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礼如期举行,经过一连串繁复的仪式,皇夫的寝殿乾宁殿内终于只剩下月上弦和萧默然两人了。
红烛高照,上弦和萧默然都穿着婚礼的吉服。上弦坐在摆放礼器的书案旁,静静凝视坐在床上,一身正红色礼服的萧默然。
湛虏之剑,默然之人。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当年,年仅十二岁的竟国世子萧默然初到天朝时,万人空巷,百姓争相涌到他的仪仗将经过的道路旁,想要亲眼目睹这位天下闻名的小美人。
没错,那时的他,还不是什么美男子,只是一个美丽的孩子,就轻易的俘获了全天朝臣民的心。
他竟国被成国所灭,他父王母妃殉国,他不远千里前来天朝乞兵想要复国。天朝百姓群情激奋,要替他赶走强人,要助他复国,要扶他登上王位。
他没有来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他的遭遇,可是,平民百姓,谁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别人的争权夺利,谁不想安居乐业,太太平平过自己的日子。
然而,他亲自来到天朝,他是萧默然,不是别人。他是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勾起了人们心底最深的,保护的欲望。
是的,他让全月尚为他疯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他。
于是,执政多年从未轻易发动战争的女皇决定要帮他复国时,朝堂之上,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
于是,骁勇善战却从不主动宣战的黎皇决定御驾亲征的时候,朝野内外一片喝彩。
于是,百姓心甘情愿为了这场从天而降的战争增加了赋税。
于是,将士们以能参加这场无谓的屠戮而自豪。
真是好荒唐,原来所谓倾国倾城,也可以是这样解释。
当年仅六岁的月上弦初遇这位比她大六岁的默然哥哥的时候,还不太会分辨美丑,不明白为什么每当他出现,周围的侍女和内侍就会格外高兴,总是一脸严肃的母皇就会变得格外温柔,原本就温和的父皇会笑得格外灿烂。也不明白为什么侍女和内侍总是会多送几道茶和点心,总是动作很慢,磨磨蹭蹭不肯立刻离开。
但是有一点,她是明白的。
那就是,这位默然哥哥,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别的人总是什么也不让她做,哪里都不让她去,总说怕她有危险,默然哥哥不会。只要有默然哥哥在,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因为默然哥哥总是在旁边保护她。
别的人都怕她,和她说话总是小心,再小心,拐弯抹角的尽拣好听的说,让她听不懂,默然哥哥不会。默然哥哥总是说一是一,她从来不会听不懂。
她一直记得和萧默然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一天,正是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她和晨曦在兆阳宫里和侍女们捉迷藏。她扮鬼,晨曦和侍女们四散躲避。侍女大都故意漏出破绽,她不愿意去捉她们。一心一意想要找到晨曦,心太急,一脚踩空,跌了一跤。面朝着地倒下去,搞得一头一脸的灰。那时,年龄太小,气力不足,竟然不能马上自己爬起来。侍女们还躲在四处,赶不及来扶她。
一个人影飘到她身边,如同羽毛一般,无声无息,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惊起,轻轻地落在她身旁,把她扶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突然有些局促,因为脸上、身上沾满灰尘,自己的样子一定非常滑稽可笑,被这个哥哥一笑,她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现在想起来,那是年幼的自己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害羞。
母皇从宫门外走了进来,停在她身边,对她说:
“快叫默然哥哥。”
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了一声。
然后母皇对默然说:
“她叫上弦。”
接着,晨曦出来了,也叫了一声默然哥哥。
那一天,一向严肃的母皇格外温柔,脸上还一直带着笑。
“世子殿下、弦儿、晨曦,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那天起,萧默然赐住月隐宫,为公主伴读。
那天起,萧默然开始和她朝夕相处。
那天起,因为萧默然的保护,她过了一段最自由,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萧默然并没有当很久的公主伴读,深秋时节,黎皇御驾亲征,萧默然执意要同去。战场之上,战功彪炳,还曾数次救驾。
成国人被赶出了竟国,萧默然继位为王,年仅十三岁。
他本来应该留在竟国,做他的王。可是,黎皇却出人意料的要他回到月尚来,把竟国国务交给萧默然的王叔。难道黎皇对竟国有了非分之想,要以竟王为人质?
一时间,朝野内外一片哗然。大家都为这位小美人捏了一把汗。
黎皇带着竟王班师回朝之后,立即封竟王为太子太傅,仍住月隐宫,教授公主骑射。原来是为了公主,月尚上上下下这才放下心来。
慢慢的,人们发现,这位年轻的竟王,不只武功盖世,对政治竟然也很有一套。他任御史,铁面无情,各级官员无不警醒。他任户部尚书,识人善用,户部多年积压的陈年旧账终于点算清楚了。渐渐的,萧默然已经不再是初到月尚时,百姓口中的那个绝色佳人。他是神童,是英雄,是传奇,是月尚老百姓心中的偶像。当女皇在公主十岁那年辞世时,他已经是内阁首辅。于是,黎皇重病之时,理所当然,指定他为摄政王。
然后,月尚的天就开始变了。然后……
上弦静静的看着坐在床上的萧默然,当年倾国倾城的美少年,早就已经变得更有魅力,更能蛊惑人心。他那原本没有性别之分的美已经被满身的英武之气所取代。而上弦,也早已过了不辨美丑的年纪。此时的萧默然,一双凤目静静的凝视上弦,在烛火的映衬下,美目之中流光溢彩,上弦被这样一双眼眸看得,几乎三魂七魄都要被他勾走了。
上弦下意识的甩了甩头,想藉由这个动作甩开自己被萧默然的眼睛勾引得散乱的思绪。
不可以再被迷惑,难道你忘了他曾经怎样羞辱你吗?
上弦定了定神,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尽量从容的走到萧默然面前,在萧默然身前站定。萧默然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曾经让上弦作了两年他的侍女,为他更衣铺床,如今……,这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萧默然从床上站了起来,上弦突然感到了一股压力。原来萧默然比她高了一个头那么多,上弦只能仰视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萧默然轻轻拔下插在上弦头上用来固定冠冕的发簪,然后低下头,解开系住冠冕丝绦。上弦感到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脖子,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他的脸离她好近,气息细致绵长,轻轻的在脸上挠动,好像有小猫在挠她的心。
萧默然终于解开了丝绦,拿下冠冕,将上弦的头发散下来。上弦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和男子这样的亲密,让上弦非常不适应。
可是,萧默然突然将将双手环过上弦的腰,好像要拥抱上弦,上弦的心又抽紧了,身体猛地僵硬起来。萧默然又一次低下头,这一次,他的脸靠近上弦的耳朵,他的气吐在上弦的耳上,上弦的耳朵起了一阵战栗。
上弦感到萧默然的手在身后,正在解开她的腰带。
他靠的太近了,太近了,上弦觉得现在自己的双颊滚烫,只想要一把推开他,拔腿逃跑。
上弦听到心中有两个声音正在激战,逃吧,逃吧,不逃的话,一定会有可怕的事发生。另一个声音大声反对,不能逃,你想往哪里逃?你今天逃走了,那明天呢,后天呢,你是女皇,绝不能后退,今天逃了,逃离了萧默然,明天,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更可怕的人。你能逃到哪儿去?你逃了,月尚怎么办,晨曦怎么办?
晨曦,不能让晨曦有任何危险。上弦一想到晨曦,突然清醒了。赶紧收束自己的心神。
明明只是片刻时光,她却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萧默然才终于解开了她的腰带。
接着萧默然帮她脱掉了外衣。当萧默然的手来到她的腰侧,想要解开她中衣的带子的时候,上弦按住了他的手,退了一退,
“这件衣服就不用脱了,我要穿着它睡。”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萧默然也想退后一步,却发现身后就是床,已经退无可退。
萧默然很清楚刚刚的亲密已经惊吓了上弦。
从刚才上弦紧张的石头一样僵硬的身体,以及现在那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的脸颊,任谁都可以看出上弦正在被萧默然吸引。
这样当然很好,不过,上弦自己似乎还不明白这样的身体反应是什么意义,如果现在就被吓跑了,那就不好办了。
所以,萧默然借着拿走替上弦除下的冠冕和外衣,离开了床边,给仍然很紧张的上弦一个喘息的机会。
不急,不急,他的耐性一向很好的。
上弦见萧默然拿着自己的衣冠,走到放礼器的书案前,把衣服放在了书案上,开始整理起来,顿时觉得轻松很多。
本来这一天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从卯时就开始的各种仪式,一直持续到刚才,一整天几乎都没有休息,此时已经是亥时了,这一放松,睡意立刻袭来。上弦爬上床,揭开被子,对还在整理她的衣冠的萧默然说了一句,“我很困了,要先睡了,殿下整理完衣服也睡吧。”
说完再也不管萧默然,倒头睡去。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今天和萧默然说话,都是用我来自称,而没有称自己为朕。
可是,萧默然却留意了。
这么快就放松警惕了吗?以为婚礼一完,就算是胜利了吗?
胜负,现在来说还太早了吧。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萧默然除去自己的衣冠,来到床边的时候,发现上弦居然已经睡着了。
安安稳稳的躺在床的里侧,呼吸已经均匀了。
是大敌当前,也可以泰然高卧的自信吗。还是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劲敌?
上弦睡在床的里侧,外侧留出了一半,竟然是给萧默然留了睡的地方。
居然敢跟男人同床共枕,还放心大胆的睡着了。
男人,萧默然突然有些好笑,她根本不把他当成是男人吧。
对她来说他是什么呢?公主伴读,太子太傅,还是摄政王?不管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吧,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萧默然在上弦留给他的那半张床上躺下来,拉过被子盖好。
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碰到上弦的身体,可是上弦身上属于少女的气息,却在他的鼻间萦绕不散。萧默然发现,虽然上弦可以忘记他是男人,但他的身体却不会忘记。
对于自己身下鼓噪的欲望,他也无可奈何。
今夜,看样子是睡不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