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日中午,阿列伊斯克到鲁布佐夫斯克的大道上,尘土飞扬,华军第二装甲集团军的数千部车辆汇成一条滚滚铁流,迤逦南行。
铁流当中,一部头顶两条醒目杆状天线的“智狼”指挥战车突然靠边停下,尾部舱门咔啷一声徐徐放下,钻出一位三四十岁年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走向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那部装有三根枝状天线的“智豹”指挥战车。
中年男子在“智豹”打开的尾舱门后立定敬礼,铿锵有力的声音中略带疲惫:“报告,转进支队支队长,林易上校,向司令官报到!”
“稍息。”
伴随严肃刻板的回应,“智豹”不算宽敞的尾舱里,背手走出一位国字脸、一字眉、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矮壮男子,正是集团军司令官陆凯平上将。
过去的24小时里,陆凯平亲率二装集主力部队,硬是在三十万敌军中碾出一条血路,连夜救出林易的转进支队,至此,除特意留在阿列伊斯克的两个战车营外,二装集基本兵力集合完毕,一时堪称世界最强的装甲机动集团(隶属北方方面军的第一装甲集军因补给不畅,此时只能分成若干小集团分批参战)!
“辛苦了,一路还顺利吗?”
“多亏长官援救得力,支队次序突围,未受重创。”陆凯平若有所思地恩了一声,抖了抖马靴上附着的厚厚灰尘:“这么说来。损失也不小吧?”
林易脸一红,低眉道:“是……丢掉了十多部战车。还有二十几部是用钢绳抢拖出来地。”
“不用跟我谢罪,我这里也好不到哪去,敌人这次用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手段,要不是司令长官提醒我,事先了做了准备,这回可就死定了。就算这样,闹腾了一整天,还是丢掉了三四十部,又拖了六七十部回来,步兵损失也不少。为了赶速度。也没怎么抓俘虏收东西,随便让骑兵追砍几下、工兵放放炸药就走人了,表面上看,地确是单赔本生意。”
“长官……”
“我话还没说完。”
陆凯平锐利的目光在林易略显尴尬的脸上扫瞄、压迫。
“事实上,这次作战的意义,不在于损失多少,而在于测试敌我的进化程度。”
“进化?”林易对这个词并不陌生。早在甲午战争前后,张志高、罗素兰等文化界“开风气之先行者”组织编译的《天演论》,风行一时,其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淘汰”、“进化”等术语渐渐成为报纸文章的熟语,国内由此兴起一股“东亚社会进化主义”思潮,声称“东亚高尚民族欲进化求生,必以淘汰地球其他恶劣民族为先决”,被国内激进的国家主义党团奉为圭臬,在东亚各国思想界影响巨大。
林易作为国家主义政党之一“铁血社”的外围组织“陆军铁血联络会”的老资格会员,对“进化”这个被强加了特殊政治意味地科学术语。自然有着直觉的敏感性。
“是的,我们的敌人不是猪,他们也会根据战场上吸取的经验不断调整自己,大半年来,俄国人吃够了我们装甲部队的苦头,现在总算搞出点像样的办法来了,你没感觉到吗?这一次,我们面对地阵地是经过精心准备,主要就是为了对付我们装甲部队的。而我们,在突破这种专门的反战车阵地过程中。也极好的验证了司令长官提出的新战术。”
“司令官所言极是,最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毕竟还是我们炎黄贵胄更胜一筹。”林易不无自豪地接应道。
陆凯平不无失望地摇摇头:“你的眼睛被那种无谓的民族主义热情迷住了吧,还是没看到重点啊。”
林易心中拧着疙瘩。嘴上却赶紧认服:“长官教训的是。下官以后一定注意……”
陆凯平哪会看不出林易那点小心思,皱眉道:“恩。我知道你是铁联会的人,但我提醒你,军队是军队,政治是政治,真正的帝国军人,是不屑于搅进政治浑水地,最近京城里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刘百良那一群上蹿下跳,图谋不轨的家伙,我早知道他们有这种下场,希望你也引以为鉴啊。”
林易嘴唇一颤,额上忽地沁出丝丝冷汗。
“多谢……多谢长官教导,长官的话,林易从今往后,牢记在心,落实于行,不敢稍有异念……”
军情紧急,陆凯平也不想追究过甚,何况也真是出于好心,便也好言相慰:“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以后多注意点就是,我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五天后再回来救前进部队,会遇到什么问题?”
林易略一沉思,扳指数道:“一,敌人会吸取这次战斗的教训,完善他们的防线,可能会给我们造成更严重的损失。二,届时我们援救的对象主要是行动缓慢的步兵,我们缺乏足够地运力将他们快速转移出去,敌人就有机会围追堵截,制造混乱,突围部队可能会遭受较大损失。三,即使营救成功,也未必是好事,敌人可能会摄于我军的强大战力,知难而退,若是这样,原定在鲁布佐夫斯克以逸待劳,在防守反击中歼灭敌军主力的计划,势必落空。”
陆凯平赞赏地点点头:“恩,总算讲到点子上来了,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避免以上问题。”
林易拧眉想了一阵,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办法倒是有,只是……”
“这里没有别人,有话快说。”
林易一咬牙,捏紧了拳头:“干脆,别去搞什么营救了,一待整补完毕,直接卷杀过去,用我们最拿手的钳形包抄战术,跟前进部队里应外合,把他三十万大军分割截断,各个击破!”
“我们只有五天时间,增补的人员、装备、物资都没那么快到位,五天后我们地实力和储备还不足以支持你所说地那种大范围机动作战。”陆凯平强调。
“那么就请司令长官多给我们几天时间,等我们有足够实力和储备的时候,一举出击,一口气摧毁敌人。”
陆凯平为难地眯起眼,马靴在厚厚地尘土中前后踢踏。
“以你看来,转进支队开走之后,阿城的前进部队还能撑多久?”
“我们这次从南边轻易打破包围圈,敌人势必要重点抽调兵力兵器,防堵南路,以免嘴里的肥肉再飞掉,对阿城的攻势必定会放缓。而我们可以尽量保持与敌人的接触,做出随时发动第二次突击的样子,时不时派出小分队从侧翼佯动,应该可以牵制住很大一部分敌人。另外,据我所知,攻击阿城的敌军没有投入装甲部队,我们留在阿城的两个装甲营应该能发挥很大作用。补给方面,只要能保证弹药的供给,食物可以暂时靠宰马来解决,反正供不上马料,里面的两万多战马也必定会饿死……”
“我问你的是,多久?”陆凯平叹口气,声音愈发阴沉起来。
“十天……能保证制空权的话,以萧斌的能力,我觉得再坚守十天应该不成问题。”
“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待命吧。”
陆凯平说完,转身就要回车里。
“长官----”林易有些担心地叫住他。
“还有事吗?”
“刚才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请不要太勉强……我知道,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对梁司令长官开口的。”
陆凯平稍稍停住脚步,侧过头来,脸上却是满意的微笑:“你都能对我开口,我又什么可担心呢?别想那么多,接下来是我跟司令长官之间的问题,你做好手头的事就行了。”
“是----”
敬礼,关门,引擎启动,履带铿锵,三根天线的“铁豹”转个弯开上路,汇入那滚滚铁流,远去,消逝……本营会议室。
今天,是千桦以兼任总参谋长、陆军参谋长身份第一次主持大本营会议,大本营要员一并到齐,无一缺席,皆诚惶诚恐,肃立如雕,静等女皇陛下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