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瑶脸色一僵,委委屈屈的站起,“钰哥哥这话,是不愿瞧见我,既如此,阿瑶走便是,何必碍你眼。”
“你二哥哪里是这个意思?”永嘉公主抬了抬手,又瞧向戚钰,似是斥责道:“成日里不见人,又是去哪儿了,脸上的伤如何弄得?”
“谁知道呢”,戚钰耸了耸肩,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话张口就来,“许是吃酒醉了,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
永嘉公主瞪他,想训人,但到底是碍于屋里坐着这么些人,给他留了几分脸面。
戚钰视若无睹,颠颠儿跑到软榻上,挨着谢蕴坐下了,手指挠了挠莹姐儿软乎乎的小下巴,啧了声,嫌弃道:“都是肉。”
白珠儿:“?”
永嘉公主毫不客气道:“你小时候比莹姐儿胖多了,爬都爬不动。”
戚钰大言不惭的反驳,“那是我懒得动,旁人逗我,我便要爬?又不是狗。”
谢蕴微微闭眼,忍了这粗鲁言语。
忽的,却是听耳边低声问:“你喜欢孩子?”
谢蕴微微抬眼,对上戚钰的目光。
两人之间隔着莹姐儿,他上半身躬着,手肘撑在膝上,目光自下而上,映着旁边烛色,沉静且清透。
只是单纯询问,或是好奇,没有旁的意思。
谢蕴收回视线,用巾帕将莹姐儿嘴角晶莹口水擦掉,淡声道:“莹姐儿很惹人疼。”
这话模棱两可,戚钰‘哦’了声,不做纠结,压低声音,羞涩道:“我们日后也会有的。”
倏地,谢蕴握着莹姐儿的小肉手狠狠一颤,眸光半晌未动。
戚钰捱过那羞臊,再抬眼,才发觉她神色有异,懵道:“怎么了?”
谢蕴抿着唇角,将眼眶里的酸涩憋了回去,却是没答。
梁青瑶今日刚来府中,是以,永嘉公主留了他们在云七堂用饭。
戚国公今日下值稍晚,脱去身上厚重的大氅,净了手,道:“这几日要落雪了。”
“腿又疼了?”永嘉公主细眉微蹙关切问。
戚国公握了握她的手,“不碍事。”
半生戎马,身上难免落了旧伤,哪怕用最好的药将养着,一遇着变天,骨头还是疼。
一扭身,瞧见戚钰青紫的脸时,他眉头顿时皱起,粗声训斥:“成日不干正事,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倒是想干,你们又不让。”戚钰直接道。
戚国公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想干什么?”
“我想养马。”戚钰满目天真,当真答了。
话音未落,还不等戚国公开口,永嘉公主便一口回绝了。
“不成!”永嘉公主瞪他。
戚钰一脸的‘我就知道’,闭了嘴也不纠缠。
谢蕴将一旁梁青瑶唇角压不住得意与喜色,尽收眼底。
用过饭,天色已然黑透。
谢蕴无意多留,行礼后便要走,却是听永嘉公主唤了声。
“阿蕴先等等。”
白珠儿见状,道:“我去瞧瞧莹姐儿。”
“去吧”,永嘉公主应了声,又与身旁的梁青瑶道:“阿瑶今日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梁青瑶唇动了动,起身行礼告退:“多谢姑母体恤。”
谢蕴随着永嘉公主去了寝屋,厅堂里几人也先后走了,只剩得慢吞吞的梁青瑶,和一摊泥似的瘫在椅子上的戚钰。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桌上盘盏碗筷利索收拾了。
梁青瑶走过去,娇声道:“钰哥哥,外面好黑。”
戚钰手里摆弄着那方沾了莹姐儿口水的丝帕,缠紧手腕,又松开,漫不经心道:“哦,那你多提两盏灯笼。”
月白色帕子,一角绣着朵梨花,分明是女儿家的东西。
梁青瑶神色微僵,“这是哪里来的,倒是不见你用过。”
“我娘子的”,戚钰抬了抬眼,“你还不回去?”
话真多,烦人的紧。
不像谢蕴,多是坐在那里看书,模样冷淡恬静,对他不爱搭理。
“我怕黑,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梁青瑶伸手揪住他袖子,晃了晃,撒娇道。
“不好。”戚钰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挣脱,“别拉扯我。”
他说罢,往外面看了一眼,风重,将树枝吹得哗啦啦响,听着有些渗人。
“多吓人啊,我娘子也怕呢。”戚钰缩缩脖子,理直气壮道。
他是在等谢蕴?
梁青瑶脸上的神色终是维持不住,嫉妒烧得心口冒火,语气却是可怜巴巴的,“可我还有事与你说。”
“何事?就在这儿说罢。”
梁青瑶余光扫过某处,忽的抬手,帕子掩唇,泫然欲泣道:“钰哥哥,我知你因我定亲之事恼我,可我也没法子,娘娘说亲,不敢推拒。”
那道身影顿住。
“钰哥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嫁给张寅。”梁青瑶说着,泪珠滚过脸庞,瞧着委屈又伤心。
戚钰有些烦道:“你不愿便去跟娘娘说,与我哭甚?”
总不能想让他去替她求情吧?
说罢,便瞧见谢蕴带着两个丫鬟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欸?”戚钰瞪圆,赶忙起身,疾行几步追了上去。
厅堂中,梁青瑶盯着那两道身影行入黑暗,淬了毒的眼神中夹杂着慌乱。
外面,东风烈烈,吹得厚重衣角簌簌作响。
“我们一起回去呀。”戚钰行至谢蕴身旁,主动道。
听雪看了眼她家姑娘,忍不住偷笑,与问月一同落后两步。
光影落在身后,戚钰忍着怦怦跳的心口,手指不自觉的往旁边,刚触到她的大氅,指尖颤了颤,忍不住蜷缩着握进掌中。
“哈哈,这月亮真圆啊。”
这一声突兀,便是其中的紧张展露无遗,那尬笑愈发显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谢蕴浑若未觉,顺着他的话抬眼看去,乌云黑沉,皎皎月光隐在其后,哪里瞧得出什么。
只她这一动作,戚钰那些紧张顿时散了,好奇问:“母亲方才留你做什么呀?”
谢蕴收回视线,“送了我一套茶具。”
“哦,你喜欢这个?”
“你马场之事,有几人知晓?”谢蕴没答反问。
戚钰愣了下,‘唔’了一声,“就你我,程二,还有梁青瑶知道。”
他说罢,又解释:“你方才也瞧见了,父亲母亲不会让我去养马的,世家就是有许多规矩脸面,我不想与他们吵,便索性不说了。兄长这些年不在家中,知不知晓,无甚要紧。”
谢蕴没作声,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自己的事。
“最初是我想养马,那段时日,用了不少银子,母亲嫌弃我花钱太甚,扣了许多月例,程二那时,身上也没多少银子,这事被梁青瑶偶然听见了,填了些空,虽是横生许多枝节,但好在有惊无险,你可喜欢跑马?明日我带你去吧,马场里近日生了几头小马驹,还在吃奶,与莹姐儿一般可爱,我带你去瞧瞧?”
“……”谢蕴有些无言,若是兄长知晓,自己闺女被亲弟弟与马驹作比,只怕是有心再抽他一顿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