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二月礼部开始上折子要上弦纳妃,按照惯例,大婚和纳妃本该同时进行,这次因为大婚事出突然,所以从权,当时议定的是亲政以后再办,如今上弦也顺利亲政了,礼部那边也不准备再拖下去。

可是上弦早已决定不纳妃了。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的身体,哪里还能纳什么妃?有一个皇夫尚且让她心力交瘁,如果再多添几个,岂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了?更何况纳妃之礼又是一大笔钱,纳了妃之后总要把后宫好好修缮一番才能住人吧,这又是钱。如果说她月上弦真的还能留下子嗣那还罢了,可她现在这样,这件事只怕是绝无可能了,事情到了这份上傻瓜才会去花这冤枉钱。

而且上弦看过一部分皇妃候选人的画像和荐书,真是有不少年轻才俊,眼看今年又是大比之年,与其把人选来局促在这深宫之中,还不如让他们参加科考,一展抱负。

上弦想干脆的推拒了,朝臣们却议了几日都议不定,到后来朝堂之上竟然有人想以死相谏,要上弦不可违逆祖制,专宠一人。搞了半天,原来是以前受萧默然打压的老臣们怕萧默然魅惑圣听,有朝一日又掌了权。唉,想来萧默然积威之下,这几年这些人也吃够了苦头,现在他都已经成了不得干政的皇夫了,他们还是小心提防。

实在无法,只好说此事等今年秋试以后再议,靠着依依、晨曦、林静言和胡子长,以及以前在战场上跟她出生入死的几位将军的帮腔,这才勉强压服了众人。

战场上的弟兄们会给她帮腔,都是有石凯在背后帮她说话吧,本来,前几天他们也是主张要她快纳妃的。还好那天放石凯走的时候,又想办法留住他,虽然明知道他本来另有打算,她不该……,不过,幸好留住了他,否则今天这事就不会这么容易收场了。

至于胡子长,这些日子以来,上弦已经肯定胡子长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这次胡子长会给她帮腔而不是袖手旁观,着实让她意外。

不过这位胡爱卿虽然对她似乎有偏见,却的确很能干,也没有与她为难过。上弦也有自知之明,这朝堂上等着算计她的大有人在,只不过藏得比较深罢了。像胡子长这样的人,反而不会有太大妨碍。她也不是那么没肚量的人,一定要别人对她卑躬屈膝才开心,所以老实说对这件事情也不太在意。

因此今天虽然意外,但她也没有往心里去。

下了早朝,晨曦留了下来。上弦已经知道他留下来的原因,他在朝上虽然会帮她说话,但心里始终是……,罢了,反正她也准备好了说辞。“姐姐,你真的决定不纳妃吗?”

随上弦来到琼华殿之后,屏退了内侍,晨曦才抛出自己的疑问。

站在晨曦面前,上弦要仰视才能看到晨曦的表情。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了。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低沉,肩也比以前宽,连手都变得比她的大。这样的晨曦其实她有点不适应,从她刚一从战场回来就是了。她以为虽然分别太久有些生疏,但很快就会好起来。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在朝堂上见,如今他站在身边,还是让上弦觉得有些异样。就好像现在,虽然上弦其实很想紧紧抱住他,就像小时候作过无数次的那样,可是对着那么高大挺拔,满身英武之气的他却又有些惴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点害怕。“晨曦,你也觉得我应该现在纳妃吗?”晨曦静静地看着上弦,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听到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把上弦揽进怀里。“我知道姐姐现在身体不好,纳不纳妃都不会有什么分别。可是,那个萧默然……他是……,姐姐,你忘了吗?当年他是怎么挑动父皇出征为他复国的?他又是怎么搞得民情汹涌,众志成城要为他殒身不恤?连一向冷静得好像石头一样的母皇,都同意让心之所爱为他御驾亲征,那萧默然根本就是个妖孽,玩弄人心是他的拿手好戏,我是怕……姐姐……我是怕你被他伤了。你明白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好想对他说她明白的,她都明白,让他可以放心。可是自从被夏依依道破了心事,她就再也没法骗自己。更没有办法骗一心想保护她的晨曦。

晨曦也没有给她口是心非的机会,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姐姐,我以前总以为快点长大才能保护你,到头来,一长大,却是得离开你。如今做了庆王,再也不能住在兆阳宫中,一定要搬出来住自己的王府。如果我没长大,还住在兆阳宫里,至少可以看着那个萧默然,让他没有机会伤你。姐姐,我好怕,好怕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被他伤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他抱着上弦的双手越箍越紧,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晨曦,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她把脸埋进晨曦的怀里,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心虚。

其实也明白,瞒不过的,从小他就总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这话,只是掩耳盗铃。

晨曦发现她喘不过气来,手微微松动了一些,久久没有言语,末了,将头轻轻低下来,在上弦耳边说了一句,“姐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总能想到法子护住你的。”不能再谈这个了,得说点别的,对了,下个月他就要过生日了,

“晨曦,下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想要什么做贺礼?”

上弦抬起头来,笑着问他。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搬回兆阳宫去。”

他想也没想,冲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出了口,才惊觉失言。马上改口,

“姐姐,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只要是你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他这样急急辩解的样子,又回到了上弦熟悉的小男孩,不再是那个高大英俊,却又陌生的男人。上弦真心的微笑了出来。

晨曦看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呆呆的问,

“姐姐一笑,就让人想起兆阳宫里的桃花,我最喜欢看姐姐笑了,为什么姐姐现在都不笑了呢?”上弦也被他问得愣住了,脑中突然回想起,最初萧默然教她做皇帝要面无表情的情景。她刚才不小心又在不该笑的时候笑了吗?又犯错了。

看着上弦慢慢冷掉的笑脸,晨曦心疼地说,

“姐姐,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以后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

傻话,他说的都是傻话,可是为什么明知道他一定做不到,她还是听得想哭呢?不能哭,一定要把眼泪逼回去。

“姐姐,现在这里没人,只有我和你,你想哭就哭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晨曦压低声音小声地在上弦耳边说。

上弦拼命逼回去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晨曦抱着上弦,静静地等她哭完。

当上弦终于止住了泪,抬起头来看着晨曦的时候,只看到晨曦满脸的忧虑。

她想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他却在这时候伸手轻轻擦掉她眼角残留的眼泪。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

“姐姐,我该走了。”

明明只有短短几个字,说出口的却是万般不舍。

上弦何尝不知道他该走了,他还要回兵部处理公务,她也该批今天奏上来的折子了。他已经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朝夕陪在她身旁了。舍不得又能如何?还是得舍。对他微微一笑,她就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无情无泪的皇帝了。

“晨曦,你去吧。”

他松开了抱她手,却没有转身离开,还是担忧的看着她。

“你去吧,我没事的。”“那,我走了。”

然后他终于转身走出了琼华殿。

当上弦批完今天的折子,已经下定决心。要让晨曦能正大光明的回宫里住,只有一个办法。虽然现在就这样做,时机不到,难免又要起好大的风波,但是既然晨曦想,她就一定要为他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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