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夏火闷闷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尊两旁堆满纸马花圈的灵柩,一言不发。
一发炮弹,一死一伤,师长加团长。
六月五日下午,禁卫第一师师长钱梓辰少将成为了帝国设立新军衔制以来第一位战死沙场的将军,陪伴他巡视前线的警卫团长贺风起上校则身负重伤。
哀悼仪式还剩下最后一个步骤,司仪询问式地看了钟夏火一眼,钟夏火向他点了点头。
“下葬——”
刻意拉长的声音仿佛是要催赶萦绕不去的幽魂快快上路。
钟夏火戴上了军帽。
颠簸蹦跳的“暴虎”汽车里,钟夏火抱着双臂,直勾勾地盯着司机的后脑勺。
“他在莫斯科维季诺用光了运气。”邓简冷不防开口道。
“什么?”钟夏火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钱师长。”
“哦,我没在想他,我在想那片空地上的黄金,还有我在小汤山研究所看到的坦克——或者按他们的说法叫装甲战车。”
“思念黄金可不是好事,武定国一个就够了。思念坦克的话,怎么不向武威公要几辆过来玩玩?”
“废话,我当然问了,刘队长不给,说是现在只有几辆实验车,工厂的生产线都还没开工,起码要再过半年才能量产化。”
“禁卫军的钢盔呢?批下来了吗?”
“批下来了,不过要到月底才能到手,刘队长说了,第一批钢盔要优先送往海参崴前线——百良那小子,时限早过了,怎么还没拿下那个破要塞!”
摆着“如果是我早就搞掂”的表情,钟夏火点起了一根哈德门,又给邓简递上了一根,邓简一口谢绝了:“我不抽烟的。”
“不要紧,大作家,以后我还会继续诱惑你的。”
邓简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时还会按刘云的要求写一些普及性的军事论著,被人调侃为“大作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算来,这仗也打了十个月了吧。”钟夏火多愁善感的机会等于零,这话是邓简说的。
“十个月而已,算不了什么,我还想打十年呢……其实如果按总参谋部原定的战争动员构想,这场仗应该在今年七八月开打,谁知道老毛子自己送上门来,在海兰泡和威远搞了一下,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借口……”钟夏火其实并不打算感叹任何事物。
“设想这场战争如果真能按总参原定计划进行的话,我们的损失应该会小很多吧,战争的进程可能也不会拖那么久……”
“也不一定,届时敌人的力量也会相应加强吧,有得必有失,这种问题还是留给战史研究所的眼镜佬们鬼扯去吧。”钟夏火显然对邓简也戴着眼镜的事实毫不在意。
“今天应该可以一口气吃掉那个烦人的19军吧,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上天去看看?”钟夏火似乎已经对坐飞艇有瘾了。
“碰到敌人飞行部队的话……”
“怕什么,包在我身上!”
两小时后,由一艘“紫云”中型攻击艇改装的“西方司直指二号”指挥飞艇载着钟夏火大将和邓简上将大摇大摆地莅临被围俄军上空。
“好天气,我都说是好天气了。”钟夏火拍着舷侧艇载重机枪的巨大水冷枪套,兴致高昂,这位大将接下来的动作让众人目瞪口呆。
“钟大将突然毫无征兆地拉开舱门,一只脚伸了出去,我们大家都惊呆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好,于是我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解开裤子,掏出家伙从一千五百公尺的空中向敌19军的阵地倾泻了若的液体炸药……”
——《紫云226》,1939年,文研社。
飞艇在俄第19军阵地上转悠了三四个钟头,这期间,数以千计的俄国士兵成为了禁卫军和第五军的俘虏。
下午五时,就在“西方司直指二号”准备返航的时候,一艘体型约有“紫云”三分之二的那么大的俄国飞艇凑了过来。
“妈的,等的就是你!”刚撒完第二泡尿的钟夏火处于神清气爽状态中,毫不犹豫地命令艇长转舵向敌艇靠拢。
“真的要打吗?”参谋长邓简可没有随时殉国的觉悟,身为掌控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却要在一次无意义的空战中与敌人拼命,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不打的话我要这艘空中战舰来做什么?”来了劲的钟夏火比尾巴点着的牛更倔。
“大家都楞着干什么!操起家伙,准备干架!”一声令下,四挺重机枪五秒钟内完成战斗准备。
俄国飞艇不知死活地迎面而来,在1000码距离上,“紫云”右舷的两挺机枪抢先开火,几秒钟后,俄国飞艇的1挺机枪开始还击,双方都只配备有普通子弹,谁也看不见弹道,只能凭望远镜来观察对方的受损情况——看看艇身和吊舱上又开了几个小洞洞。
双方的交火只持续了一两分钟,两艘飞艇以每小时150公里以上的相对速度擦肩而过,彼此之间最近的距离不到500码。
当钟夏火大将命令座艇掉头追击俄国飞艇时,发现俄国飞艇正忙着抛下压舱物。
“我们也抛掉压舱,追过去,我说过要亲手把它打下来的!”
“报告司令官,右舷的1号和2号引擎停转了,我们不可能追上去了。”艇长报告说,事实上这两个引擎是他自己悄悄关上的。
“扫兴,返航吧。”钟夏火不快道。
这次空战后,地勤人员从“西方司直指二号”的艇身和吊舱上一共发现了60多个洞洞,幸运的是,乘员无一伤亡。
根据俄方的资料,当天出现在19军上空的是由德国海军上尉古尔诺菲指挥的一艘编号为“l2”的齐柏林飞艇,全艇5名乘员中只有两名机枪手是俄国人。古尔诺菲上尉在当天的空战中身负重伤,他坚持指挥飞艇直到降落,之后不得不截去了右臂。事后清点,l2号飞艇上被打出了超过100个弹洞,艇员们并不知道,如果对方有燃烧子弹的话,他们的氢气飞艇将成为多么耀眼而炽热的空中烧烤炉……
这是钟夏火大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空战经历,因为当天晚上邓简就偷偷给大本营发了通密电,几天后,那艘“西方司直指二号”飞艇就被大本营没收了,搞得钟夏火郁闷了大半个月,这是后话不提。
两日后,也就是六月八日,钟夏火与邓简联名向大本营发电:“我禁卫军与第五军已于当日中午前确认歼灭敌19军大部及24军一部,战果如下:毙敌12457人,俘敌29368人,缴获火炮71门、轻重机枪113挺、步枪13556枝。另,敌军自五月下旬起之全线攻势至今日已显完全挫败,我军除在奥诺霍伊方面实现机动歼敌之预定计划外,两集团军之战线已基本恢复到敌攻势开始前之状况……据了解,自赤塔陷落以来,我军当面之敌士气益显疲弱,逃兵风潮席卷全军,建议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陷乌兰乌德,将敌赶至贝湖以西,届时亦可相机夺占伊尔库茨克至布拉茨克之间广大地域……”
后世通称的四河战役(也被称为色楞格-乌达战役)至此告终。
根据战后的资料,5月23日至6月8日,俄军在除赤塔外的四河地区共伤亡失踪(含被俘)75800余人,华军西部方面军和蒙古方面军则损失了29000余人。
九日午前,大本营的回电到了钟夏火手中:“接电甚慰,特予嘉奖,进攻之事,因敌退入原既设阵地,我军又于赤塔攻略战时物资及人员消耗甚大,加上西线补给主干道早已满负荷,故应谨慎行事,须尽快查清补给之储备及运补能力,附各师满员率等相关数字迅速上报,尤其应查清重炮弹药之储备及运补能力,以利总参之计划及大本营之定夺。”
“补给?邓参谋长,交给你了。”钟夏火打着哈哈忙别的去了。
晚饭之前,邓简交给钟夏火一份令人沮丧的报告:由于赤塔战役和色楞格-乌达战役的影响,方面军的平均弹药储备量仅为20日份,而105毫米以上重型炮弹的储备量仅3到5日份,由于赤塔周围的铁路设施已遭彻底破坏,赤塔到彼得罗夫斯克之间的铁路换轨工作尚未全部完成(因当时中俄两国铁路轨距不同),一两个月内仍无法指望列车能直接开到彼得罗夫斯克的方面军前方补给中心,也就是说,至少在一个月内,在前线与赤塔的列车卸载点之间长达五六百公里的浮土路上,几十万大军的补给主要还是得靠马车、骡子和极少量性能很不可靠的汽车来维持。即便赤塔到彼得罗夫斯克之间的铁路能够顺利通车,还有一个问题难以解决,那就是从满洲里到赤塔的新铺设铁路,这条动用了大批民工和军人在两三个月内建成的急造军用铁路原本就事故频发,承载能力也只是国内普通商用铁路的三分之一左右,事实上,在整个5月份,这条应急建造的铁路仅运送了方面军30%多的补给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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