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云城如此放肆,换做他人早已被三阎祖一人一脚踹到千里之外。但面对君惜泪,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阻隔,半天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又招来什么无妄之祸。
“小剑君?”
阎一刚要开口说什么,身后传来彩脂的低吟。云澈的气息也出现在感知之中。
云澈和彩脂提前走出,三阎祖瞬间如释重负,连忙放开了对君惜泪的阻滞。
一眼看到云澈,君惜泪混乱不堪的心绪瞬间决堤,她完全顾不得其他,一个踉跄扑向了云澈,冰冷的双手死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云澈,你快走……快逃!你不可以死……只有你……绝对不可以死!”
“……!?”云澈凝聚错愕的眉梢瞬间沉下。
以云澈如今的实力和他掌下所控驭的一切,别说让他死,这世上怕是连个像样的威胁都根本不存在。
君惜泪这番话在任何人听来,都只会当成失心的笑话。
太初龙帝的忽然陨灭,让他心生巨大疑惑,也提前和彩脂结束了闭关。而眼前的君惜泪……她的眼神、气息都错乱到极不正常,再加上她的言语,让他心中的疑惑陡然化作难抑的不安。
他伸手按在君惜泪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道:“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
来自云澈的气息却无法快速平息君惜泪心魂的混乱,她颤荡着眼眸,发出断续艰涩的声音:“无之深渊……的人……太初龙帝死了……师尊……师尊……”
先前被极度恐怖的威压和震惊冲击到近乎魂溃,此刻提及师尊,悲戚才猛然涌上,让她瞬间泣不成音。
泪落如雨,但她终归是小剑君,螓首垂下,忍泣颤音:“看我的……记忆……”
她的魂海就这么在云澈面前完全敞开……这是极悲之下,却又源自最深潜意识的信任。
“你知道太初龙帝怎么死的?”彩脂猛的向前一步。
云澈抬手挡了一下彩脂,按在君惜泪肩膀上的手掌微微收紧,一抹魂力缓缓的侵入君惜泪毫无设防的魂海之中。
君惜泪前一刻钟的记忆顿时完完整整的映现于云澈的意识之中……刹那死寂,随之,他的瞳孔一点一点的缓慢收缩,气息更是无声敛紧,未有变动的五官却是快速铺开一片幽暗的阴霾。
“发生了什么!?”
云澈的气息变化太过剧烈,让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彩脂心脏骤紧。
云澈没有说话,手掌抬起,指尖触碰在彩脂的眉心,默然将刚才攫取到的记忆倾入她的魂海之中。
一瞬间,彩脂的气息如被万千磁石所摄,死死的凝结。
信手压覆剑君师徒,抬手摧灭太初龙帝……
陌生的身影,陌生的异象,陌生的言语,陌生的力量……
云澈也好,彩脂也好,他们都是立于当世最高位面的人,清楚知道现世力量所能达到的极限。
也因而无比的清楚,来自君惜泪记忆的,分明是超越……还是远远超越当世界限的力量!
更是根本不该存在于当世的恐怖力量!
彩脂心中的骇然无以复加,那是一种认知的崩塌,而伴随这种崩塌的,是这方明明已被云澈死死控于掌心的天地……猝然剧变!
“怎么……会……怎么会……”彩脂失神呢喃,躯体如眼神一般飘忽:“他们是谁……”
“深……渊……”云澈目视前方,双手不自觉的收紧着。
猝死的太初龙帝将他与彩脂惊动,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引发这一切的,竟会是……认知之外的存在。
深渊……
通道……
渊尘……
渊皇……
骑士……
新时代的先驱者……
神之真鳞……
一个又一个的字眼从君惜泪的记忆撞击在云澈的魂海之中,声声皆悚世,字字如天崩。
“快逃……快逃!”
君惜泪的手掌依然死死的抓着云澈,发出近乎哀求的泣音:“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那些人是怪物……只有你不能死……只有你……是未来……唯一的希望……”
虽然灵魂已是混乱、惊惧、悲怆到几乎破碎,她依旧清楚的知道那些“怪物”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云澈没有说话,他目视前方,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三阎祖都深深感知到了气息的诡异,大气不敢喘一口。
终于,云澈轻轻推开君惜泪,他的前方,一个传音玄阵无声铺开,随之响起他冷静中带着沉重的声音:
“媚音,立刻用乾坤刺带魔后、玄音、千影、苍释天、麒天理、青龙……”
声音忽顿,云澈又忽然转口:“等等,尽可能留存乾坤刺的力量,只带魔后一人速至帝云城。”
传音终止,水媚音没有多问一个字。云澈的言语和语态,足以让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何其严重的大事。
一息……两息……三息……
绯红神芒微耀,水媚音与池妩仸的身影已是现于前方。
“发生何事?”
第一个瞬间,池妩仸便已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尤其是云澈与彩脂的面孔,呈现的是绝不该出现的阴暗。
“短暂的平静,结束了。”
云澈一声让人不安的低叹,将来自君惜泪的记忆,转予了池妩仸和水媚音。
当震惊太过强烈,强烈到认知和感知一时无法承受时,引发的不是情绪的剧动,而是空白与失声。
第一次,心智妖如池妩仸,气息与魂息都久久的定格。
“魔后,”云澈开口:“我想听你的判断。”
“……”池妩仸魔眸微动,随之缓缓合眸,许久无言。
短暂的记忆,不长的言语,寥寥的七个人……却需要她的强大魔魂以最长的时间,最慎重的方式去消解。
“无…之…深…渊……”水媚音一声轻念:“他们,真的是从……无之深渊中出来的人……那明明是一个……将一切化归虚无的深渊啊。”“难道记载是错的,深渊之下……一直都是另外一个世界?”
“记载没有错。”云澈沉声道:“就在一年前,我曾与……始祖神的意识对过话。”
“……!?”池妩仸闭合的眼眸猛的一动。水媚音、君惜泪、彩脂也全部惊然。
始祖神,这是绝对意义上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三个字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如今局面,他已不得不如此之早的言出这个本欲永远封存心底的秘密:“她告诉我,如今我们所在的世界,并非是完整的混沌世界。当年,她为了创造一个能衍生众多生灵的世界,将原始混沌的生与灭分离。”
“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便是生之世界。而深渊,是灭之世界。记载中将坠入其中的一切化归虚无的力量,便是那些原始的灭之力。两个世界以太初神境为连接点,一生一灭平衡而存。”
“但是……在神魔恶战的末期,一直未曾彻底消散的始祖意志偶然发现混沌的世界出现了明显的异常,鸿蒙之气,神道灵气,黑暗魔息……都莫名流向了一个方向。”
“无之深渊。”
“也是在那时,她才惊觉,她创世之时赋予无之深渊的法则在经历了极其漫长的岁月,以及神魔恶战的冲击后,竟出现了缺口,并快速崩坏……最终完全脱离了原有的法则,到了残存的始祖意志都无法探知的程度。”
“也就是说,”水媚音用很轻的声音道:“从那个时候,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脱离了原本法则的无之深渊,已不再是只有毁灭的无之深渊?而可能……逐渐的自成法则,自成世界……”
“……”云澈无法回答。脱离了始祖法则的无之深渊会发生怎样的异变,连始祖意志都无法给出答案,她一直但心的,是失控的无之深渊以灭之力量反卷生之世界,这也是她选择通过千世轮回重生的原因。
但,云澈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始祖意志所忧心的深渊之劫竟是如此之快的出现……但方式却不是灭之力量的反卷,而是走出了……
七个对现世而言真正意义上的恐怖怪物!
“现在,不是溯源的时候。这背后无论多么的惊世或离奇,都已不重要。”
池妩仸终于出声,她的一双魔眸睁开,释放出的,是至今为止最幽邃的黑芒。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池妩仸身上。
池妩仸缓缓说道:“外来者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拥有着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
她用着略显繁赘的言语强调道:“仅凭气场就让剑君动弹不得,短短数息绝灭太初龙帝……非难以抗衡,而是根本无法抗衡。”
“比这更可怕的,是这些外来者,怀有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一声叹息,她轻吐出幽缓压抑的字眼:“世外之世……真是荒谬。”
是啊,太荒谬了。就如没有丁点前奏先兆,没有任何规则天理,骤然降临于世的噩梦。
后方,三阎祖面面相觑,面上懵然,心下震骇。
他们虽为云澈脚下之奴,但奴印之外,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完整无缺。足足活了数十万载的他们,无论认知也好,记载也好……从未听说过什么世外之世。
“憎恨……”回想君惜泪记忆中的画面和声音,那为首之人所释放的激动与兴奋之外,的确有着让人悚然的憎恨,杀死太初龙帝的手段,带着发泄与残忍。
“也就是说,”水媚音缓缓说道:“他们是为了毁灭而来?”
“不,”池妩仸却是摇头:“就他们所言之语,他们想要成为的是统治者,而非毁灭者。所以,他们的憎恨带着克制,虽杀死了太初龙帝,却始终未对剑君师徒下杀手……因为相比一时的发泄,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引路者’。”
渊皇……这两个字眼撞击着池妩仸的意识,沉重的让她深深窒息。
这七个恐怖之极的人物,居然只是先驱者
虽然只是来自君惜泪的些许记忆,但这七个恐怖之人对“渊皇”那深重之极处的敬畏,却足以让人感知的清清楚楚。
那究竟是何许存在。
水媚音的双眸依旧幽暗一片,没有因池妩仸的话泛起一丝的明光,低声说道:“他们无论是为毁灭而来,还是统治而来,于我们,都没有任何区别。若神界落于他们的手中,其他人可以选择臣服,但曾经的帝王。必然……”
她抬眸看着云澈,手指缠紧着他的衣袖:“小剑君说的没有错,云澈哥哥,我们只可以暂避。只要云澈哥哥在,无论他们多可怕,将来……云澈哥哥都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
水媚音说的没错,谁都可以臣服。但唯有帝王……哪怕屈膝,也唯有被处决的下场。
“暂避”,已是水媚音所能想到的最委婉的字眼。
“逃……快逃!千万……千万不可以意气用事!”君惜泪泪染双颊,身躯依旧在轻微的发颤,她悲怆、恐惧,却又无比的清醒。亲身承受过那七人的威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云澈也绝对绝对不可能抗衡的力量。
池妩仸没有再说下去,一双魔眸盯向云澈:“决定权在你。事关存亡,我知道你的决定纵然与我相悖,我也阻止不了你。”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的心脏忽然猛的一滞。
远穹之上,隐隐传来一阵持续的呜鸣,仿佛整片天地,整个世界都忽然开始了轻微的战栗……许久都未有休止。
云澈、池妩仸、彩脂、水媚音、君惜泪、三阎祖……还有神界无数的强者,他们的视线如被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形之力所牵引,全部蓦然转向了遥远的星穹……那里,是太初神境的所在。
“他们……出来了……”君惜泪失神而念。
周围所漾动的,是整片神界天地的恐惧。池妩仸幽幽吐息:“看来,你连斟酌犹豫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