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她就缠着孟雪意好了。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到底不甘。她抬头往远处看了看,整个宴会就像一场梦一样,绮丽华贵,在这里,她的沉默和不甘都不足为道。以前她喜欢看《夜天女》,印象中书里写了一句话,大致意思是:凡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东西,最后都会以很惨烈的方式失去。自助者天助。那时看了不觉得有什么,还当自己是例外。她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再不想待下去,起身便要走。但她刚站起来,就听到对面有争吵声,定睛一瞧,见对面有人占便宜不成,恼羞成怒了。这种事时有发生,众人都见怪不怪,纷纷劝那人消气。那人不依不饶,非要女孩陪着他去换衣服。女孩身上穿着舞服,应该是刚刚上台表演的艺人。她求助的目光落在萧元漓身上。萧元漓惊奇,这女孩还是太年轻,要知道能坐这一桌的都是一丘之貉,谁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帮她。她不声不响便离开座位。女孩收回视线,不停道歉。那人抓住她的手,意有所指:“说了帮我换身衣服就完事儿,听不懂话了吗?”一桌人等着看好戏。女孩迟迟没回答。就在那人要动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换衣服嘛,多简单的事儿,我来帮您换怎么样?”那人扭头去瞧,看到萧元漓一脸阴沉,眼神盯的他毛骨悚然。他连连说:“不用了、不用。”开什么玩笑,萧元漓再怎么落魄,好歹跟萧家关系匪浅,孟老板又对她很看重的样子,他疯了才敢惹她。萧元漓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女孩,轻轻招手,“跟我来。”女孩面露欣喜,很快跟着她出去。出了门,萧元漓指了指楼梯:“从这儿出去,没人拦你。”女孩眼眶有些湿润:“我……谢谢您。”萧元漓看到她的表情就觉得烦。为什么要这么真诚地道谢,她只是看不惯,有的人手里稍微有点权力就开始胡作非为了,想她当时在萧家那么大风头,出门时不也谨小慎微,这种人真是不该活着,看了来气。女孩见她没认出自己,有些失落,鼓起勇气道:“学姐,我也是翟县一中的,您还给我签过名,我买了您的高考冲刺笔记……”萧元漓是她的精神动力,她在高三之前都不是好学生,是因为买到萧元漓的笔记,才发愤图强,考到兰宜大学舞蹈系了。萧元漓早忘记了,甚至有关翟县的事她都不想再记起。女孩继续道:“您真的很厉害很厉害,我们年级很多人都特别喜欢您,我模考的时候还拿您的照片拜过……”她有些不好意思。萧元漓呐然。喜欢她?为什么要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垃圾场里的臭味熏天、见不得光的阴暗内心、还是一无所望的人生?像是被暴烈的阳光照着,她觉得头皮都要炸了。她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匆匆回到席间。众人见她神色不对,也都不提刚才的事,还是一派欢乐。私下怎么说她都行,但当着面却不能太过,人本就是起起落落,事不能做绝,何况萧元漓不还是孟老板跟前的红人?萧元漓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可她已经懒得去追究。刚才,那个女孩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说的话像刀子一样往她心口扎。说什么喜欢她?要是、要是原来的生活还有得救,她就不会选这条路了。说喜欢她……当时为什么不说?现在她没有退路了。如果,她想了一下,如果当初没有同意跟孟雪意做实验,会不会……她会不会有一条光明大道可以走?假如真有这个可能,她也许……也许会去溪荷大学,勤工俭学,认真读书,将来很可能会当大学老师?不知道。席间吵闹,光影晃动,轻盈如魅,她以为台上又要表演,所以才换了打光,没想到回神时才发现,原来是她眼里有泪。休息室。孟雪意的态度好到不正常,萧沉萸都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这么异常。“孟老板,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吗?”弄得这么神秘兮兮。孟雪意微笑:“哪有不能明说的,我单纯想找你说说话而已,难道我们只能聊那些苦大仇深的事?”萧沉萸略有诧异。“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你不问我为什么同意让萧元漓来曦影?”“为什么要问?”萧沉萸道:“曦影都已经是孟老板的弃子了吧?我很好奇,陈舞的死讯传到陈家,陈家人不会找你闹吗?”孟雪意讥笑:“闹?为了陈舞跟我闹?怎么可能。”“这话怎么说?”“沉萸啊,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但是有一点,你得向我学习。”“哪一点?”萧沉萸觉得好笑。孟雪意道:“用人。你要跟我学怎么用人。”萧沉萸为她补充:“是利用人吧?”“都一样,”孟雪意道:“陈舞爱她的家人,可她的家人未必爱她。陈家人啊,贪心,胆小,只敢在陈舞身上剥削,在我这儿,乖的很。我对陈家人不好的时候,我会担心陈舞不满,但反过来,可就完全不会了。”萧沉萸有些唏嘘。孟雪意道:“你说这人吧,有感情了就显得很蠢。”萧沉萸道:“感情,能让人往前走,也能绊住脚。”“所以我比较喜欢你,”孟雪意道:“不原谅任何人,不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萧沉萸闻言,久久没说话。终究人都是有弱点的。“我越来越发现,当初选萧元漓没错。她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孟雪意凝望着她。萧沉萸微笑:“我没想到孟老板对我这么感兴趣。”孟雪意表情认真:“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唯利是图的人?并不是。如果是很早之前,我们很可能会成为朋友。我看了你的书,把你当成半个知音。”萧沉萸不以为意:“我可没那福分。再说了,知音就知音,怎么还半个?”孟雪意道:“因为你还和牧惜笙交好,就只能算半个了。”萧沉萸叹道:“你跟阿笙,挺像的。”孟雪意也叹息:“秦荔也这么说过。”萧沉萸脸色立即阴沉起来:“咱能不提秦荔吗。”孟雪意想到什么,笑容更是微妙:“说实话,你们两个能分开,我是很奇怪的。”萧沉萸不愿意跟人讨论自己的感情,但是眼下对孟雪意就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态,便顺着她的话说:“有什么说法?”孟雪意分析道:“我的一点薄见。你们看上去都是很洒脱的人,好像对感情很淡的样子,其实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可你们的情分太重,一般人承担不起,就好比萧玉痕吧,你希望她对你也同样珍视,可一旦她没做到,你就单方面跟她疏远。秦荔就不一样了,除了你之外,别人在她眼中只是会喘气的生物罢了,这才是你想要的。”萧沉萸纳闷:“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孟雪意苦笑:“虽然我没胜过,但战前准备做的很足。我很好奇,你会给秦荔第二次机会吗?”第113章 “说实话!”萧沉萸还未开口, 孟雪意强调:“我想听实话。”“你想听我就得说吗?”萧沉萸敛眸。秦荔跟别人不一样。孟雪意今天出奇地有耐心,“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身上的钉珠背心裙闪着细弱的光华,皮肤被映衬的愈发洁白, 一丝瑕疵都找不到, 表情中带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时,像是高空处的猎鹰一般镇定。萧沉萸微微眯眼,神情淡淡:“真不知道你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孟雪意笑意更深, “随便问问而已,人活着总不能事事都追求有意义。”萧沉萸轻轻提眉,头顶的光映在面颊,肤色柔腴似雨后的花瓣,显得眉骨更俊, 鼻梁更加挺秀。“有句话叫‘事以密成’, 孟老板应该是有新门路了, 所以才找我聊这些有的没的,可也太明显了些, 万一被我发现了,我可是要截胡的。”孟雪意很轻松地笑出声, 颊边的梨涡使得她的面容更为舒婉, “你多心了,哪有什么新门路。”萧沉萸不再多说, 道:“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下次想谈心可以找我预约,但别空着手。”孟雪意点了点头, 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朝她露出一个有些幼稚的表情。萧沉萸不太受用,看着只觉得怪异,再未停留,回到席间。庆功宴好玩的表演已经错过了,此刻场子已经寡淡不少,萧沉萸跟几个熟人谈了会儿,正到兴处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瞧,见萧元漓静静站在她身后,眼神十分复杂。这是萧沉萸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神。她穿了件挂脖开叉白裙,莫名的悲悯平和,眼里没有泪,却像是随时要落泪。萧元漓很少穿白色,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适合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