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转,一小时前曾被几道诡异光带笼罩的那条山谷,如今又在烦杂的引擎声、电焊声、机械动作声、人类吆喝声的放肆骚扰下无力地、低低地呻吟着。
人类怎么会关心山谷的感受呢?即使这道山谷忽然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打开了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寸草不生的圆圈,然后圆圈里更莫名奇妙地出现一堆银白色的长方形金属箱和一个巨大的雪茄形物体,接着从雪茄形物体里走出几十个穿着满是口袋的衣裤的男女,他们打开金属箱子,弄出一些棱角分明的、以橡胶圆圈或金属带子为脚的丑陋怪物,在地面上又钻又挖,镶进一些奇怪的材料……反正没人会同情山谷……冷漠的人类。
“往左一点……对,就是那里,放,放,放……停!”
一位二十来岁的冷艳女子,正挥舞着传感荧光棒指挥一辆吊车沿着圆圈的边缘铺设一种弧形钢轨状的设备。她的冷艳,无法从包裹在紧身工作服下的优美曲线中体现,也无法从那精琢细刻的秀美容貌和白瓷般的滑腻皮肤上找到端倪,她所有的感情,只积蓄在那宛如白水银中盛放的黑珍珠般的美丽眸子里。她所有的感情……就是没有感情,至少在此时,谁也无法从她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人类的感情。她戴着配备耳机和喉头送话器的军用凯夫拉防护头盔,一束黑绢般的柔滑长发从头盔下流泻而出,在她喊出“停”字的那一瞬间,一只食指内侧生着厚厚老茧的军人的右手轻轻地挽起了她那带着强烈官能性美感的秀发。
“千桦小姐,你在任何时候都是这么的迷人,能和你一起经历这浪漫的时空之旅,实在是我百世修来的福分……”
“刘队长,您大概觉得用两条手臂抱您的老婆实在太无趣了吧,是不是想从此以后只用左手抱她?”
“是啊,如果能用我这两条强壮而温暖的臂膀搂住你的话……”
说话的同时,“刘队长”两手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千桦小姐”的双肩。
电光火石间,大约两指粗、三十公分长的传感荧光棒冲破空气呼啸着打在了“刘队长”的右手手背上,伴着一声恼怒的惨叫,“刘队长”触电般地缩回了双手。
“刘千桦,你不要太嚣张,记住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工具之一,跟那些吊车和挖土机没有区别!你这叛国贼杀人犯的孽种,根本就不具有作为人的资格,我把你当女人玩算是抬举你!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刘队长,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可是你怎么不去抬举那台吊车呢,去跟吊车做*爱啊,你老婆一定不会吃醋的。”
“你!”
绅士的面具早已粉碎成单个的原子、中子、中微子,野兽的真实面目在一千瓦的工地灯照耀下狰狞得透彻,第3902时空特遣队队长刘海峰少校此时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要生吞了面前这株枝干上生着剧毒利刺的艳丽玫瑰。
“刘队长,你又在欺负千桦了吧,回去我可要向华鹃姐告状哦。”
这柔中带刺的声音来自刘海峰身后,刘海峰慌忙陪着笑转过去,面对一位脸上正绽放讥讽性微笑的柔美女子连连弯腰:“雨湘啊,你误会了,我看千桦老是愁眉苦脸的,想跟她开开玩笑,让她在轻松的心境下把工作干好嘛……”
“是吗?我看不像哦,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行,回头一定要提醒华鹃姐,她的谗嘴猫又有新猎物了。”
“别别别,好妹妹,你真的是误会姐夫了,”刘海峰一边忙不迭地摆手一边回头向刘千桦使着眼色:“千桦,你跟她说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刘千桦冷冷地背转过身,向吊车走去,春夜温和的空气里甩过她那泛着冰粒的话语:“没有人欺负我,从来就没有人欺负过我,我还有事要做,我看你们也不至于闲着没事干吧,就不奉陪了。”
刘海峰立即得意地向他的“好妹妹”摊开双手:“你看,千桦都说了,我没欺负他,这下子相信了吧,你华鹃姐是不会看错人的……”
“懒得理你!”
被称为“雨湘”的女子甩下刘海峰,小跑两步追上刘千桦,动作轻盈柔媚,倒让后面的刘海峰看得眼睛发直。
“麻烦的女人,哼……”
刘海峰点起一根烟,压了压喉头送话器:“方副队,1号指挥车调试好了吗?”
耳机里传来一个略微尖细的男声:“报告队长,1号指挥车调试完毕,马上可以投入使用。”
“把指挥组都召集到1号指挥车来。”
“指挥组的参谋们都在这里了。”
“很好,我这就过来。”
刘海峰把点起的烟吸了一小口,瞟了一眼吊车边那两对凑在一起的丰满臀部,咽了咽唾沫,甩手丢下大半截烟头,踩灭,走开。
吊车旁,雨湘拉住了刘千桦的手。
“你去哪里?你不是要指挥吊车的吗?”
“我想开吊车。”
“这不是你的任务啊。”
“我说了,我想开吊车。”
刘千桦机械性地说道,一把甩开了雨湘,跳上履带式吊车的左侧踏板,拉开了吊车驾驶室的玻璃门,里面坐着一个身着灰色工作服、表情略显生涩的小伙子。
“换手,你去调度,我来开吊车。”
纯粹的命令式口吻,小伙子有点不知所措。
“没听到啊,下车!”
威胁式的语气,小伙子却警觉起来。
“千桦,快下来,别闹了!”
恳求加焦急的语气——这当然不会产生有意义的效果,雨湘急了,伸出两条微圆的胳膊,抱住千桦纤细的腰部,拼尽力气把她拽了下来。
“对不起啊,她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先找别人来调度吧。”
雨湘一边扬着下巴对驾驶室中的小伙子解释道,一边把刘千桦连拖带扯地弄到了旁边一个已经打开的金属箱子后面。
“千桦,你究竟想干什么!”
雨湘略显生气地叫道,声音不算大,也没有威慑力,还渗透了太多温柔的感情。
“千桦是你叫的吗?杨雨湘,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当然,如果监视我是你的任务之一,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请你不要摆出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
回应是毫无善意的,但杨雨湘似乎并不在乎,俏丽的脸庞上溢满着真诚的期待:“你怎么看我无所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十四年来,你一直期盼着见到那个人吧,现在你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更错过了跟他重逢的机会……”
刘千桦冷笑着打断杨雨湘:“当然,我一直期盼着见到那个人,那个抛弃了我和妈妈、把我们母女二人推到地狱最底层的人,我期盼着见到他,期盼着亲手撕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肝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千桦,你这是在说气话。”
刘千桦眉毛一皱,硬声道:“都叫你不要这么亲热的叫我了!我跟你很熟吗?装着关心我的样子,其实你们这次带我来,不就是想在必要的时候拿我做人质逼那个人低头吗?真是愚蠢,如果他真的在乎我的话,当时又怎么会狠心抛弃我们母女呢!”
“你想错了,之所以会带你来,首先是因为你作为飞天计划见习技术员的身份,你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在时空转换技术方面的天赋却比我这个年长四岁的前辈强得多,你自己也很清楚,国家并没有因为你父亲的行为而非难你们母女,你母亲照旧在中学教书,你也顺利考上了哈工大,毕业后还被吸纳进飞天计划……没有人可以歧视你,你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到这一步的啊!现在你父亲是死是活还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你是我们特遣队的一分子,拿你做人质逼你父亲低头这种事情完全不在计划中,你要相信我!”
刘千桦又是一阵冷笑:“相信你?凭什么?我已经有了随时被你们牺牲掉的觉悟了,不用装模做样地安慰我了,不过有可能的话,你们真的应该给我机会撕开那个人的胸膛,我和我妈妈都很想看看那里面的东西呢。”
“千桦……”
“别叫了,离我远点。”
刘千桦一甩手,抛下杨雨湘跑开了。
杨雨湘呆站在原地,稍顷,她摘下头盔,一头鲜艳的红发飘洒而出。
不知何时,一名身材魁梧、长着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的男子已经幽然出现在杨雨湘身后。
“怎么样,她的状态如何?”
“你也听到了吧,正常范围内的小波动,完全可以控制。”
“很好,继续监视。”
话音未落,男子的大手已经摸到了杨雨湘胸前。
“长官,你的手……啊……恩……”
“正常范围的小波动,完全可以控制。”
男子没头没脑地说道,似乎是由金属片拼凑而成的脸已经贴上了杨雨湘嫩滑雪白的脖颈,手上的动作也愈加剧烈起来。
在杨雨湘那拼命压抑却情不自禁倾泄而出的呻吟声中,紧贴在金属箱拐角处的刘千桦抿着似乎能润出汁水来的樱唇,毫无感情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