足的结果。”

又道,“我因出身之故,幼时便极为怨恨中央洲陆这纷乱世道,也曾立下志向,要将这周天规矩,更改一新,不令天下孩童有如我一般的遭遇。修到上境之后,才知道己身是多么渺小,便是修成洞天,又何能改变周天命运。可我没有一日放弃过自己的志向,道心更未曾因此崩溃,剑使,你晓得这是因为甚么?”

阮慈猜度着道,“因令主幼时境况,比此时更艰苦万分,更绝望万分,但心中却依旧存有希望,依旧为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机会准备着,在那样的境况下都不曾放弃,如今一颗道心千锤百炼,早已坚如精金,更有漫长寿元,可以耐心等待,哪会因为一时的迷茫而放弃呢?”

法华令主哈哈一笑,道,“不错,剑使果然聪颖,我一生道途中,最艰险的时刻远超此时,曾经也五痨七伤,只有一丝生气护住心脉,跌落绝境之中,自忖万无生理,也曾被老令主围剿,不过金丹修为,便要在三大元婴高手底下逃离生天,不得不抛却尊严,不断祈求生路。更曾经心切晋级,走火入魔,被天魔反噬,脑中浑浑噩噩,只有极少时候清明过来,更因此杀了我自己繁衍出的家族,气运大损。然则回首前尘,最感艰难的,还是未入道时,在那无边苦海中浮沉时,还要每一日都鼓舞自己,永远上进的时刻。在那样的境地之中,活下去也并不难,浑浑噩噩,胡混罢了!难在始终要有一颗进取之心,不曾放弃希望,而你要知道,一个人若对自己有期望时,便会时常感到痛楚。这样的痛楚,方才是最难熬的,却也是你仍旧还有心上进的证明。”

和他遭遇相比,阮慈道途甚至可算是顺遂了,她虽也背负血海深仇,但至少没有走火入魔之后,亲自杀戮血亲。此时将法华令主一生经历细品,不由也是默默出神,法华令主又是笑道,“倘若剑使可以汲取我心中这些情念,想来炼化神剑时,也能多几分把握。”

阮慈摇头道,“这却不可,他人情志,并非我有,倘若我将你一生完全融入心中,那些情绪感悟,便如同我自己所有,那么,我到底是谁呢?是你还是我?”

法华令主也只是闲闲道来,仿若突发奇想似的,被阮慈拒绝,也不沮丧,正要谈些别的,大自在令主忽而走来笑道,“法华,你想乘剑使不妨,在她心灵中种下种子,将来借势将她吞噬么?倒是好算计,若真被你做成了,岂不是要借势晋升洞天?可惜,剑使乃是未来道祖,有神剑随身,又修得感应法,你这招却不管用。”

阮慈瞪大了眼望向法华令主,法华令主化为女身和她倾谈,见阮慈双眼圆睁,不免也是宠溺一笑,拧了拧阮慈鼻头,道,“我是魔奴出身,又憎恨周天规矩,和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魔门弟子素来不睦,你瞧他们,一心便疑我要背叛琅嬛周天,只往最坏了想我,你可别信他们。”

阮慈眨了眨眼,“那令主到底有没有呢?”

她修有感应法,倘若法华令主说谎,那便有败露风险,一时三人都没有说话,法华令主噗嗤一笑,叹道,“好罢,你真是糊弄不得,我只是试试,若你也和我想得一样,那我便多了个机会,若是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魔门令主,哪有省油的灯,阮慈笑道,“令主说得不错,倘若你不是见缝就钻,又如何能从魔奴一步步走到现在呢?”

她听了半日法华令主的魔道传奇,也是津津有味,感悟颇多,略解修行苦闷,正要再回舱房修持,心头忽地一跳,又涌起一股吉凶难料的感应,正要细运功法,身边灵炁一阵波动,明潮从风中显化出来,叫道,“我闻到了!鸟屎味儿!绝对是风灵之气!”

与此同时,众人都觉得气势场中一阵波动,仿佛是己身触碰了什么禁制,冥冥中仿佛听到一阵阵清脆的爆裂声往远处传去,胡惠通本在船边飞舞,此时捻着一团清濛濛的灵炁跃上舟头,叫道,“这是什么!在这一带洒得到处都是,黏到船底便难以祛除。”

秦凤羽也从舱中冒出头来,问道,“什么鸟屎味儿!我也闻到了那气味!仿佛说不出的滋味!”

变生突然,众人接二连三地发话,却又几乎同时住嘴,只感应着无边澎湃法力,顺着这青色灵炁粘连的大网往此处涌来,其势极为汹涌,甚至仿佛达到洞天级数,若被击中,只怕众人都要丧命于此!

仓促间,众人行径不一,各以道韵、魔气、气运、因果、灵炁之力包裹青色光团,但这灵炁极是古怪,竟无法被这五种力量屏蔽,依旧散发光亮,和远处呼应。而前后左右都有清濛濛灵炁亮起,便是要返身遁逃,也逃不出大网范围。阮慈面色发白,低呼道,“这是洞天灵宝?!”

这也是她最怕的一种攻击,曾经她就想过,若是要杀死她,对上境修士来说其实并非没有办法,最好用一种便是隔远以巨量法力碾压,她在其余维度能胜过上境修士,但法力根本无法与之相较,若是魔主如此对付她,阮慈必死无疑。只是魔主到底也是琅嬛修士,心中或许仍存一丝慈念,而在阿育王境中,大玉修士却不会有丝毫留手,上来便是这样赶尽杀绝的大杀招!

若不拔剑,必死无疑!

在她心中,自己的事自己最是清楚,此时拔剑,积蓄仍是不足,但阮慈也知没有再犹豫的时间,伸手往发间摸去,却被法华令主捉住。

“不急。”

法华令主所化美人,自然是千娇百媚,对阮慈微微一笑,又冲其余三名令主稍一点头示意,身形一阵模糊,陡然间化为一张伤疤纵横,五官缺漏,几乎看不出长相的可怖面孔,阮慈心中升起明悟——这正是他历经千难万险,受过无数次透骨重伤的真容,这些伤痕,连魔气都无法修复,可见当年伤势之重。

“我知你们都不放心我,所以,第一个我来。”他便连说话声音也是嘶哑漏风,含糊可怖,其余三名令主,对他说话,皆是默认。法华令主点头一笑,又对阮慈道,“莫急,剑使,你还有许多时间。”

话音刚落,那法力已是轰到,便犹如一枚巨炮,将周围空间炸得粉碎,甚至连时间也随之凝固了一瞬,凡是大网所在之地,都在顷刻间经过了空间重铸,原本在气势场中能感受到的远处隐隐生机,还有无知无觉,随宇宙风漂流的细小魔头,此时全都寂灭,虚空之中显得一片寂然,阮慈众人,也被那法力透体而过,却偏偏又是安然无恙,这一刻他们仿佛短暂进入虚数之中,身在此地,却又不在此地。

法力无法穿透虚实障碍!

下一刻,当法力完全消散,那无数清濛濛灵炁也随之迸裂,大网破碎之后,众人陡然间又从虚数之中回到现实,也由短暂的凝固中复原。惊魂未定,却又安然无恙,只有法华令主那张残脸,扭曲中化为逐渐乌有,连碎屑都不曾留下,彻彻底底的尸骨无存。

“替死秘法!”苏景行惊道,“以身替死,这神通必须提前修炼,难道……难道……”

大自在令主凝视法华令主曾立足的虚空,淡淡道,“不错,我等四人都已修行秘法,剑使勿要心急,法华说得不错,你还有许多时间。”

言罢,也不顾阮慈面色,将袖一卷,令法舟叠浪飞驰,往明潮所说的风灵之气方向飞去。

第217章 道祖有情

但凡是琅嬛修士,手上多少都有几条人命,法华令主陨落,众人或许惋惜,但并不会悲恸太久,不过是唏嘘几句,便若无其事地谈起此后的应对。苏景行问道,“大自在师叔,你可知道这青色灵炁,是大玉周天的哪件灵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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