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过,现在陛下应该可以安心了。托利奇看着陆泽和莱茵十指相握的手,笑着颔首,旋即进去通报。没过多久,托利奇就快步走出,面上喜气洋洋:“路德阁下,莱茵殿下,陛下请您们进去。”陆泽跟在托利奇身后,他的步履依旧不急不徐,仿佛并没有将虫帝陛下的接见太当作一回事,路过门槛时蓦然顿了顿,低声朝身侧的莱茵道:“小心门槛。”一直暗中观察的托利奇悄悄勾起了嘴角,陆泽的一言一行将在不久后传入虫帝的耳中,而他对莱茵的关照亦会成为他的加分项。“陛下。”虫帝坐在高位上,看着到了内殿后站定后方才松开莱茵的手向他行礼的雄虫,视线微不可察地一凝,旋即落在身侧的托利奇身上,看到对方笑得点头后微微收回视线:“免礼。”陆泽站起身,一举一动都有礼有节,等待着虫帝的询问。虫帝静静地打量着陆泽,他身前摆放着不同雄虫的信息,而最前头的那一份就是布鲁诺家族的长子路德。虫帝瞥了眼标黄色的标签以及那特地被加重的风流韵事,忽然开了口:“布鲁诺的长子路德,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陆泽:“陛下,此番我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向您求娶莱茵殿下。”“哦?”虫帝扫过陆泽身侧沉默不语的莱茵,缓缓道:“你想娶的是莱茵,我以为你向我求娶安德烈吗?”贵族之间也有战争,布鲁诺家族在一次又一次的竞争中已经显现出颓败的趋势,如今大厦将倾最快速的治病良方就是成为王储的雄主,很显然布鲁诺家的那个老家伙让自己的长子参加晚宴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他的长子路德,虫帝有过印象,曾经在帝国内闹出过不少风流事,但是等级高样貌什么的也算过得去,因此他曾在两年前向布鲁诺提出过联姻的邀请,想把莱茵许配过去,可是那个老家伙野心勃勃,也正是那一次的交锋和试探让虫帝厌弃了布鲁诺家族,这也是他们家族衰败的一大原因。只可惜那个老家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不知好歹痴心妄想靠赢得王储来挽回家族。面对虫帝的询问,陆泽并未流露出丝毫怯场和害怕,他声音沉稳:“陛下,我今日求娶的是莱茵殿下,请求陛下将莱茵殿下许配为我的雌君。”闻言,虫帝的视线蓦然锐利,落在陆泽身上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若是随便一个花|花|公|子哥在虫帝这种上位者的威压下显然会惊慌失措,可是陆泽不一样,他依旧不骄不躁。虫帝神情难以捉摸,握着金色权杖的手指转动着顶端的宝石:“你来提亲求娶莱茵之事,你父布鲁诺可曾同意?”陆泽笑了笑:“婚约之事在于双方,我的婚事自然得我自己满意。”这话的意思有两层,一是说他的婚事由自己做主,想要娶莱茵的是他不管布鲁诺同不同意,而是说他对莱茵很满意。陆泽继续道:“再者,陛下赐婚是一大喜事,身为臣子自是喜不胜收。”闻言,虫帝看着陆泽的视线中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陆泽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喜欢识趣的虫,身为臣子就该谨听皇命,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比你雄父有见识。”听到这话,陆泽心里明白这件婚事差不多就定下来了,他淡然一笑,恭敬行礼:“陛下谬赞,愧不敢当。”虫帝的视线落在进殿之后一直沉默的莱茵身上,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正在被讨论的并非他的婚事,虫帝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莱茵,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被点名的雌虫仿佛神游天外,沉默不言。虫帝眉头紧锁,莱茵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先前他未曾注意,现在特地打量才发觉莱茵的衣物不符合宴会的规范,他身上的穿着虽然不至于失礼但是对于一场盛大的宴会实在是不合要求。想到先前数次不了了之的订婚,在看着莱茵拒不配合的态度,虫帝的言语中带上了斥责:“莱茵,你怎么未穿礼服?如此失礼怎么维持一个皇室的颜面?!”被斥责的雌虫依旧是保持沉默,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陆泽却注意到了莱茵那攥紧的指尖下深深的月牙印记,他伸手牵住了莱茵的手指,感受着对方的颤抖,低声道:“再掐就要流血了。”借着衣袖的遮掩,陆泽摩挲着莱茵的手指,他的动作轻缓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脆弱瓷器,揉捏冰凉指尖的动作分明好似不待任何情|色却无端由得让人感到脸热。莱茵将头低的更深了,藏在发丝众多耳朵发烫,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神色淡然,姿态矜贵:“陛下,莱茵殿下并没没有盛装出席,是我不小心用果酒弄脏了他的礼服,时间匆忙,这才失了礼数,望陛下不要责怪莱茵殿下。”陆泽没有提及花园中的信息素泄露,也没有提及他在那间自己住了半年小屋的白色床单对莱茵做的事情,而是用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将一切遮掩,莱茵正在被陆泽追逐的指尖忽然一颤,随后不再逃离,像是默认了陆泽的揉捏。虫帝看着出声维护莱茵的陆泽神色淡淡:“是吗?”陆泽脸不红气不喘,那架势任谁都看不出他在撒谎:“当然。”虫帝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衣服脏了自然该换,只不过这是侍从的事情,怎么能麻烦阁下,莱茵还是失礼了。”陆泽:“陛下,一件衣服而已并算不上什么劳烦,换衣本该是侍从的职责,只可惜莱茵殿下身边当时并无侍从,因此我才斗胆帮助。”虫帝皱眉:“并无侍从?”一个殿下就算是不受宠出行也必然会有侍从相随,有些贵族雌虫出门屁|股后面甚至都会跟着十数位侍从,莱茵他双眼有疾身边的侍从按道理应该是寸步不离,可现在竟然陆泽竟然说莱茵身边没有侍从!虫帝皱眉,他身边的托利奇立刻上前:“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如此苛待皇族!”托利奇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七八个侍从打扮的雌虫被带到殿内。虫帝的视线扫过阵阵发抖的侍从,身居高位者的威压倾泻而出:“你们都是莱茵的侍从?”莫名其妙抓来的侍从讷讷应是。虫帝:“今日加纳婚宴服侍莱茵的是谁?”缩成一团的侍从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托利奇内务官见状在虫帝身旁低声耳语。虫帝手中的权杖猛地抬起又落下:“放肆!身为奴仆竟敢尊卑不分,明知自己主子行动不便竟然还敢擅自离职、攀附高枝!拖下去仗责两百丢出去!”闻言,侍从们面如土色,痛哭流涕地喊着陛下恕罪,而后被熟练塞了口角呜咽地拖了下去。虫帝看着从头到尾沉默的莱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拉下面子来表示愧疚。绝望的侍从在他眼前被一一拖过,看了所有的陆泽神色淡淡:“陛下,今日加纳晚宴盛大隆重,莱茵殿下应该是有些累了,您主持宴会更是辛劳,如此晚了还前来打扰实在是失礼,请您恕罪。”听到陆泽提起晚宴,虫帝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似喜似忧,想到晚宴上二次分化闹出大乱子的雄虫,他顿感疲惫,挥了挥手:“托利奇你去送送路德和莱茵。”陆泽:“今夜的月色很美,花香很甜,我愿同莱茵殿下再多多相处,希望陛下应允。”虫帝看了眼陆泽,对方的表现足够让他满意,小年轻之间确实需要时间多多相处,于是就随他们去了。陆泽表达了对虫帝的谢意,随后朝身侧的雌虫发出邀请:“莱茵殿下,我是否有幸能和您一同再多走一道呢?”一直暗中揉捏玩弄的手轻松自然地放在了明面上,仿佛刚刚抚摸自己手指的不是他,莱茵抿紧唇最终伸手握住了陆泽的手。他没得选择,从来都没有。手心传来的温度驱散寒意,莱茵感受着陆泽自从在他身侧后一直缓慢的脚步,垂下眼眸。不过,这次运气似乎比往常好了些。陆泽牵着莱茵,内务官托利奇在他们身后,在侍从的指引下他们达到了莱茵的处所。看到萧瑟庭院的那一刻,一路上碍着陆泽在场一直忍着没发作的托利奇终于忍不住了:“这群欺上瞒下的狗奴才!竟敢,竟敢如此对待莱茵殿下!!殿下您放心,老奴一定会向陛下禀明此事,到时候狠狠惩治这群刁奴,再给您配几个贴心可靠的来。”比起气氛的托利奇,莱茵的反应简直不像当事虫,他没说话,陆泽瞥了眼他,随后礼貌发问:“能邀请我去里面坐一坐吗?”了解病人的生活环境对于医生而言是重要的。陆泽虽然是询问,可是同时迈出的脚步却像是在告诉莱茵,今天这房间他是一定会进去的,莱茵默然。房间里很暗,几乎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陆泽听到身侧的雌虫朝他说了声稍等后就熟练地走进黑暗,摸索地打开了桌子上的小灯。可能是因为自家的主子是个瞎子,所以莱茵的房间里头的灯很少,唯一用的也就是这盏书桌上的小灯,小灯在黑蒙蒙的房间中晕开一团微弱的暖光,为雌虫格外苍白的面容添上了些许虚假的暖色。跟随而来的侍从在焦灼的气氛中紧张不安地去寻找房间灯光的开关,去发现那灯早已经因为年久失修坏掉了,最后还是启用了应急灯才让陆泽他们不至于在黑暗中对话。有了光亮,一行人终于看清楚了莱茵的房间,皇宫内的房间都不会小,莱茵的房间是陆泽这半年住的处所的两倍多,只可惜里头的环境却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高大而宽敞的房间只有一处狭长的窗户,向外突出,与黑栎木地板之间相隔很远,以至于在房间里的人几乎无法触及窗户。这样的窗户只有在大太阳的晴天才能勉强接收到一方无甚温度的阳光,整个房间的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潮湿。房间很大也就越发显得房间内的装饰简陋,一只衣橱,两把扶手椅,两只壁橱,一只书架和一张书桌,这些就是全部。至于想象中符合皇室身份的名贵物件是一个没有。陆泽看着身侧安静沉默的雌虫,心里已经大致猜到缘由。软包子好捏,就莱茵这种无所谓的淡然劲,加上他不受宠的身份,要是没有出现刁奴欺主的事情才是奇怪。房间内,托利奇内务官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连连向陆泽道歉,表示自己一定会将莱茵遭受苛刻对待的事情禀报给虫帝,并且会好好整治他们,还会弥补莱茵。陆泽笑了笑,不知可否。皇室对莱茵感到愧疚有所补偿这件事情他是喜闻乐见的,毕竟那会算入他们结婚后的财产中,谁都不会嫌自己的钱多,而且当医生做研究是一件烧钱的事情。看着陆泽并未有发怒的迹象,托利奇松了口气,补上几句好话等待着就拐着弯提醒他离开,毕竟莱茵的身份还是未婚雌虫,一位雄虫在未婚雌虫的住所就待并不是一件非常雅观的事情。陆泽听出了托利奇话语中的意思,他送莱茵回来本来就是想要看一看他的住所,并且“善意”地提醒皇室莱茵这些年遭受的不公对待,毕竟是自己马上要娶回去的雌君,放任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随意对待并不符合陆泽的性格。陆泽轻轻牵起莱茵的手,像是中世纪中的贵族骑士在对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轻诉着离别:“那么,莱茵殿下,请允许我祝您晚安,希望您今天的夜晚感到愉快。”“……”手背上一触即离的温度让莱茵的手指忍不住蜷曲,随后他听见了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握着他手的力道在他缩手那一刻抽离,莱茵听见了那不急不徐的脚步离去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告退,空荡荡的房间再一次归于沉寂,熟悉的安静却让莱茵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缩回袖子里的手指缓缓伸出,落在陆泽亲吻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温暖的触感。莱茵抿紧唇,许久后伸手朝那双盲眼探去。轻轻地抚过眼头、眼中,最后落在眼尾的那颗陆泽曾仿佛摩挲过的小黑上,一声嘲讽的轻笑在黑暗中响起。他倒是不知道,这双从出生起就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死物竟然还能有如此大的价值。喜欢就喜欢吧,无非就是一双眼睛罢了。他想,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应急灯的灯光骤然熄灭,昏黄的小台灯下映照出莱茵的脸,那种漂亮病态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极了一个精美的木偶。第047章 便宜父亲和弟弟皇室的礼仪一直都不错, 身为内务官托利奇想的自然周到,他派了专车送陆泽回去, 同时表明会把陆泽的车一并送回去。陆泽很满意这个安排,毕竟他刚刚定下了婚事,也得去见一见他这个世界的便宜父亲,当然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便宜弟弟们。看着车外飞逝的风景,陆泽想起了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是见到的一切。冰冷的病床上,他听到了救治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随后他身侧就涌上了一堆他根本不认识的虫,他们说的那些语言也并非他熟知的那一套言语,嘈杂让他的本就受到重击的头颅更加疼痛。有一大堆的虫围住了他,只可惜,凝视着他的眼神没有一双包含着对他的心疼, 那种他经常会在母亲看着承受病痛的孩子身上看见的情感。只有冰冷的算计。他听到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在那些暗藏鬼胎的言语交锋中, 他大致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个突发奇想跑到外星球放纵、却遇上了星际强盗, 后被帝国军队救回来的倒霉又幸运的雄虫。当然雄虫这个词汇的真正含义, 是陆泽后面才弄清楚的。躺在病床上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爆炸中活下来并且来到了这个异世界,但是他很确信自己并不是那个倒霉的雄虫, 他不过是一个外来者,刚好出现了在那个雄虫飞船爆炸后的遗骸边。身上的烧伤和相似的瞳色让他们误打误撞地将他错认成那个可能或者已经死于爆炸中的雄虫。当然,陆泽并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的便宜父亲和弟弟们。毕竟身为一只贵族雄虫能得到的好处可比平民多了太多。就比如贵族的他能得到虫帝的赐婚, 若他是平民的话……陆泽想到在宴会上看见的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忽然勾了勾唇, 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绝对, 毕竟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少见但也并不是不存在。与此同时, 陆泽心中也并没有任何占了对方位置的愧疚,毕竟对于他的便宜雄父由他占据这个位置并不算亏本买卖, 他的精神力很高,比起只有b级却是小辈里最高等级的原主,他的精神力在a级以上。陆泽抬了抬手,从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按下打火机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前方开车的司机:“我抽根烟,不介意吧?”正在开车的司机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摇头:“当然不,阁下您请随意。”散发着朗姆酒的烟丝不时地一亮一灭,陆泽夹着烟吸了一口后就没有再抽,他的视线透过车窗仿佛落在实处又仿佛落在虚无。为首的司机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悄悄打量着车座上矜贵的雄虫,只觉得对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贵族都要有礼有节,烟雾之中他看到闪着圆盘似的红色光斑中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对上了一双藏在烟雾和镜片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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