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讨人厌。几个壮年汉子合力,将野猪四只脚用绳子捆在扁担上,扛着拖运到了高家村的食堂附近。屠户已经抄着吃饭的家伙等候多时。村干部拿着大喇叭,去叫那些还不知道消息的人,其他村民们则热热闹闹围着等着分肉,燕家自然也一样。不过外面天冷,她怕燕晨受冻,就让燕小溪带着弟弟先回去,自己和燕淑两人在这边排队等着。回去的路上,燕小溪咽了口口水。而后遗憾地叹气:“咱家肯定分不到好东西。”燕晨仰头看她,何出此言?迎上弟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燕小溪糟糕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你忘啦?赵金花是管食堂的。”“你没看到她那个样子,刚刚被奶骂得回不了嘴,一出来,鼻孔都要抬上天了,猪又不是她家打的!”“哼,狐假虎威!”可没办法,谁让赵金花男人是高家村村长呢?而事实叶如燕小溪所料。赵金花果然掺和进了分猪肉的工作里。燕晨正练着字,眼看外面天快黑了,刚放下笔,就等到了怒气冲冲回家的燕奶奶。老太太气叉着腰一屁股坐下,边做深呼吸边数落赵金花。燕淑手里拿着装肉的铜盆,有些不知所措:“奶,这肉还要吗?”“奶,喝水。”燕晨捧着杯子过来献殷勤,瞅了眼铜盆里的肉。肥瘦相间,中间切开一道大口,刀口附近的颜色格外鲜艳,倒不是他预想中的猪下水。这是什么肉?看着好像挺正常的啊?燕小溪也走了出来,看见燕淑拿回来的肉,秀眉皱起:“这不是血脖肉吗?”“赵金花也太过分了!?”她抬高音量,一反往常轻声细语的内向表现。这下燕晨明白了。血脖肉,也就是猪的脖子肉。屠户宰猪时往往从脖子处开始放血,所以刀口附近的颜色才会那么鲜艳。这只是小问题,重点是脖子处还有淋巴结。作为过滤细菌和病毒的免疫器官,猪的淋巴结若是产生病变,人吃了轻则生病,重则丧命。1所以说猪脖子肉,一般都是没人要的。其实没有病变的淋巴结,只要处理妥当,完全可以正常食用。问题在于,这时候除了屠户,哪家人能天天跟猪肉打交道?他们甚至可能根本分不清,这肉有没有病变。就像现在。野猪没有经过阉割,本身气味就会比家猪更为腥臭。对着铜盆里味道冲鼻的猪脖肉,燕奶奶犯了难。这肉能吃吗?“奶,要不先拿去洗洗看看?”燕小溪试探着开口:“我看过咱们村队医的书,那上面讲了怎么分辨正常的血脖肉。”燕奶奶不太信:“队医的书?啥书?”“呃…”燕小溪小声说道:“《养猪:从出生到端上餐桌》。”2燕奶奶:“……”行吧,现在她信了。不光信,她还知道这丫头肯定只看了最后那小半截。“行,那你就拿去折腾去吧。”气也气过了,眼看快到晚饭时间,燕奶奶将猪肉交给孙女处理,自己进了厨房。其实若是家中富庶,这肉她肯定看都不看一眼,就拿去扔了。可现在,她显然没有展现这样魄力的底气。望着灶膛里升起的火苗,老太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院中,燕小溪也遇到了新的问题。温热的井水冲开刀口附近的淤血这是第一步排查。如果冲开淤血后,肉质依旧红得不正常,甚至带有很多红血丝,那就是有问题。见猪肉露出原本的粉红色,燕淑略显高兴:“然后呢?”对啊,然后呢?燕小溪想了想,尴尬抬头:“我忘记了,要不……我现在去队医家问问?”燕淑:“……”姐妹俩大眼瞪小眼,正要做下决定,蹲在一边的燕晨举起手:“姐,姐,我知道!”“你知道?”两人讶异地看他。燕晨点点脑袋,嘿嘿一笑:“三姐你忘啦?那本书我也看过,我跟你一起看的。”“对……好像是?”燕小溪:我承认,我被打击到了。望着弟弟灿烂的笑脸,燕小溪眼皮抽了抽,很想反问:你不是跟我一样,只看了后半截吗?!同样是看饼充饥,为什么你这么优秀?心知弟弟是个大聪明,这个问题燕小溪没有问出口。她只是像往常每次一样,缓缓露出成熟姐姐的微笑,给了弟弟一个鼓励的夸奖:“晨晨真棒!”然后问:“那你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做?”燕晨的反应也和以往每次一样。他小腰板一挺,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收音机,开始背诵原文:“就是这样这样,之后再那样那样,巴拉巴拉……”燕小溪一一照做。燕淑在旁看着他们,哭笑不得。可是弟弟一本正经背诵原文的样子真的好可爱!燕淑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蛋。由于收音机燕晨没办法复述图片,在只有理论知识指导的情况下,燕小溪将猪肉上疑似有问题的少部分肿块,全部用刀剔除。得知乖孙立了大功,燕奶奶慈爱地询问:“晨晨真棒,想要什么奖励?”燕晨眨巴眼睛:“奶,我不要奖励。”哎哟,还不要奖励!老太太张口正要夸孙儿懂事了,就听他期待地问:“我想让三姐来做猪肉,可以吗奶?”燕奶奶:“……”一听这话,燕小溪眼睛也刷的一亮,扭头看了过来。被两人这么眼巴巴盯着,燕奶奶又气又笑。“行行行!那就让小溪来做。”说完她又装作失落地醋道:“我是知道了,晨晨不喜欢吃奶做的菜,嫌奶手艺不好……”“怎么会呢奶。”燕晨从容安抚:“我可喜欢奶做的菜了!爸妈大伯还有姐姐他们也是,每次吃饭,他们都抢着吃。”那是因为菜少,手慢无。“但是做饭多累呀!咱家锅铲那么重,我都挥不动。奶天天给我们做饭,真的太辛苦了。”锅铲比他手臂长,挥不动也正常。“我怕奶累着,想让奶也歇息一会儿。”别的菜都好了,只有猪肉还没做。即使心知他是在拍马屁,燕奶奶依旧十分受用。她笑得乐呵:“那行,那咱就到堂屋歇着去。淑丫头你留着,给小溪打打下手。”“咱家乖宝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奶了。”燕奶奶拉着燕晨往外走,知道要是留在这儿看着,自己肯定会心疼。算了算了,一年也就这么几次。孙儿想吃小溪做的,那就让小溪做吧。饶是这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临出门,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对了,小溪啊。”“少放点油,油吃多了不健康!”“知道了,奶。”看老太太牵着弟弟逃也似的飞快走了,留在厨房的姐妹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噗嗤一笑。当晚,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除了燕晨。虽说是按照书上的知识妥善处理过的,燕奶奶依旧不是很放心,没敢给他吃太多。身为最大的功臣,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待遇!放在以前,燕晨肯定要掉眼泪。说不准还会闹一闹,直到燕奶奶答应他的不合理要求为止。可这次,他居然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就乖乖低头扒饭,没多看桌上的猪肉一眼。主要是怕看了更伤心。但在燕家人眼里,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毕竟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一家人对他,其实多少都有些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