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台那名工作人员心下纳罕,目送一路。经理来时,见她还张望着,轻咳一声。她赶紧收回视线,胡乱忙活一阵,临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经理,我们自制的那些卡有送过萧家吗?”经理笑她:“怎么可能?萧家孟家都没有,只给牧家送了几张,那还是为了……”柴溢云要闯溪荷,自然得牧家牵线搭桥。路过花厅时,琴音正在高潮处。萧沉萸也只是随便瞥了一眼,未料到竟与弹琴的秦荔四目相对!秦荔明显早早看到了她,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便被拿了个正着。她登时僵硬着脊背,理智告诉她,此刻应该去看曲谱,可这首玫瑰人生她已经烂熟于心,甚至于思绪乱跑时,手上也不出错。这是欠柴溢云的第十首曲。偏偏和萧沉萸撞上了。她不由紧张起来。萧沉萸似是发觉她的忐忑,淡淡转眸,和潘蓉一同乘了往下的电梯。电梯门关上那一刻,秦荔抿唇。琴音还在继续。一曲结束,她迟迟没离开花厅,直到有人来催,她才跟着去了茶室。柴溢云邀她坐下,道:“刚才怎么了,琴声不对劲。”秦荔敛眉:“没什么,看到一个熟人。”柴溢云微惊。她之所以会独爱秦荔的琴声,是因为秦荔弹琴就如她本人一样,内敛静默,琴音轻盈,仿佛是一个无声陪伴的影子,有时让人怀疑,哪怕外面世事颠倒,她仍能顺从地接受一切。也不知有什么熟人能让她的琴音出现异样。“萧家?”柴溢云略一猜测。秦荔点头。柴溢云道:“萧元漓?”秦荔霎时蹙眉,“不是。”茶室水雾缭绕,柴溢云发间的翡翠玉簪也雾蒙蒙的。她惊道:“萧沉萸?”秦荔缓声说:“嗯,是她。”柴溢云呐然片息。这姑娘……受虐狂吗?秦荔却没再解释什么。她垂着眼去看蒸腾的茶水。上一次让萧沉萸现场听她弹琴……竟已经是初中的时候了。孟家那位少爷被打一事当然没那么容易平息。具体过程她不知道,只听闻孟家有人请班主任和校长吃饭,像是要劝退某位同学。孟家请客,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儿子退学。可是,那个周一,开学考成绩公布。第一名是个陌生的名字。萧沉萸。第二名的分数远不及她。传闻中的劝退再没听说过了。不仅如此,孟家那位稀奇的男丁也转入别的班。国庆前一周,正是文昌中学校庆,各班提前一个月组织节目,秦荔并不想上台,没有报名。节目单上报前,班长来找她,希望她能为班里某位同学的独舞伴奏。她想也不想便要拒绝,可一看到名字是萧沉萸,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点头应下。那时她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众打了人,可在秦荔心中,记住的还是她如高山薄雪站在讲台上的沉静模样。有一瞬间,她想去了解萧沉萸。只是,一同训练那么久,那些默契也搞不清是谁对谁的迁就,见面所说不过一句‘吃了没’,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一个在眼前却不真实的人。第24章 “小鱼乱说!”茶炉熄火, 滚沸茶水蒸腾的声音渐弱,浮在瓷杯上的雾气冷下来,俏立在釉面上。茶热不再扑面, 柴溢云思路敏捷了些。炉中时不时冒出潺潺之声, 如清泉击石。她沉眉端起新煮的茶,馨香中掺进去一丝苦味,不禁咂舌。虽说这世上离散永别、重归于好之事多如牛毛, 但柴溢云向来觉得,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萧沉萸与秦荔只能是前者,后者绝无可能在她二人身上发生。她自有依据。初次见秦荔,还是四年前的暑末。她不知从何处了解到盛金招钢琴师的消息,独身前来, 寡言少语, 坐下弹琴。秦荔那日的表现并不算完美, 柴溢云本就是挑剔之人,品出琴声中的复杂, 很快叫停,言辞过分地点评一番。秦荔便走了。若换了旁人, 多少辩一句‘状态不好’, 她却什么都不说,静静地来, 静静地走。好像此事也无关紧要。不久后,盛金管理层改革, 柴溢云为维护关系请人吃饭,才得知于暄已死, 秦家易主。留下的那个女儿被萧家接了去。目光若放宽阔些,光是兰宜生生死死的事已数不胜数, 听得多了就连一声唏嘘也疲于发出,柴溢云含混着说了句:“真是可怜。”友人说,那姑娘人很上进,成绩好不说,还会弹钢琴,此时正在做一个小明星的私教。既是让萧家接了去,萧玉痕必不会亏待,何至于丧母不久就要抛头露面。友人叹道:“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柴溢云心想,这世上日子不好过的人多了去了。听来的这些她全没放在心上,仍然在到处物色能在花厅弹奏的人选。又发了公告出去,很快来了一批面试者。柴溢云习惯坐在茶室听。几首曲子演毕,她心无波澜,气这些人将琴键按得那么程式化,琴音丝毫没有美感。直到最后一首玫瑰人生,终于让她停下煮茶的动作,微微侧坐在藤椅上,听得入神。没有情意缠绵。没有柔和缱绻。仿佛是个跟在身后的影子,从不僭越上前,敛了身形与气息,隐匿人后。背景板似的。背景音乐。这正是她想要的、出现在盛金的背景音乐。在盛金,不论堂皇装饰、还是鲜花乐曲,都必须是客人的陪衬。但不能奢靡卑微。如影随形般的陪伴即是最佳。柴溢云请了人上来。她是从小酒店管理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认人的本领出神入化。被她瞧过一眼的人,哪怕是混在人堆里,也能顷刻分辨。她认出这是秦荔。也在友人处听了这位姑娘的身世。老实说,她没想到秦荔会再次走入盛金,触碰花厅的那架钢琴。不过她很满意这样的琴音。出口只问了一句:“为什么还要来?”秦荔坦然:“我需要钱。”柴溢云抬眼看着她。这样看着,并不能察觉出这人的身世多么悲惨。仅仅是冷淡静默了些。那双眼珠似墨漆黑,眼型极是好看,无端有些肃丽之色。柴溢云从她平静如水的眸中,看出了深藏于内的汹涌。秦荔与盛金的合约只持续了一年。大二时,秦荔已经参加各种比赛,拿了不少奖金,无需为了钱来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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