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何尝不是在拿命来玩游戏,所有人都一样,分歧只在于玩游戏的方式,不是吗?”
秋风不够凉,冰冷的只是千桦的眼。
“殿下……”
“有人想在死前看到华丽的烟火和光荣的胜利,有人则想看到繁华的城市和理想中的公民,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罗素兰等人一时间没了话,显然对方并不打算承认他们占据有正义的制高点。
“但这不应该是内斗的理由,恰恰因为大家出发点是一样的,也就必然有妥协的基础。”千桦摘下帽子,故意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帽上的绢花。
“我父皇也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的病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内乱给气出来的?”
文易系统的四位“天王”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没有人觉得这位皇储殿下有什么理由要对他们摆迷魂阵。
“那么,殿下的意思是……”罗素兰代表其他人伸出了触角。
“将军们开疆拓土大放烟火的愿望不能不重视,他们就是为这个来的,谁不让他们如愿谁就要吃家伙,我不是说笑的。”千桦杀意泛滥的眼神足以说明她的认真。
“而你们玩养成玩建设,辛苦发展政经文,当然不愿意被战争妨碍到,更不愿意军头们的军事冒险毁灭你们好不容易搞出来的一堆成果。”
众人相视点头,这话说到他们心窝里去了。或许,这才是所有冠冕堂皇下最赤裸最真实的本质吧。
千桦似乎对大家的反应还算满意,眼神也稍微温柔了些:“要妥协,双方就都要各让一步,将军们的野心不能无限度膨胀,你们也不能光想着和平建设一万年。这样吧,我来提个任务目标,作为妥协的基础。”
“这个任务目标就是确保绝对利益圈,将军们的基本任务是在适当时机夺取绝对利益圈,你们的基本任务是为此提供充分保障并以此为前提实现和平。我想,这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大量的养成和建设内容,当然,在完成基本任务的前提下,你们还可以斟酌着干点别的。”
马丰举手发问:“为什么是绝对利益圈?”
千桦并无恶意地冷笑道:“额附大人,这是军方的底线,也是预期中最有可能确保的。至于泛利益圈和全胜利益圈,则是诱人的败血毒药,暂时咬一点当筹码还可以,吃得越多,中毒越深,吞得逾久,失血逾甚……”
张志高却叹道:“我看即便是绝对利益圈也未必拿得稳当啊……”
“总归不能断了军头们的念想,要时时让他们存有实现愿望的希望,这样诸位也才有安心玩养成的空间。何况绝对利益圈的夺取对你们的养成建设也大有益处,至少后备资源方面是不用再担心了。大家想一想,光是收复外东北就给帝国带来了多少后备资源?”
“我记得文先生在那个时空发表的一篇文章开头是这样写的……”
以记忆力超群闻名的马丰闭上眼背诵起来:“我们伟大祖国最富饶最美丽的地方是哪里?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是苏杭。而我会斩钉截铁地答道:不!是外东北,是外兴安岭、黑龙江、日本海、鄂霍茨克海环抱的那方壮丽辽阔的沃土!说到她的美丽,我不得不遗憾的借用契诃夫的名言:‘要描写象阿穆尔河两岸那样美丽的景色,我是毫无办法的;我在这样的景色面前只能表示屈服。’”
“‘请你们想象一下阿穆尔河岸边的苏拉姆山口吧,看,这就是阿穆尔河。山岩、峭壁、森林,成千上万的白鹭、野鸭遮天蔽日,直叫人荡气回肠。至于说到她的富饶,除了说上帝集万千宠爱于其一身,则更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姑且先举一例:外东北只占1840年中国疆域的8%,但其拥有的自然资源却可能占去全国30%。’”
“1900年八国联军不过勒索中国十亿两白银,而只占沙俄掠夺中国领土20%的所谓阿穆尔州仅仅地下矿物资源就价值4000亿美元!!今天的中国960万平方公里,拥有森林不过100万平方公里,而100万平方公里的外东北却拥有森林70万平方公里,而在林木蓄积量上竟超越整个中国!!自俄罗斯在远东开采黄金以来,外东北地区黄金总产量已高达2000吨!!!而整个中国1970年产黄金不过10吨,1995年中国黄金产量才突破100吨大关……”
罗素兰轻轻拍掌赞道:“小马哥太厉害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马丰扶着眼镜道:“因为这是当时给我很大震动的文章,也正是从看到这篇文章开始,认识了文先生,以后还投到了先生门下……”
千桦戴好帽子:“正如马大人这篇文章里提到的,光是外东北的资源就如此丰富,整个西伯利亚、中亚加上南洋,帝国一两百年发展所需的资源都可以自给了吧。”
“千年帝国的根基。”张志高冷不防冒出一句。
马丰还意犹未尽,继续展示他人肉电脑般的记忆力:“仅仅是贝加尔湖与勒拿河流域以东的所谓远东地区,就有占全俄总面积三成以上的森林,占全俄储量百分之八十四的金刚石矿,全俄储量最大的高品位金矿,全俄储量领先的银矿。以及占全俄储量百分之九十五的锡矿石和百分之二十四的钨矿石,丰富的铅锌矿石、高质量钛矿石和炼铝原料明矾石……”
“还有占全俄储量百分之十的铁矿石和百分之四十的煤炭,储量高达六百四十万吨的锰矿石和种类齐全的其他黑色冶金辅助材料……”
“此外,仅在萨哈林岛及其周围海域,21世纪初探明储备有价值5000亿美元的油气资源,其中仅萨哈林岛附近鄂霍次克海大陆架上的两个主要油田就储有6亿吨以上的石油和超过70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比中国最大的大庆油田储量还多……”
罗素兰叹道:“宝地啊,真是宝地,光是远东就这么多宝藏了……”
田正宏也感叹:“这些资源虽然暂时不易开发,却是未来宝贵的储备,即便一时国运不济,靠卖这一大堆矿产也熬得过去,就如那个时空的俄罗斯一般……当然谁也不愿意国家落到那种地步。”
千桦满意地微笑起身:“看来大家还都是能达成共识的,刚才我说的那番话,不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代表了我父皇的意愿。”
虽然不算什么扯虎皮做大旗,但此时此刻,不得不亮出父亲这面神像来强化自己的威信,千桦也还是心有不甘的。
无所谓了,反正现在,自己不过是父亲的分身,扮演好这个角色,就是工作的全部,生命的意义。
罗素兰也随而起身道:“我们特意请求与殿下直接对话,正是相信殿下的立场不会过于偏颇,也不会有太过先入为主的观念,现在看来,我们事先的期望没有落空。”
千桦对这间接的奉承报以温柔一笑:“我也希望今后日子能太平些,这样父皇的身体也会好起来吧。”
张志高却还不放心:“但是,军方那边真的能在绝对利益圈上满足吗?”
千桦作大义凛然状:“所以要事先要开个全会,由我父皇来主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话都可以摆在桌面上说,出了门之后私下不许搞小动作。确定任务,达成约定后,写成保证书放在我父皇手里。到那时谁要反悔,就是跟皇室作对,皇室拼死也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张志高疑惑道:“皇上真的愿意这样来担保?”
千桦凝视对方:“如果父皇因为什么打算不愿直接出面的话,我会代表他出面当中间人。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罗素兰趋步上前,握住千桦的手:“如果不相信殿下,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千桦望了望城墙下的繁华街景,对众人宛尔一笑:“不知诸位是否赏脸下去喝杯茶?”
罗素兰笑道:“遵命就是。”
后面的三个中年男当然别无异议。
下了城楼,走上宽阔的崇文门内大街,只见霓虹闪烁,人头攒动,这边店铺林立,琳琅满目,那边电车叮当,汽车嘟嘟,拉黄包车的车夫箭步如飞……
这边一块装饰华丽的“虹都影院”牌子下面,一位手持扩音话筒的男子正声嘶力竭地做宣传:“今天上映,当红小生郭宇民、名旦许小玉主演,划时代罗曼蒂克爱情大作——《飞船奇缘》,全世界第一部在飞船上拍摄的电影!从北京起飞时还是陌生人,在东京降落时已是生死难分的恋人……惊天爱情大作,不可不看!首映大优惠,票价二角,学生半价!”
那边也有一家“君悦电影院”,探照灯把巨大的海报照得通亮,海报上一长列炮塔森然的战舰正犁开碧蓝海面、吐着漆黑煤烟、喷射绚丽炮焰,天空的位置被片名塞得满满的——《决战大洋!》。
再向前走,一排琉璃小飞檐下面挂着“齐瑞祥百货公司”的巨额匾幅,透明的大玻璃门边有制服笔挺的门童为络绎进出的顾客开关门,大门旁边还有被彩灯装饰起来的两行字:“本店营业至晚九时,顶楼游乐场开放中。”
再向前的“容和源水鲜菜馆”此时还是门庭若市,食客扶老携幼,络绎不绝,正门两旁注满水的玻璃柜子里,鱼虾蟹鳖什么的或伏或动或游或跳,引得无数小孩驻足观看。
前边还有一家“通智大书店”,大门两侧贴了好多新书的海报,其中一张海报引起了千桦的注意,原来上面写着“最新上市,康南海先生普世大论——《大同书》……”
“大同书?好象三个月前我在父亲的书桌上看过一部同名的原稿,记得是康有为呈上来的,不知道跟这个是不是同一本书。”
罗素兰看了一眼海报,点头道:“我想殿下看到的是同一本书,康南海正是康有为。”
“礼记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就是这本书的卷首语。”张志高说。
“天下大同,共产主义什么的,其实古人早就有如此美好的理想,好心就能办好事的话,世界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马丰也过来评论道。
“走吧,那家茶楼快到了。”千桦说。
人行道上虽然人潮汹涌,却没有太大的混乱,主要路口岔道上都设有电气红绿灯和斑马线,还有交通警察维持秩序,据说这一举措还吸引了不少西洋人前来参观取经。
不时也会走过一两个黑制服、白绑腿、白圈大檐帽、手持警棍胸挂警哨的巡警,其中一位样子很老的巡警还很好奇地注视了千桦一行人好一阵,似乎认出了什么……直到警觉的保卫特工走过去耳语了几句,他才睁大了眼匆匆走开。
大约是周末的缘故,街上有不少年轻人,一些穿着学校制服,其中又以男生的仿禁卫军制服的“黑军装”和女生的仿海军水兵上衣加黑色百摺裙的“水手服”为多。不穿制服的,通常就是白褂子、蓝裤子或碎花褂子加深色裙子,也有不少正宗的西服洋裙,偶尔也可以看见汉服运动的响应者身着华丽的汉唐裙袍招摇过市,十分醒目。
“年轻就是好啊,穿什么都精神。”
青春不再的罗素兰简直是在妒忌地哀叹。
“我也这么认为。”
向三十大关急速奔驰中的千桦响应道。
“殿下还有足够的青春,有机会还要抓紧挥霍一下。”罗素兰话中有话。
“该挥霍的已经挥霍完了。”千桦说着,停住了脚步。
“清竹茶楼”的雕花楼堂间,悠然传出丝竹清音。
“就是这里了,希望不会跟你们的格调差太远。”千桦指着茶楼招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