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一开始,还看着他欲言又止。燕晨看出来了,回他的理由十分正当:“去年乡试回来,我便大病一场,如今想来,是长年累月休息不足,身子太虚这才受不住号舍的环境。”“乡试尚且如此,会试又是寒冬腊月……”“听说以往,年年都有学子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燕晨义正严词:“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定当养精蓄锐,以备应对号舍的风刀霜剑。耿明,你来监督我。”耿明一愣,问监督什么。燕晨:“自然是监督我早睡早起,养好身子。”耿明正想说,公子你起得也不早啊。一旁,郑天俨恰好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燕晨便拉着郑天俨也一道养生。是的,事情的发展很离奇,但……他确实是这么做的。盖因之前在驿站,郑天俨和石怀广起争执时,用的是葡萄小说网的借口。郑天俨原以为,这话其他人都忘了。万没想到,燕晨还记得。更没想到,燕晨不光在临考之际,突然一副厌学的状态,搞起了「养生」,还非要拉着他一起。每次五人一起聊天时,燕晨都会拉着郑天俨,向他灌输诸如「身体才是考试的本钱」、「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睡困得慌」等等之类的思想。郑天俨倒是还好,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他看得十分透彻:燕晨肯定是自己厌学,还看不下去其他人努力,想拖他下水!可是他表哥却被忽悠得不轻。甚至在郑天俨悄悄努力的夜晚,郑表哥还担忧地,劝他早点睡。郑天俨无语得不行:“表兄,我身体到底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他又不是真的跟燕晨那个病秧子那样,说一句话咳三声。郑表哥恍然醒悟:“也是!二牛你从小就壮得跟头牛似的,我给忘了……”郑天俨沉默片刻:“表兄,你又忘了,出门在外,就莫再唤我乳名了。”郑表哥歉然挠头:“对对对,又忘了……”郑天俨:“……”算了,起码表哥不再试图劝阻他学习了。可惜,郑表哥这边搞定了,外面还有一个燕晨,不时就要拉着他畅谈养生之道。郑天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扰得烦乱不已。然而,他还真不好拒绝。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自从开发了两全其美、合作共赢的全新学习模式后,石怀广便一直留在了燕晨的马车上。燕晨不仅将书借给他看,作为报答,还会给他布置一些练习和课业。石怀广是武科考生,武科内场考试不需考诗词歌赋,只需考策论否则就是神仙来了,都带不动。而策论虽难,若找对切入点,即便辞藻不华丽、语言朴实接地气,同样能够获得高分。针对性的魔鬼练习,对古时的人来说,并不算稀奇。但石怀广感受着自己坐在汗血宝马上般的进步速度,仍旧满心震撼,从而对燕晨更是感激。平日里,陆维舟几人聊到策论时,石怀广也有胆气插嘴了。这一加入群聊,陆维舟便察觉了他的进步。追问之下,石怀广没有多想,将燕晨给他出的那些题,连着批改的结果、参考答案,一并拿了出来。陆维舟拿着题目,激动不已。他直接找到燕晨:“敢问燕公子,这些题卷,是从何而来?出自哪位大人之手?”他比石怀广见识多,一眼就看出,这些题若非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还得是干实事的老油条,一般大儒写不出来。当时燕晨刚睡醒,正吃早饭。石怀广在旁一愣:“我方才没有说过吗?”挠了挠头:“这些题都是燕公子自己出的。”陆维舟不太信,向燕晨求证:“燕公子,这是真的吗?”燕晨喝完最后一口粥,心里盘算着,长姐给他送的银子…不,长姐的回信什么时候来。他微微点头:“题是我出的,怎么了?”陆维舟沉默片刻,倏地赞叹道:“燕兄果然大才!”他双目微亮,气质令人如沐春风:“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往后燕兄再出策论考题给石公子,可否让我共同作答。”“至于报酬……”陆维舟沉吟片刻,仿佛在思考用什么来作为答谢比较好。燕晨已然颔首:“报酬就不必了。”他苍白的面容上,缓缓露出谦逊的笑,如点漆般的星目中投射出的光辉,更是耀人夺目:“你我既为同窗,互相帮助、学习乃是天经地义,何况只是些考题。”“你若不嫌弃,下次自可与石兄同观。”“好,好,多谢燕公子!”陆维舟一时羞愧不已:和燕公子的大方坦荡比起来,他自诩君子,却从未给予过诸如石怀广之流,任何书籍、学习上的帮助。陆维舟不由转头对石怀广道:“你的策论有燕公子指点,于内容上自然无可挑剔。只是……”他顿了顿,委婉道:“虽说多数考官只看论点,不看字迹,但若能写得一手好字,考官对你的印象自会更佳。”“我那儿恰好有一副临帖,一会你跟元祥去拿吧。”燕晨一愣,他还真没注意过字迹的事。恰好石怀广朝这边看了过来,燕晨朝其点了点头,石怀广顿时拱手笑道:“多谢陆公子!”题目给一个人做是做,给一群人做也是做。陆维舟一开口,齐树便也忍不住了:能让陆维舟都夸赞不已的题目,想必是极好的。齐树一开口,唯一和燕晨有点矛盾的郑天俨憋了半天,也过来说要加入。和他预想的结果不同,燕晨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像是压根没想过会拒绝。于是第一天,郑天俨做完题目。午食时,燕晨趁机给他们所有人都改了一遍,还讲了讲。郑天俨自觉受益匪浅,乃至心生感激:看来燕晨并不是厌学,他是真的除了身体不好,几乎无懈可击。放以前,郑天俨肯定会心生嫉妒。奈何燕晨一边撑着病体,一边咳嗽给他们讲题……这般大公无私,郑天俨都酸不起来了。如果他不拉着他养生的话。然而第二天、第三天……随着时间的进展,郑天俨的心情就不像是第一天那么好了。燕晨每次讲题,都会拿他们四人当中,一人的作答来作为例子。不合格的答案,自然是反例。郑天俨渐渐发现,几乎每天,他都会燕晨被拉出来溜一圈。就跟训狗似的,批评一番,再给讲正确的思路……呸!郑天俨甩了甩头,他才不是狗。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燕晨不只是拿他做例子,四人中所有人的答卷,都被燕晨拿去做过例子。只是其他三个人,次数没有他多。挨批评的时候,燕晨的言辞也不像对他时,那般毒辣不留情罢了……这日晚间,一行人抵达客栈。昨日在驿馆,考虑到燕晨身体虚弱,齐树提出要出银子替他换更好的房间。燕晨拒绝了,并再次强调自己无需报酬。齐树感动不已,和其他人一合计,找了个理由。他说:“之前天气还不算冷,这几日我便有些忍受不来了,所以往后我想住客栈去,恐不能再与各位同行……”齐树声泪俱下,满脸不舍:“驿馆的环境实在不好,燕公子说得不错,身体才是考试的本金。依我看,不如几位也与我一道,同住客栈?”“我因商户出身,在学院时便无多少知交好友,这几日与诸位相谈盛欢,获益良多……实在不舍。”“诸位若不嫌弃,在下家中略有薄财,可替你们出住宿的银两,各位就当陪我一起……我若一个人继续赶考,这心里实在没底。”石怀广感动得眼含热泪:“齐公子,我愿意与你同道,只是……”陆维舟点头:“我亦可与你同去客栈……”郑天俨憋了憋:“我也没有问题……”三人同时看向燕晨:“燕公子/燕兄,你呢?”“燕公子,你也与我们一起吧。”石怀广说道:“这几日你对我们帮助良多,若留你一个人上路,我等实在不放心。”“是啊燕公子,若留你一个人赶路,我等实在不放心。”齐树纠正道。四位同伴都围着劝,正人君子燕晨十分动容地答应下来。今日,他们便换到了客栈。晚间雪地上映射着红霞,齐树的书童去交钱订房间,元祥和元瑞去点菜。五位书生风尘仆仆坐在了大堂一张桌边,交出昨日题目的答卷。燕晨一一看了遍,陆续便有饭菜端了上来。吃完饭,待店小二收拾好桌面,他便微微肃色,给四位同伴讲解策论。然后又把郑天俨拉出来批评了一顿。客栈的人不必驿馆少,且多是如陆维舟、齐树这般,要么有身份,有么有钱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