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03年、光兴8年10月10日。
华军第二野战军对伯力(哈巴罗夫斯克)要塞的包围已进入了第二个星期。
驻守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俄远东第一军开战前只有53000人,在前三周的作战中,阵亡和被俘7500人,负伤14000人,剩余的部队则被赶入要塞,远东第一军军长伊瓦洛夫中将下令部队死守要塞,等待援助。
伯力的要塞化始于四十年前,当前的主体设施则基本上是近十年来所修筑的,共建成了三道防线,全长24公里,其中西面的沿黑龙江防线长6公里。
到战争爆发前,要塞已有十一个永备炮台,安装有大口径要塞炮和中口径榴弹炮,其中部分炮台被考虑用于对付可能出现在江面上的华军黑龙江舰队。
全长18公里的陆上防线拱卫着市区,围城开始前,整个要塞修筑了六座堡垒和三座永备防御工事。在堡垒永备防御工事之间的空隙构筑有步兵掩体,掩体前设有带刺铁丝网、电发地雷和陷阱。前沿阵地以市郊的几处高地为屏障,掩护主防线,上挖战壕,并构筑有多面堡。主防线则以哈巴罗夫卡兵营为中心,由几座堡垒作掩护。在主防线后方是一道绵亘的城墙工事,并列配备有十几个要塞炮连和一些射界为三百六十度的单门火炮。各堡垒、工事和一些炮台设有探照灯。
到10月3日被围时,要塞备有267门火炮,62挺机枪。其中在永久工事和野战阵地上共部署有各种口径的火炮241门(其中堡垒炮148门,野炮113门),机枪54挺。预备队炮兵拥有火炮6门,机枪8挺。
要塞司令官、远东第一军军长伊瓦洛夫中将在这天中午收到了一封来自华军第二野战军司令肖烈日中将的信。
信是由一位打着白旗接近要塞的华军信使送来的,他是肖烈日的情报参谋王年华少校。还未进入俄军阵地,王年华就被跃出战壕的俄军哨兵蒙上眼睛,带到了伊瓦洛夫的官邸。
伊瓦洛夫打开王年华送来的信,只见上面用华俄两种文字写道:
伯力要塞俄军总司令麾下:
贵军作战英勇顽强,诚令我军敬佩。但汝等水陆各方,均被我军绝对优势兵力重重包围,纵有如贵官般天才杰出之将领,及贵军之忠勇善战之士兵,要塞终究将不可避免为我军所下。我军现已准备就绪,待命总攻,一旦水陆空并进,要塞指日可破。为人道主义考虑,亦为贵司令官之考虑,避免无谓牺牲起见,特向钧座提议着手投降谈判事宜。如蒙贵官明智之采纳,请于明日(光兴8年10月11日)上午11时前示知为荷。
攻城华军总指挥暨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谨启
光兴8年10月10日
伊瓦洛夫看完,抬眼看了看王年华,却见王年华欲言又止,还左右环顾,似乎有密语要私下交代,精明的伊瓦洛夫立刻会意,摆摆手示意身边诸人退下。
王年华这才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恭谨地双手递上,又凑近伊瓦洛夫低声道:“这是我们肖将军亲自写给您夫人的信,请务必转交。”
伊瓦洛夫顿生疑窦——自己的老婆怎么会跟敌方的将军扯上了关系。
拆开牛皮纸的信封,赫然一张黄澄澄的支票,乃是上海租界中最有信誉的华英汇丰银行所开,在支票的金额一栏,阿拉伯数字“1”后面一口气拖带了4个“0”,再看币种:英镑!整整一万英镑的巨款!
再看信纸,只见上面写到:
俄军总司令夫人雅鉴:
贵夫人好施乐善之名,享誉天下,偶逢军使之便,谨表敬佩之意,以申问候之情。兹冒昧奉上汇丰银行支票一万英镑,以供慈善事业之需,务请笑纳。
原来是一封贿赂信。
伊瓦洛夫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很有可能属于自己的一万英镑支票,心中怦然一动,但作为军人的责任感很快令他清醒过来,他冷冷地收好信,对王年华道:“贵军司令官的信我已看过,我和我的属下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我会让人安排你去歇息,明天还要劳烦你把我们的答复送回去。”
王年华道了谢,随一名俄军军官出了官邸,随即又被蒙上双眼,带往附近一处旅馆下榻。
王年华被安排在旅馆底层的一个房间里,俄国军官在这里解开了他的眼罩,又吩咐人去取面包、咸肉和伏特加。
“你叫什么名字?”
无聊的俄国中尉问道,这个中尉满脸大胡子又兼鼻毛外露,连脖颈上都生着粗粗的汗毛,很有史前人类的风味。
“王年华,你可以叫我王,当然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年华。”
为了对俄作战的需要,华军所有参战部队的各级情报参谋都受到了俄语强化训练,王年华因为原本就隶属东北军区的部队,所以更早地便开始了俄语学习,如今他的俄语水平基本上能够应付从俄国将官贵族到贩夫走卒的各种角色。
“年华,你好,我是泽拉姆维奇中尉,你也可以叫我列沙,你是来送信的吗?”
“是的。”
“信上说什么。”
“希望你们的司令官能和我们谈判投降事宜。”
列沙轻蔑地朝天花板吹了口气:“我们不会投降的,你们还没有赢,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王年华轻轻一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递过去:“列沙,要不要尝一下我们的烟?有海绵过滤嘴的,虽然不是最高档,不过也算是军官才抽得起的高级烟了。”
列沙从纸盒里取了一枝,小心琢磨一番,重点研究了一下香烟的过滤嘴,然后才放在嘴上,王年华忙划起火柴为他点上。
“怎么样?”
“恩,太棒了,不能再好了!”
列沙不住地点着头,翘起了大拇指。
“这才是享受,真正的享受,相比起来,我烟斗里的那些劣质烟丝全都是害人的毒物!”
王年华笑着把整包大前门都给了列沙,顺便还把荣生牌的整盒火柴附在了烟盒上。
“送给你,朋友,等战争结束,或许你就可以经常抽到比这个还要好的烟了——中国产的好烟。”
列沙咧着嘴,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小心地用一张手帕包起来,塞进裤袋里。
食物和烈酒送了上来,列沙招呼着王年华:“你,朋友,我们喝酒,伏特加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饮料,他能让你在天堂漫游,有时还能直接见到上帝,哈哈,来吧。”
两杯伏特加下肚,话匣子打开了,列沙问王年华:“你们用了多少人来包围我们?听说你们还包围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和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
王年华吐着被烈酒辣到的舌头,哈着气道:“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列沙绷起脸,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抹着嘴道:“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其实不用你说,我们猜也猜得出来,你们用来包围这个要塞的,总共也不过十万人。而我们还有四万勇敢顽强的战士,我们有坚固的堡垒,我们的粮食可以顶到明年夏天,我们的弹药也非常充足。你们要进攻这个要塞,就必须流很多很多血,说真的,我不希望看到有很多人流血,但是如果你们坚持要跟我们打,就必须流很多很多血,不停的流,直到你们把血流干。”
王年华用手掌在嘴巴前面扇来扇去,摇头道:“是啊,大家都得流血,不过在我们的血流干之前,你们的人也早就全部消失了吧。你想想,我们中华帝国有四万万几千万人,你们俄罗斯帝国还不到一万万人,即使一个换一个,你们全部拼光之后我们却还剩三万万几千万人,胜利终究会属于我们。为了避免无意义的流血,你们理应投降,我们中华帝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文明之邦,会以最人道的待遇来照顾俘虏的。”
列沙气哼哼地反驳道:“不对,不能这么算,战争不是简单的一换一,就拿我们这个要塞来说,我们四万人在堡垒和工事的掩护下,足以抵挡四到五倍敌人的围攻,也就是说,即使你们派来二十万人,也注定要被我们打败,是的,你们是暴露在空地上发起冲锋,而我们就躲在堡垒后面,像打兔子那样把你们一个个打翻!”
“在此之前我们会用地上最强大的重炮把你们的堡垒全都轰平!”
“哈,没有用的,我们的堡垒全是用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构造起来的,除非你们能在底下埋上几万公斤的炸药,否则,就是一万门大炮也别想伤到我们的堡垒,哈,我们坚固的堡垒,比高加索的山岩还要坚不可摧!。”
“这倒是奇谈了,据我所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的堡垒只不过用红砖和鹅卵石构筑起胸墙而已,那胸墙根本不堪一击!”
“笨蛋,那是伪装,里面实际上全是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当你们以为堡垒已经被轰破的时候,其实我们还好好的,完全没事,没事!”
“吹牛……我才不会相信你的扯谈,你知道什么是钢筋混凝土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你的上司骗了,他们想让你们安心,所以才编造了这些谎言,可怜的人……呃!”
王年华故意越喝越急,装着不胜酒力,渐渐地,趴倒在桌子上。
列沙拍了拍王年华的脑袋,笑道:“中国人?不行。”
列杀一个人继续灌着酒,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哪里知道王年华根本就没醉,王年华的酒量在第二野战军中大概也就仅次于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了。 当日深夜,伊瓦洛夫官邸外戒备森严,内里***通明,俄军高级军官和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高官聚集一堂,开会讨论如何答复华军的劝降信。
远东第二师师长瓦罗斯托夫少将首先说道:“前些天要塞刚刚被围的时候,我就对大家阐述了我的看法,我认为,敌军实力强大,配备有可怕的空中兵器和大量重型火炮,而我军与外界的联系全被切断,失去了补给来源,为要塞内近十万军民的生命考虑,或许可以先与华军谈判停战……”
“我反对!”远东第一军参谋长列别缅科维奇上校立时站起身来,质问道:“与华军进行停战谈判,简直就等于是投降。沙皇陛下的军人,怎么可以向东方的蛮族屈膝投降!况且我们还拥有坚固的要塞,充足的粮草弹药,官兵的士气也正高涨,怎么可以未经战斗就放弃要塞呢!听说库罗帕特金将军率领的大军在赤塔打败了中国军队,我想援军很快会从西面源源不断赶来的,只要我们下决心坚守要塞,一定能够最终战胜中国人!”
瓦罗斯托夫忙解释道:“我的意思,并不是向敌人投降,而是要利用谈判的机会,拖延一下时间,给城里的平民予疏散的时机,同时加固要塞,等待赤塔和海兰泡方面的我军主力赶到,我们再从要塞出击,就可以夹击华军,这没什么不好吧。”
远东第一师师长卡列姆少将插话道:“可是,谈判毕竟有损于我们俄罗斯帝国的尊严与声望,更将玷污诸位将军的荣誉,现在不加以拒绝的话,日后沙皇陛下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瓦罗斯托夫耸耸肩,两手一摊:“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只好请伊瓦洛夫将军下令抵抗华军将要发起的总攻吧。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大家,与本要塞坚固程度不相上下的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要塞在本月4日遭到东亚联军的总攻,战斗只进行了一个白天,我军就被迫从要塞撤出,五万军队伤亡了一万七千人,失踪了三千多人”
别缅科维奇不屑道:“将军,您的比较是不公平的,乌苏里斯克要塞的五万守军被二十万以上的敌人进攻,所以才会失败得这么快,而我军在乌苏里斯克要塞总共聚集了不下五万的正规军和民兵,包围我们的敌人却不过十万人,何况我们远东第一军的士气肯定要远远胜过滨海区的那些胆小鬼。”
卡列姆也接道:“敌人没那么容易打败我们,这是伊瓦洛夫将军亲自督建的要塞,将军也会认为这个要塞是牢不可破的吧。”
伊瓦洛夫忙应道:“的确是这样,我对这个要塞本身很有信心,当然,我对第一军的官兵们更有信心。”
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区长利特别尔格看到会场上的气氛对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利,便求助般地望向伊瓦洛夫,不料伊瓦洛夫并没有发现他焦急的目光,只专心听部下的发言,最后摆了摆手,说道:“事实上,对于华军这封狂妄至极,无聊透顶的劝降信,身为沙皇陛下的军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坚信,我们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从现在开始,诸位应立即到各堡垒和炮台仔细检查防务,准备抗击中国人的进攻!”
散会后,利特别尔格垂头丧气地找上伊瓦洛夫:“将军,您为什么不同意谈判呢?现在谈判,还可以开出一些条件,比如保护各人的私产之类……”
伊瓦洛夫怒道:“你就知道想你那些肮脏的钱,我的职责是抗击敌人,至于私产什么的,我就管不了那么多啦!”
利特别尔格不快道:“将军,您怎么可以这么说,钱就是钱,不管来源如何,只要能用,钱就永远是干净而美丽的。将军,难道您还不明白,我的财产有很大一部分其实也是属于您的啊……”
“你以为你的那些钱,买得了我身为将军的荣誉吗?”
“如果您不幸战死的话,要荣誉又有什么用呢?您的荣誉又不能让子孙后代吃好用好,只有钱才是最现实的……如果您可以保住我的那些财产,我情愿拿出十万,不,二十万卢布,随便您怎么花,当然,如果您需要一份可以长久传承下去的地产,也包在我身上,您看……”
伊瓦洛夫心中又是一阵剧烈运动,之前他已经陆续拿到了利特别尔格不下五万卢布的“孝敬“,再加二十万卢布的话就可以在梁赞之类的好地方弄到一大片地产了,何况另外还有华军那边送来的一万英镑支票,他只要点个头,说句话,签个字,就可以让城中十万军民免于流血,同时又赚到了三十万卢布,从人道主义和经济立场来看这都是一件大好事。
“将军,您不妨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您不相信我诚意,我可以今晚就先拿出五万卢布的支票来……”
利特别尔格还在不停地絮叨,伊瓦洛夫看着他那馅媚庸俗的脸,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作为俄罗斯帝国将军的光辉自尊随即战胜了卑劣的铜臭,伊瓦洛夫甩下利特别尔格,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利特别尔格在后面叫道:“将军,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拿支票本!不需要很长时间,我会赶紧的。”
“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了,要和敌人战斗到底,你的那些钱,自己藏好吧。”
伊瓦洛夫厉声道,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利特别尔格楞住了,随即转过身去,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可恶的笨蛋,到现在才要想做英雄,拿了我的钱却不肯为我办事,这世界上决没有可以白吃的午餐,等着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次日清晨,伊瓦洛夫召来王年华,把拒降信和那一万英镑的支票交给他:“请你把信和支票呈给肖将军,告诉他,这种与俄罗斯帝国军队荣誉和尊严毫不相容,与要塞当前状况极不相符的建议,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我会派人送你到前线去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委屈一下。”
王年华微笑着点一下头:“知道了,下官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昨日尚与王年华痛饮伏特加的列沙中尉这次又用黑布蒙住了王年华的眼,把他带出了伊瓦洛夫的官邸。
“我就说过了,我们司令官一定会拒绝的,这是白费力气,不过对我来说,能认识到中国军人的酒量也是不错的经历。”
列沙在王年华耳边不断唠叨着,把他一路送到要塞的一线阵地前,这才解开了他的蒙眼布。
“再见,年华,但愿接下来你不会被我杀了。”
王年华微微一笑:“如果我在天国知道我是被你杀的,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列沙把王年华来时带着的白旗交还给他:“你是个有趣的中国人,如果中国人都像你这样,我想我们两国就不必有那么多人像现在这样子牺牲了。”
“列沙,中国人并不有趣,我们中国人被欺负了四五十年,好不容易到了该翻身的时候了,其实我们是记仇的,我们不能忘记很多东西,尤其不能忘记别人带给我们的灾难和屈辱,更不能容忍别人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如果你明白这一点,就应该明白为什么现在我们会在这里打这场战争了。”
王年华接过白旗,与列沙握了握手,向己方的阵地缓步走去。
一小时后,王年华出现在华军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的司令部里。
肖烈日看过伊瓦洛夫的劝降信,捏着嘴上的八字胡笑道:“哈,有血性,我好不容易才有点心情写封劝降信过去,他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罢了,只好真枪真刀干一场,让他们知道我中华帝国的威力吧,到时候恐怕会求着我们要投降呢。”
参谋长胡惊怖却毫不犹豫地揭发他:“劝降信根本就是我写的,你只是在后面署个名而已,你原本就丝毫没有劝降的想法。”
肖烈日打着哈哈道:“哎呀,司令官和参谋长是两位一体的嘛,你写的就等于是我写的,我写的也就等于是你写的,分那么清做什么。何况敌人原本就没有投降的意思,写了也是白写,我的意思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揍他一顿,打得他服了,自然会软下来,到时候再谈判投降,也算他们脸上有点面子。”
胡惊怖歪一下头,转向王年华:“王参谋,这次深入敌营,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王年华叹道:“敌人防范得太严密,没能打探到多少东西,只从看管我一个俄国军官那里打听到一些难以证实的东西,按他所说,俄军现在可作战的正规军兵力不下四万,另有一万多民兵,粮食充足,面粉足够全城军民食用九个月,另外还说到堡垒,那看似卵石和石块拼凑的胸墙,其实里面是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很难用炮火摧毁……”
胡惊怖边听边点头,待王年华报告完,便又转向肖烈日:“和我们原本预料到的差不了多少,要塞很坚固,储备应该也很充足,非用正攻法不能奏效,急袭强攻只会付出惨重代价,结果得不偿失。”
所谓正攻法,是对要塞攻坚战的常规战术,它要求攻击者一面实施近迫作战,一面推进以逐渐抵近敌人堡垒,再与敌堡垒线平行挖掘战壕、修造掩体、构造交通壕网络,作为进攻出发阵地,另外还要扫清敌主阵地前包括铁丝网、电网、外壕等在内的各种障碍物。在重要的突破地段,还应挖掘地道到敌堡垒下,装填大量炸药实施爆破。实施这种战术,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漫长的时间,但却可以减少牺牲,并可使敌军时刻感受到近迫的压力,增加敌军的精神负担。
肖烈日却犹豫道:“大本营要我们在入冬之前拿下要塞,如果采用正攻法,势必拖延时间,无法按时完成任务。”
胡惊怖道:“大本营原本的意思是,让我们入冬前拿下要塞,以便腾出兵力到别的方向上,可是如果我们在进攻要塞中耗光了兵力,那么也算是违背了上面的意愿吧。”
肖烈日为难起来:“这样子的话,该如何是好,既不能损失太大,却又限定了时间,到底应该优先照顾哪一方面呢?”
“我以为,人命要紧,况且现在的情况也并没有那么紧张,敌增援部队主力被阻隔在一千多公里外,有赤塔方面第一集团军和海兰泡方面禁卫野战军撑着,方面军的后备兵力也非常充足,还没到非要我们这个军顶上不可的地步,我们的兵力优势也不是很大,强袭快攻的话很快就会吃不消,倒时候如果得不到进一步增援,夺取要塞的时间反而会更加拖延。”
“恩,兵力消耗的话还可以再向上面要,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武威公追究下来的话……”
胡惊怖摇头叹道:“事事都要顾忌武威公的话,还如何领军打仗?前线指挥官总需要发挥一些主动性的吧。”
“教科书上是那么写的,不过在实际中,总要顺应大势才好,如今我们虽深受武威公之关照,但可受武威公关照之人不止我等,军中何人不想平步青云,可以替代我们的人多得是,若不按武威公的意思办,咱们的前程恐怕就危险了。武威公说了要在入冬前拿下要塞,我们就绝不能拖延,不管正攻强攻,只要能完成任务,用什么手段都一样。”
“可是……”
“大本营就是武威公,武威公就是大本营,这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吗?像你我这样的人,还需要有更多的疑问吗?”
胡惊怖至此也无话可说,只好遵循时间优先的原则制订作战计划,总攻时间暂定为10月12日。
武威公刘云的影子,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的新旧嫡系军官们的头顶上,无论阴晴阳缺,不管风雨雷电,因为他就是天空,他就是阴晴阳缺,他就是风雨雷电。
即使是如肖烈日这样性格暴烈的人,也不得不时刻遵循“把武威公的意志放在第一位”的原则,只要他还有对前程的莫大的欲望,他就必须把这原则继续遵循下去,直到某一天的来临。
虽说总攻日定为10月12日,但在之前的两日里,伯力要塞周边的大小战斗却一直未断,枪炮声时续时断,时密时疏,夜以继日,由日而夜,令人不得安宁。
华军企图在总攻前尽可能近地将出发阵地前移,在炮火的掩护下,几支华军混合部队趁夜向前挺进,在俄军堡垒的炮火死角挖掘战壕,并以交通壕将前后方各段战壕加以连接。在此期间,俄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伊瓦洛夫的严令下,守军以数营兵力对华军发起反扑,双方连日于前线鏖战,均伤亡惨重,但俄军未能将华军从新构筑的出发阵地前驱逐出去。
10月12日,多云见阴,但风力不大,一大早,华军数架飞机和一艘飞艇飞临伯力要塞上空,开始盘旋。
8时许,10艘“强云”重型攻击飞艇和11艘“紫云”中型攻击飞艇缓缓开到要塞的b堡垒上空,相继投下两百多枚500公斤级重磅炸弹,将堡垒的胸墙炸塌一大段,附属堡垒的多座碉堡毁坏。
艇体上绘着金龙的巨大飞艇带给了守军莫大的恐慌,这是华军的大型攻击飞艇首次光临伯力要塞,由于伯力方面处于东北方面军作战的次要方面,华军自开战以来并没有将空中资源过多地耗费于这里。但今天毕竟是第二野战军对伯力要塞的总攻日,方面军司令部无论如何还是要做点表示的。
未等飞艇远离,有“炮王”之称的第二野战军参谋长胡惊怖少将就在距离敌前沿阵地不到三公里的前进指挥所兼炮兵指挥所中挥手下令:“炮兵火力准备开始!第一作战方案,六小时!”
由于对炮兵作业的精熟,胡惊怖以参谋长兼任炮兵总指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9门305毫米重型攻城炮首先以震撼大地的怒吼喷发出三百五十公斤的巨弹,弹中填塞的tnt炸药足以破坏数米厚的土石混制堡垒胸墙,而对更坚固的钢筋水泥工事,即使不能使工事坍塌,只要直接命中工事上方,仍足以使里面的有生力量因可怕的震动和巨响而失去战斗力。
36门150毫米重榴弹炮、108门105毫米加农炮作为主要重炮火力,向着要塞倾泻如雨的40和20公斤弹丸,数量众多的重炮在胡惊怖的精巧调控下,以极高的效率与一流的精度猛烈轰击敌阵,在航空部队的校射引导下,敌军的反击火力逐渐被压制住,炮战开始后三小时,俄军放弃了对华军炮兵阵地的炮火反压制,转为集中轰击已进抵己方前沿五百码范围的华军进攻出发阵地。
12时许,华军步兵开始沿着交通壕进入出发阵地,俄军的重炮弹在壕外炸出如雨的土块,不时砸到某人的脑袋上。
按照预定计划,当天的攻击分为三波,第一波兵力为5个步兵团共20个步兵营,加强轻炮兵,作战目标是占领连接敌堡垒和永备工事的步兵战壕;第二波兵力为16个步兵营,加强工兵,作战目标是孤立并攻占敌堡垒和永备工事;第三波兵力为16个步兵营,加强工兵和轻炮兵,作战目标是攻占敌堡垒线后的炮台城墙线。
全军的火力准备进行到第4小时,配置在靠前位置上的轻型火炮开始猛烈轰击,300多门轻榴弹炮、野战炮和迫击炮一起向敌前沿阵地倾泻弹雨,俄军一线守军遭到严重杀伤,不得不退到二线暂避炮火。
14时,华军弹幕开始向敌延伸,身处敌方前沿三公里外的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从望远镜中看到己方的步兵如潮水般涌出战壕,扑向敌阵地,不禁身体发痒,狠不得扛起身边那杆青龙偃月刀冲上前去,再现他甲午战争时的神勇姿态。
“可恶,我要能上去就好了。”
肖烈日小声嘟嚷着,胡惊怖听得清楚,开玩笑道:“那就去啊,又没人拦着你。”
大脑燃烧中的肖烈日立即放下望远镜,向扛着他那把沉重长刀的警卫员走去,胡惊怖慌忙叫道:“大家快抓住司令官,他的脑子起火了!”
深知肖烈日性格的卫兵们七手八脚拦下了他,胡惊怖更是把一杯冷开水浇到他头上,给他直接消火。
于是,当天帝国媒体的战事报告中没有增添譬如某军司令官扛着青龙偃月刀亲自上阵结果被打得一魂出世四体不全七窍开花之类的报道。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战场大局,数万华军步兵开始向要塞挺进,猛烈的炮火已经摧毁了敌军阵地前的部分铁丝网,工兵更以爆破筒不断在雷场和铁丝网阵中开辟道路,由于华军炽烈的炮火轰击,俄军一线战壕中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华军第一攻击波经历几场小规模的白刃战后,控制住了一线战壕,随即向俄军的堡垒线发起进攻。
战斗立即变得艰难起来,俄军的堡垒坚固异常,虽然经受了六小时的炮击,外墙多处坍塌,却露出了钢筋水泥的内墙,守军从坚固的射击孔中向外猛烈射击,而在堡垒之间的战壕线上,大量的俄军步兵也正依托战壕的防护以准确的步机枪火力打击前进中的华军步兵。
第一攻击波很快被压制,只有进攻敌c堡垒一带的第60步兵团夺取了一小段堡垒左方的战壕,但随即被反扑的俄军赶了出去。
16时许,第二攻击波投入了战斗,却仍无法击破俄军的堡垒线,俄军以小股预备队陆续投入前线,牢牢地控制住了阵地。
“第三攻击波出击!”
肖烈日怒吼道,若怒吼能解决什么问题的话,帝国从此应该要对官兵们的喉咙做更充分的开发。
第三攻击波直接向敌堡垒冲击,以突击梯架在堡垒前的宽大壕沟上,越壕直冲堡垒胸墙,企图从胸墙垮掉的部分冲入堡垒内,俄军却早有布置,堡垒前布满了电发地雷,壕沟的内壁更布置了暗堡。当华军士兵冲近堡垒胸墙时,地雷触发,一时血肉飞溅,惨不忍睹,俄军士兵同时又进入暗堡,打开隐藏的射击孔,向正从梯子上越过壕沟的华军士兵开火,许多华军官兵莫名其妙地背后中弹,坠入壕底。
当天向敌a堡垒突击的88团3营全部覆灭,无一人生还。
入夜,肖烈日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击,转攻为守,先控制住当天夺取的敌一线阵地。
八千二百人伤亡的代价迫使他重新考虑作战方案。
“还是要慢慢来才行啊,要做长期炮击和坑道作业的考虑了。”
肖烈日对胡惊怖叹道,胡惊怖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无奈而又稍稍轻松地晃了晃脖子。
熬过华军总攻发起的第一个白天,伯力要塞司令官伊瓦洛夫中将并不感到轻松,堡垒一线的阵地是守住了,他麾下的守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一千九百人战死,三倍于此的官兵负伤。华军控制住了距离堡垒线不到五百码的前沿防线,随时可以再次发起大规模进攻。
“向堡垒增添兵力,修复堡垒受损部分,重新布置地雷场和铁丝网……”
伊瓦洛夫发出一连串命令,指示部下加强堡垒线的防御,他已下了决心,即使只为了自己的荣誉着想,他也要与这要塞同存共亡。
可是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区长利特别尔格却不这么想,他也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用尽手段搜刮来的那一大笔财富,为此,他应该不择手段。
时近午夜,将军也好,区长也好,要塞中十万军民正渐渐堕入梦乡,忽然一阵激烈的爆炸声和枪炮声传来,把包括伊瓦洛夫在内的许多人吵醒过来。
“怎么回事?”
伊瓦洛夫一边套着军服一边来到官邸大厅,询问值班军官。
“将军,收到c堡垒方面的有线电报,敌人对堡垒发起了夜袭,请求支援。”
伊瓦洛夫正要发布命令,坐在电报机报务员旁的值班参谋插道:“我已按照将军事先的布置,命令预备队2营赶往堡垒支援。”
伊瓦洛夫欣慰地点头道:“很好,那么就交给你了,碰到事先我没有预料到的紧急情况再叫我吧。”
“是,将军请安心休息吧。”
伯力要塞c堡垒。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堡垒前的空地,清晰地映照出深浅不一的弹坑和残缺不全的死尸。
华军的一次夜袭刚刚被挫败,由苏定方少校率领的一个加强营趁夜突袭c堡垒,却暴露在敌人的探照灯和照明弹的明亮光线中,遭到敌军机炮火力的毁灭性打击,部分兵力虽成功突进堡垒内部,却被得到增援的俄军以白刃战斗赶了回去。
一个男人在死尸中缓缓爬行着,他的脸上满是灰黑的烟尘,军服上染满了血迹,军帽早已不知去向,头发上沾满了泥土。
“啊,可恶,就这么死了吗?真是不甘心!”
男人用蚊子般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探照灯的光束扫向自己,连忙伏下头。
光束扫到了男人身上,照出一个圆形的光斑,男人的身体就在那光斑正中。
一阵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光斑悠地消失了。
夜暗重新统治了大地。
“苏定方,老天还不肯让你死。”
男人一边往远离堡垒的方向爬,一边轻声嘟嚷着。
苏定方就是这男人的名字,原七师二十旅五十九团第一营营长,之所以要在这职位前加一个“原”字,是因为他所率领的那个营,已经在几分钟前几乎全部覆灭掉了。
苏定方的小腿上,裹着一小段绷带,薄薄的绷带上绽开着一朵耀眼的血花。
伤口的痛令苏定方不禁回忆起大约半小时前的情景。
迎着刺眼的探照灯光,他冲在队伍的前面,身后是雄壮的呐喊声,然后他看到了前面残破的墙体上喷出了无数明艳的火舌,他腿上中了一弹,跌倒在地,无数的脚从他眼前晃过,枪炮声越来越激烈,呐喊声则越来越微弱,渐渐地,眼前不再有晃动的脚,耳朵里不再有战斗的声音,心里虽然不愿意,却不由自主地变得异常平静。
他记得自己刚受伤时,营部的一名卫生兵凑到他身边,扯出绷带为他包扎,可是在包扎到半时,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年轻的卫生兵忽然睁大了眼睛,轻轻哼了一声,就倒在了苏定方的腿上,后脑勺上一个不规则的弹洞里缓缓流出豆腐花般的脑浆。
“豆腐花还是要加黄糖水喝才舒服啊。”
苏定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却令他不寒而栗。
他麻木地从一具又一具尸体旁爬过,没有心情去看那些死人的脸,他知道其中许多人乃是他的部下,或许也有与他同级的军官,在出发前他也曾听说过,白天的战斗中,60团的两个营长在进攻c堡垒时失踪。
一营七百余人,半小时内就化为了一堆即将腐臭的尸骨,苏定方这个光杆营长,爬行在部下的尸堆当中,内心却只剩下麻木。
“这就是战争,哼哼,报纸连篇累犊所歌颂的战争,真是太雄伟,太壮丽了,死了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只要能让那些不必亲自上前线的人继续头脑发热,继续自我陶醉,就算再牺牲一百个营,一千个营也无所谓!”
“这七百人算什么呢?哼哼,哼哼哼,不就是为帝国捐躯吗?帝国是什么?皇帝是什么?帝国凭什么万岁,爱新觉罗家的皇帝凭什么万岁?我们为什么而死?是啊,这里原本是大清的国土,可是我老爹那一辈怎么没几个人知道伯力是什么,海参崴是什么,我一路打过来,怎么没看到这里有中华文物的痕迹?这里见不着满人,也看不到汉人,全是白人和不认识的蛮族,没有人会写汉字,没有人知道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地方吗?我们一定要为这种地方流血吗?是啊,我们死掉了,连蝼蚁都不如,帝国有的是人,到处都是人,死掉我们算什么?我们——我们只是如同粮食与木材一样的消耗品,什么荣誉,什么伟大,有什么关系吗?”
“可是,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这些不都是违逆军事教育原则的吗?哈哈哈,算了吧,军事教育原则算什么,我的七百部下在半小时里全都被杀了,只因为我想出风头,想邀功请赏,主动提出夜袭这个堡垒,哈哈哈,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我带着他们来死的!”
苏定方流着泪大笑起来,顺手抓住一枝步枪作为支撑,摇晃着想站起身来。
“危险!”
一个声音从苏定方身后袭来,接着,一双手按在了他肩上,把他压倒在地。
苏定方一边挣扎着要再站起来,一边歇斯底里叫道:“不要管我!我是杀人犯,我要让我用我的性命来偿罪,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还让我活着!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肖司令会怎么看我!大家会怎么看我!我没路走了!你放开我!”
那双大手依然有力地按住苏定方的肩头:“营长,请镇静下来,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苏定方停止了挣扎,忽然翻转过来,指着对方的脸,惊喜地叫道:“黄连长,是你,你还没……”
来人正是一营二连连长黄勇淳,同时又是个拥有一身壮硕肌肉的强悍战士,他曾在和罗之战中奉命率领特遣队渡过和罗河武装侦察俄军阵地,在与俄军的交战中,所部击毙敌和罗守军指挥官拉多维诺斯基上校,沉重打击了俄军的士气,由此获得了龙眼镶红宝石的九等青龙勋章。(见第71章)
苏定方注意到黄勇淳的胸前尚挂着那枚两天前新授的勋章,不禁问道:“黄连长,你冲锋的时候也要佩着勋章吗?”
“挂着这个,可以鼓舞士气——其实主要是鼓舞我自己的士气,你别看我平时一副凶猛样,其实真上了战场,心里还是有点慌,挂上这勋章,感觉就不同了,想着自己跟别人是不同的,一定要比别人做得更好才行。不过没办法,子弹不认人,这不,我大腿上也吃了一发。”
黄勇淳说道,指着右边大腿上的伤口给苏定方看,苏定方叹气道“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一营算是完了……你一路过来,有没有碰到活着的人?”
“碰到两个,只是鼻子有气,已经不能说话了,我自己也有伤,扛不动他们,所以放弃了。”
苏定方沉吟了一下,突然抓住黄勇淳的肩头:“你带我去,我和你一起,把他们扛回去。”
黄勇淳惊讶起来:“什么?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都回不去……”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回去的,现在只是正好找到了回去的理由而已。果真如你所说,事情还没有糟到一营全军覆没的地步,我们就要尽可能把还活着的人带回去。”
黄勇淳盯着苏定方的眼睛,仿佛看见一个死人乍然复生。
太阳升起前,苏定方和黄勇淳各拖着一名重伤员,爬进了己方部队的战壕中,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放上担架,先送往旅属野战包扎所紧急处理伤口,接着立即送往师属野战医院,在那里,两名重伤员被确认死亡。
苏定方和黄勇淳接受了子弹取出手术后,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护理帐篷里。
伴着远方传来的密密炮声,黄勇淳对苏定方说:“听说我们带回来那两个人死了。”
“死了呀……”
苏定方漫不经心地应道,目光一直在帐篷的门口处徘徊,他已经恢复了原先的自己,他已不再绝望,他在等待,等待新的机会,新的希望。
十数万人正在外面厮杀,无数人将要去死,死人是没有希望的,将死之人还有,不过,两者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