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山,国防部甲等研究所。
宽阔的操场上,陆军装甲教导团的上百辆战车、装甲汽车、自行火炮以及载重卡车正以单路行军纵列通过龙旗飘扬的检阅台。
“小钟在就好了。”御座上的皇帝刘云放下望远镜,神色苍廖地自言自语道,“十年前他就在唠叨要搞装甲部队,可惜,不能活着看到了。”
一旁的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没有做声,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只是预料到刘云的话还没说完。
“明年清明的时候,给他烧一队纸战车吧。”
“是,明年我亲自去办。”刘百良自以为完美地应道。
“不,大家一起去。”
刘百良心头一颤。
“皇上的意思是……”
“明年,集团成员全体,把所有的墓都扫过一遍吧。”
“所有的……应该,不包括某些人吧……”刘百良小心地试探。
刘云没有回应,抬头看天,天空蓝中带灰,那淡淡漫扬的灰大概是出自操场上的那些履带或轮胎……却又仿佛是那蓝色中衍生出的真正天空颜色。
“不知不觉,十八年了。”
“皇上,开始表演行军纵队紧急展开了。”一旁的总参装备处长张遥前上将似乎有故意岔开话题的嫌疑。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自己人,一定要这样才行吗?”
喃喃自语间,刘云那透出了太多沧桑的目光迷失在天地之间。
刘百良与张遥前不约而同地在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乱加两点紧张。
“你们说,为什么会死这么多自己人?”刘云的目光没有离开想象中没有尽头的异次元。
“那是他们的命,皇上,就像我们为什么还活着一样,很多时候要看运气的。”新任总参作训处长梁天河大嘴一张,发射了一串不算太绚丽的曳光弹。
“是啊,运气。”刘云的感叹戛然而止,顺手抬起了望远镜。
教导团第一战车营的24辆制战二型“策电”重型支援战车以三车为一小队,各小队呈斜形队前进,从侧面看去大约是三排彼此交错的梯队,战车后紧紧跟随着一队队步兵。
只见“策电”战车慢腾地转动履带向前挪动,时走时停,在短暂的停顿间隙以车上枪炮火力向“敌阵地”猛烈扫射,并毫不费力地用钢铁的履带与车身在复杂密集的铁丝网屏障中碾出了一道大缺口,而步兵则以战车为开路机械兼移动盾牌,顺利穿过铁丝网缺口,在战车火力的掩护下从极近距离上向“敌军”由火力支撑点与战壕线构成的“阵地”发起最后冲锋,一举攻占了“敌阵地”。
“帝国万岁!万岁!”
士兵们高呼口号纷纷跳出刚刚被他们“占领”的战壕,战旗飞扬,刺刀闪亮,没有“敌人”,没有伤亡,虽然为了加强战场效果,铁丝网上挂了不少血淋淋的猪牛内脏,但除了引发一两例呕吐外,并没有给步兵们造成太大的麻烦。
“接下来是制战一型‘飞霆’战车队的纵深突击演练。”
张遥前话音未落,只见冲近战壕线的“策电”战车在壕沟前一起转向,将装置在车尾的束柴投入壕沟,紧接着,30辆比“策电”轻巧多的“飞霆”轻战车率领第二波的十几个步兵排纵队从填平的壕沟上快速(相对野地上每小时行进4-6公里的“策电”而言)冲过,以每小时8-10公里的速度向“敌”纵深突进。
当这些部队全部通过后,完成了束柴投放的“策电”重战车又慢腾腾地掉过头来,率领增援上来的一小队安装着迫击炮或中口径速射炮的半敞开式自行火炮和第三波步兵越过已占领的战壕线继续向“敌”纵身慢腾腾地挪动……
“战斗还没结束。”刘云淡淡地说,“还要向更深远的纵深连续、不间断地突进,要考虑对方不仅有一两道战壕线,而是三道甚至四五道,战壕线后面可能还有坚固设防的支撑点甚至是堡垒群,还要考虑应付对方可能的反扑。满足于占领一两道战壕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是,更深入的训练科目正在筹备,装备的性能也有待提高,特别是战车故障率居高不下,无法进行较长距离的机动,限制了连续突进的能力。”梁天河解释道。
“继续改进!装甲输送车的研发也要提上日程,与轻战车、自行火炮一起构成强有力的装甲机动部队,能够突破对方具有长远纵深的防御体系,还要能够占据敌纵深的要点,抵挡对方预备队的反扑。”
皇帝的训示是如此威严不可抗拒,将军们只有唯唯称是的份。
最后的演练项目是装甲汽车的机动打靶,六辆一九零五年式“叱风”装甲汽车以一路纵队沿操场边的一条道路快速行进,突然三枚红色信号弹窜上天,道路两旁的土坡、洼地里几乎同时升起了数十个靶牌,刹那间六辆战车的十二个机枪塔左右开弓,十二挺九六式水冷重机枪喷出急促的枪焰与硝烟,子弹在靶子的前后左右打出一串串尘柱……
射击只进行了短短的两三分钟,装甲汽车边打边走,迅速脱离了“敌伏击地域”。
又是三枚绿色信号弹上天,靶牌开始脱离原位,集合成一路纵队,向检阅台移动。原来每个靶牌都由藏在避弹坑里的司靶员操作,一见信号,或举靶待射,或集合亮靶,动作之迅速之麻利之整齐,令人惊叹。
数十个靶牌在检阅台前一字展开,制成半身人形的靶板上弹痕累累,有几个靶牌甚至被打断了靶杆,司靶员只好双手捧着前来展示。
刘云他们都知道,没有未来自动火控系统的控制,机枪手要在行进间不断颠簸的车辆上准确击中车外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刘云总算脸色稍晴:“下去看看吧。”
身为总参装备处长的张遥前自然要亲随左右,为皇帝陛下解说,其他将领当然也没有理由不乖乖跟在后面。
众人走下检阅台的同时,操场上的战车、官兵已经排成整齐的检阅队形,战车巍巍,军旗猎猎,一派肃然景象。
走近时方才看清楚,灰土附在战车装甲板上、粘在汗流浃背的官兵脸上,是的,现在不过是灰土与汗水,未来的某个时候,需要大量的鲜血催化成更醒目的所谓“战场景象”。
那些钢铁是为了自由与公正而存在,还是为了奴役和压迫而存在?
那些鲜血是为了自由与公正而流淌,还是为了奴役和压迫而流淌?
你的千年帝国,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
此时此刻,文易的面孔在刘云的视觉神经中微微地颤抖,有时模糊,有时清晰,有时又变成了别人的脸。
十八年来死去的所有集团成员,一个接一个,在幽暗深邃的背景前面,默默地注视着刘云。
十八年前战死在太后寝宫的蒋万里保持着死时眼睛圆睁的样子,张大的嘴里仿佛还在哀叫:“救我,救我,血包,血包……”。
十二年前因谋反被枪毙的丁介云,毫无恶意也毫不畏惧地微笑着,那是刘云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样子,那时距离他被处决还有三个钟头。
钟夏火还是那么单纯地微翘着嘴角,仿佛随时会给你一个真诚的微笑,或是一串比机枪子弹更猛烈的怒骂,对他而言,这个世界非黑即白,而被他归入黑暗之列的事物除了毁灭没有别的出路。
……
你们这样看着我,是想知道我会拿什么来祭奠你们吗?
人生如梦,你们后悔来到这里吗?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告诉你们最想知道的答案。
你们,不是我的工具……
那个仅仅把你们当工具的刘云,已经死了,而我,也快要去见你们了。
到时候,一切都可以变得如水晶般透明,一切恩怨与烦恼,都会化为天外云烟吧……
让活下去的人,用一个真正美好的理想世界来祭奠我们吧!
“皇上,这种五年式‘叱风’装甲汽车全重有4吨,乘员4名,六个轮子,采用50马力汽油引擎,公路最大时速50公里,行程120公里。装备重机枪2挺,备弹3200发,另配手枪2把,马枪2枝,手榴弹10枚……天津汽车工厂1906年开始批量生产,至今已向陆军交付了98辆。”
“这种制战一型“飞霆”轻型支援战车1906年起已经由北洋重工机器局交付了136辆,战斗全重8吨,乘员2名。主炮塔配备的是1门30倍径37毫米海军速射炮,初速560米/秒,榴弹最大射程3500米,榴弹重1公斤,射速每分钟15到20发……皇上请到这里来看,因为采用了肩抵式火炮俯仰装置,操作十分灵活。炮塔左边还有一挺轻机枪。主炮备弹180发,机枪备弹600发。”
“动力采用的是北洋重工h-7cl型60马力4缸风冷汽油机,最大公路时速16公里,最大行程60公里,2个前进档,1个倒档。车体和炮塔正面装甲厚20毫米,车体和炮塔侧后装甲7-11毫米,底顶甲为5毫米,用的是特制一号钢装甲板,为生产方便和成本考虑,装甲还是以铆接方式固定在内部框架上……”
张遥前恭敬地解说着,他和刘百良都能隐约察觉到,他们的领袖知道些什么,却又仿佛是故意要让事情淡化过去,那柄达摩克斯之剑越升越高,离他们的头顶越来越远——当然,一旦落下恐怕也将造成更痛苦的毁灭吧。
领袖一定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或许,他们所做的,也正是领袖内心希望却无法亲自动手去做的吧。
抱着这样的信念,张刘二人在大部分时间里仍心安理得地过着他们想要的人生。
“传话出去,所有在京的集团军职人员,明天到中南海丰泽园集合。”
刘云冷不防说。
在张刘二人的表情凝固之前,接下来的话却在众人心里洒开了一片豁然开朗的阳光。
“去跟文官们彻底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