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爷

程敬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气道:“你讨好她做甚?!”

戚钰被他突然喊得一个激灵,“你吼我干嘛?!”

程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手里的羊腿都恨不得抽他脑袋上给他醒醒神,“戚二,你脑子丢了吗?你是她男人!”

戚钰有些委屈,“她又不喜欢我。”

“还有,哪家丫鬟敢推主子的?没规没矩,便得教训!”程敬一团火窝在心口,烧得慌。

戚钰在他们之中,谁人不捧着哄着,这倒好,成个亲,倒是被人踩在了脚底,连个丫鬟都能轻易与他动手。

“我哪里敢。”戚钰半趴在桌上,叹气道。

“你等着,明儿我替你教训。”程敬咬牙道。

“你别!”戚钰慌忙坐起来,面色焦急,“我是要与阿蕴好好过日子的,你别掺和!”

程敬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边儿装的都是什么,“你想跟人家好好过日子,人家想吗?”

这话算是戳中了戚二爷的伤心事,顿时又蔫儿了。

程敬:“……”

没出息!

入了冬,永嘉公主便免了晨昏定省。

上世谢蕴规矩,饶是如此,也还是日日去云七堂问安,伺候左右。

“娘子,降霜了。”问月端着热水进来时道。

屋子里烧着地龙,倒是不觉着冷,谢蕴从床上坐起,“今儿不去云七堂了,吩咐人套马车,一会儿去趟安远侯府。”

“是,娘子。”

听雪捧着熏热的衣裳过来,心疼的瞧着她:“姑娘脸色不好,伤口是不是很疼啊?”

谢蕴扯了扯唇,“吃过药,好些了。”

话音刚落,屋外进来一道纤细身影,打着哈欠道:“姑娘就哄她吧。”

闻言,听雪立马红了眼睛,抿着唇要哭不哭的看着谢蕴缠着纱布的手臂。

谢蕴叹了口气,瞧着那走近的人道:“你今日倒是起得早。”

“没法子,记挂着姑娘伤势呢,等换了药,我再去睡个回笼觉。”羌弥将药箱放在榻边,又赶听雪,“小丫头让让。”

听雪往旁边挪了挪,却是没走。

昨夜她们谁都没睡好,羌弥怕谢蕴因伤口半夜发热,歇在了旁边耳房,过会儿便要进来瞧瞧。

谢蕴昨夜用的药里添了安神药材,除却脸色白些,旁的倒是无恙。

伤口经过一夜,不似昨日那般红肿,但依旧疼得抬不起手。

羌弥利索换完药,与掀帘进来的问月叮嘱道:“这几日吃食要注意些,避开那些个发物。”

问月‘嗯’了声,拧了帕子伺候谢蕴梳洗。

“对了,昨儿太乱,倒是忘了将这个给娘子”,问月从梳妆台拿了两只匣子来,“丫鬟说,这是昨日大娘子送来的,多谢娘子那日宴席相帮。”

谢蕴伸手打开,柔软帕子上是一颗通体透亮的夜明珠。

羌弥伸长脖子瞧了眼,“这般大的,也是难寻。”

谢蕴没作声,将另一只匣子也打了开来,是一支赤金步摇,很是精美。

“这个留下,夜明珠送回去吧”,谢蕴脸上无甚神采,“再去我妆匣里将那只羊脂玉镯子填进去。”

问月颔首应下,转身去了。

谢蕴又与羌弥道:“今日你忙些,先行带人去庄子里,将人关押,我晚些过去。”

羌弥唇角微勾,顿时也不困了,起身道:“昨儿便说我去的嘛。”

谢蕴:“……先别动手,只关押。”

“知道啦,姑娘还信不过我吗?”羌弥伸了个懒腰,拎起药箱便往外走。

善药者,也擅毒。

街上朝食铺子前,食客逐渐稀疏时,一辆马车缓缓在安远侯府门前停下。

此时,西院儿一小厮匆匆叩门禀报,“二爷,人来了。”

“知道了。”程敬拖着尾音懒散道。

昨夜被拉来的戚钰却是烦的很,将碗里的汤一口气喝了,扭头不耐道:“到底什么事?”

程敬从榻上坐起,“走,带我们戚二爷出气去。”

“?”

与太夫人问过安后,谢蕴便与崔芙回了沁梅院。

“你昨儿信上也未写明,是出了何事?”谢蕴问。

崔芙唇角梨涡噙着些笑,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抬起的眼里晶亮,含羞道:“你要当姨母了。”

谢蕴一怔,随即喜道:“你有身孕啦?”

崔芙微微颔首,面上难掩初为人母的温柔,“昨日请大夫来过,说是有月余身孕了,月份尚浅,不好声张,只与婆母和你说了。”

谢蕴手在她平坦小腹上摸了摸,却是不记得,上世崔芙有过身孕。

崔芙长她两岁,也已嫁与安远侯两年。

程怀后院干净,无妾室通房,是以近而立之年,依旧膝下无所出。

“阿蕴?你怎么了?”崔芙察觉到她出神,唤了一声。

“无事”,谢蕴想起念安堂内供奉的玉石菩萨像,又道:“你眼下身孕未稳,太夫人那里少去些吧。”

崔芙唇角的笑意滞住,神色间多了几分勉强,“婆母说,规矩还是要的,眼下也未到肚子大到走不动时,晨昏定省,站规矩,都不可免。”

“姐夫呢?他如何说?”谢蕴皱眉问。

崔芙微微摇头,“夫君做不了婆母的主。”

谢蕴一哽,忽的说不出话了。

见惯了戚钰与永嘉公主说嘴,倒是险些忘了,忤逆是大罪。

饶是侯爷,也管不了后宅之事。

“你自个儿注意身子,万不可逞强,若有不适便歇着,你腹中怀的是长子长孙,她再是不满,也得忍着。”谢蕴不放心的叮嘱。

“我知晓的。”崔芙温温柔道。

忽的,外面响起丫鬟匆忙拦人的动静。

“……夫人有贵客,二爷不可进去……”

“滚开。”男人不满斥道。

转瞬间,外间帘子被掀起,一道高大身形出现在了门口,眉眼凌厉,唇角讽笑。

“哟,这是哪门子贵客。”

存了心的找茬儿,谢蕴手臂伤处隐隐作痛,提醒着这人昨日恩情。

头微微朝旁边扭,不愿搭理。

崔芙脸色一白,捏紧手里的帕子站起身,语气不算好的道:“二爷有何事?”

“几日没来瞧嫂嫂,竟是不知学了某人几分色厉内荏。”程敬倚着门嘲讽一句,视线扫过那面白唇红之人,扭头朝外面扬声喊,“守的哪门子规矩,进来看你媳妇儿。”

戚钰怎的在?

谢蕴顿时细眉微蹙,起身道:“我去瞧瞧。”

崔芙跟在她身后。

门口堵着的人自发让开,谢蕴一眼便瞧见了那影壁前面色讪讪的人。

对视一瞬,戚钰慢吞吞走过来,与她身后侧站着崔芙拱手道:“对不住,失礼了。”

“无妨。”崔芙轻轻摇头,唇角抿着些笑,看了眼谢蕴,相邀道:“戚二爷若是无甚事,便一道来吃盏茶吧。”

“无事的!”戚钰连忙道,偷悄悄看一眼那面色淡然之的人,声音低了些,“多谢。”

寝屋自是不宜叙话,崔芙带人移步旁边花厅。

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刚要退下,便被程敬喊住了。

“二爷有何吩咐?”

“方才便是你拦我?”程敬眉眼不善的问。

这一发作有些莫名,本就尴尬的气氛顿时愈发的僵。

丫鬟无措的瞧向崔芙,而后转了回来,微微点头。

却是见程敬将手中茶水倒了,‘啪’的一声,连杯带盏的摔在了那小丫鬟脚边。

瘦弱的身子一抖,慌忙跪了下来,求道:“二爷息怒。”

听雪瞧得目瞪口呆,默默往她家姑娘后面站了站。

程二爷真吓人……

“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你二爷?”程敬横眉冷眼道。

“够了。”崔芙站起身,面色苍白,带着冷意道,不闪不避的迎上那道视线,“她是我院子里的人,拦你本是应该,二爷若是不满,便去与侯爷说。”

程敬嗤了声,“兄长躺在你的榻上,我说什么?”

戚钰顿时皱眉。

这是犯病了?

这话一出,崔芙脸上神色难堪,面色愈发的白。

谢蕴瞧见,扶她坐下,“不宜动气,仔细身子。”

视线一转,落在那张挑衅作死的脸上,语气不善道:“程二爷好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侯府如今是二爷当家作主,进兄长嫂嫂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未有通传便罢了,还带着外男。”

被那眼风一扫,戚钰默默低头。

程二这混账拽着他过来时,他当真是不知。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谢蕴淡声道。

程敬脸上神色骤然一变,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程二!”戚钰皱眉喊道。

“喊我做甚!”程敬怒道,“你自个儿听听她嘴里的话!”

戚钰面上闪过犹豫,看向谢蕴。

谢蕴似是没察觉他的视线,目光依旧落在程敬脸上,锐利而冷寒,似是冬日里檐下那冰棱子。

戚钰心口一紧,忽的想起刚成亲时,他被兄长行了一顿家法,那夜他抱着软枕借口去寻她上药,言语间,她说——你我凭何与我叔父叔母作比。

那一瞬间的眼神,也如此时这般彻骨。

那时他觉着,她似是透过他在瞧旁人,但此时,她真真切切的瞧着程敬。

那一声‘二爷’,她到底是在喊谁?

程敬怒极反笑,那双眼睛如鹰隼般盯着谢蕴,“想我死?怕不是黄泉路上你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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