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连大姑爷便悄悄去了保宁客栈,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阿蔚出来,私下打听才知道,阿蔚留下个口信说要离开雁城,之后便再没回来。
他本来也没把阿蔚放在心上,又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句,见金不换众人都面色如常,便也撂下不管了。
连大姑爷并不太关心阿蔚的去向,在他眼中,自己早就稳住了那个小丫头,连二姑爷那个蠢货闯的祸才更危险,更需要他时时盯着。
阿蔚与当归一大早就退房出来,掐着个简陋的匿踪诀隐在附近,一边等着容溆回来,一边悄悄观察着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很轻松,是对我放心了吗?”阿蔚没睡多久,还有点晕乎乎的。
“是吧,看来对自己很自信。”当归拉着脸答道,他昨夜也没怎么休息,现在看见连家那些不省心的人就浑身不舒服。
自连大姑爷走后,客栈门口一直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阿蔚困得险些睡过去,却又想起一事:“你那药包不大对劲。”
“什么?怎么可能!我亲自采的药,亲自做的药包,怎么可能不对!我可是用的最最上等的忘忧蕈啊,你这丫头不识货,多好的东西都给糟蹋了!你摸着良心说说,对你到底是有没有效?”当归闻言立马清醒过来,连珠炮似的说道。
“还算有效,只是与传闻中的不同。”阿蔚叹了口气,她晚间只有睡着了一刻钟不到,可想起闭眼后的见闻,仍有些恍惚。
一阳……是谁来着?
忽地吹来一阵风,容溆稳稳地定在了两人之间。
“如何?”阿蔚看向容溆,见他平安回来,先放了一大半心。
容溆摇了摇头:“雾气没有异动,可也没找到雁冢或是司祭的踪迹,我再三确认过了,雁泽中没有任何邪祟之物,在我所探范围内,也没有仙气散出。”
不同于来时直接从天庭降到这附近,容溆在凡间只能老老实实地驾云,又受到雾气的影响,速度就更慢了。
“该找谁带路呢……有人肯么……”当归十分失望,不住嘟囔着,可他没纠结多久,眼角就瞥见了连个人影,于是赶紧扯了扯阿蔚的袖子:“看,是穆家的少爷和花家的小姐。”
阿蔚定睛看去,发现那两人的确面熟,她昨天才见过。
女子是那个看着与郦贞娘关系不错的花小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闺名仿佛是轻羽。
男子名叫穆白,也是元老之后,他身材高大,从步伐看来是习武之人,阿蔚对他也有些印象。
两人并肩行至客栈门口,神情相较昨日带了焦急,到门口问了几句话后,便对视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失望。
“跟上他们!”容溆当机立断,又给两人重新捏了个更完美的匿踪诀,免得他们行动间露了行迹,这才跟了上去。
那两人走了半天,左拐右拐,竟也进了个无人的巷子。
“穆白,那位游姑娘走了,咱们该怎么办,再去城主府,连叔叔怕是要起疑了。”花轻羽满脸担忧。
穆白面露难色,如今他们自己还有麻烦一堆,可相较于贞娘的性命之危,似乎都轻如鸿毛,两人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只是到处都是城主府的眼线,仅凭二人之力,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是个武夫,听别人的指哪打哪倒可以,只可惜没承了家中做生意的头脑,小羽你整天泡在医书堆里面,更不曾对付过他们,现在这样,咱们真的无能为力了,看来,只有去找云大哥了……”穆白十分挫败。
“不行!”花轻羽温柔的面容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云大哥的身体,你我都知道,他这人最心软,要是知道贞娘出了事,肯定要撑着起来,他平日里就思虑过重,这样怎么撑得住?咱们也不能,这个没救出来,又陪一个进去啊!”
“那你说怎么办?贞娘她……她可能是被强人掳走了!要等进大哥查出个所以然,城里哪还有她的活路!”穆白想起那个办事不牢又拖延的连进大哥,不禁提高了嗓音。
花轻羽见他色变,又想起两人难处,心中只觉绝望,忍不住哽咽道:“我哪能不知道这个,可是……可是……”
穆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一时慌了手脚,哄人的话也说得磕磕绊绊。
三人听壁角听了半天,这才撤去了匿踪诀,走近了他们二人。
见有人过来,穆白忙护住了花轻羽,警惕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他可不能让花轻羽再出事了。
待当归与容溆让开,露出了后面的阿蔚,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试探道:“游姑娘吗?这两位是……”
“我兄长。”阿蔚不欲多废话,直接问道:“你们为何来找我?”
花轻羽收起了眼泪,却盯着阿蔚欲言又止,穆白看了半天,只能坦言:“我们听说贞娘她……”
可他才起了个话头,便被当归好似不耐烦地打断:“不是说都交给城主府去办吗,为什么还来找我妹子?”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穆白有些惭愧,随后低着头说道:“不怪游兄这般,我也知道这样唐突,还请三位能听我们解释……”
“我与小羽昨天各自有事,今早才收到消息,说贞娘不见了,可家里不先商量找人的事儿,只说不许我们插手,交给连进大哥便是,游姑娘你不知道,进大哥这人有些……总之这样的大事,怎么能让他慢慢去办呢?”
“细细问过之后,我们才知道长安昨天来过,便在去城主府的时候,悄悄见了他一面,的确是长安叫我们来的。”花轻羽又补充道。
“你们自己就没有人手吗?找我们就不怕走漏了风声?”当归又问道。
穆白咬了咬牙,干脆说道:“我就直说了,城主府一心以为是鸿茂行所为,并不愿多派人手,也不希望外人知晓此事,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在城里早就算传开了,若不再快些,只怕旁人传得更加难听。”
“况且,我也不信是鸿茂行绑架了贞娘,他们……他们没什么理由……”说到这里,他又卡住了。
还是花轻羽接过了话:“鸿茂行的掌柜有意与穆家结亲,而且穆家前天已经应下了。”
眼前的两人显然是一对,说出这话时,俱是神色黯然。
先不提绑架司祭威胁城主府是不是个昏招,就算冲着穆家的面子,鸿茂行也不至于把结亲弄成结仇。
“嗯……”当归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们也觉得不是鸿茂行出手,既然这样,咱们就来谈些实际的吧。你们先说说,城里可出过类似的事?”
“雁城向来太平,从未出过此类事……”两人也是毫无头绪。
“城里该找的地方也都找过了?”他接着问道。
见二人点头,当归便说道:“我们倒有个想法,只是需要你们配合。”
“怎么配合?我们一定尽力!”两人眼睛一亮。
“也没什么,就是向你们打听一个地方,雁冢,你们可知道具体的方位?”
一听他问起雁冢,两人的激动稍稍弱了些,迷茫地问道:“为何要寻雁冢?”
“别废话,只说想不想找她就是了。”当归自己还是一知半解呢,要是给他们解释清楚,可能一天又过去了。
“找!我们找!”穆白忙答道:“雁冢的位置,只有我们几家清楚,长辈们不许人打扰雁神清净,可也没拦过我们在那附近玩耍。”
“只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好几年没过去,我们很难一下子说出来怎么走,还得边看边确认……”花轻羽迟疑着说道。
“带着我们到那附近就成!”当归说道。
只要找准了方位,凭他们三人的实力,还怕找不到一个雁冢?
五人当即往城门处走,阿蔚揉了揉额角,心道总算有迹可循了,可她越走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待远远瞧见城门口的兵丁时,她才反应过来。
城门今日管得严多了,连出城的人也要登记,这或许是城主府寻人的对策之一,却也让他们几个的行动受了限制。
平时阿蔚三人不在乎这些凡人守卫,可以老实地听话登记,也可以自己想法子翻出去,然而如今旁边跟着两个凡人,事情就不一样了。
容溆始终像个隐形人似的跟在阿蔚身边,似是也意识到了这点,便开口道:“我们尚不知司祭下落如何,不如分头行动,你们二人留在城里查探,我们三人出城去雁冢,如此也不至于错过其他线索。”
花、白二人听了这建议着实心动,却还有些犹豫。
“我们很难说得清到底怎么走……”花轻羽说的是实话,她也不太放心这三人独自去雁冢。
“你们可能连城都出不去。”当归指了指城门那几个兵丁。
可几人还没商量好,连大姑爷竟忽然出现在城门附近,他认得阿蔚,要是见到他们凑在一起,只怕就要起疑。
“待会客栈附近见。”阿蔚三人当即转身,很快消失在了街上。
穆白和花轻羽的反应也不慢,很快迎上去向连大姑爷打招呼,又面带忧虑地问起贞娘的事情来。
而阿蔚三人却绕回了主街,他们不知道雁泽的方位,还要等那两人脱身才行。
此时快到晌午,街上人不多不少,赶上锦江书坊新书上架,人几乎都堆在那里。
锦江书坊也是金不换的产业,只是平时各自经营,阿蔚手里的这本《一寸绡》还是在东临州的锦江书坊买的。
阿蔚心知现在不是买话本的时候,只是趁着那两人没过来,在外面随便瞟了几眼。
书坊门口贴着一张醒目的红纸,上面写了不少书名,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东风录》。
这《东风录》她倒也听过,似乎是个极长的故事,如今已连载到二十几本了,一直以来广受好评,读者多是男子,现在挤在书坊中的人,几乎都是冲着它来的。
然而书坊中那一群高矮胖瘦的糙汉子里面,却混着一个娇小玲珑的红衣姑娘。
这个杏眼桃腮的红衣美人一下吸引住了阿蔚的目光,她鬓发有几分凌乱,手里紧紧攥着新一期的《东风录》,才出了书坊就赶紧在门口翻看起来。
可她刚看了不一会儿,脸色就唰地沉了下去,沉默半晌后,突然狠狠地连跺了五六次脚。
周围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姑娘却又仰天吼道:“天杀的方书锦,看老娘不回去找你算账。”
一声吼罢,她像是发泄完毕,也不顾众人眼光怪异,径自往城门那头走去。
阿蔚觉得那姑娘十分可爱,却瞧得有些纳闷,只是还没空多想,花、白二人就已经到了。
“三位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穆白说道,他们刚才与连大姑爷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是没什么收获。
“城门有人守着,你们怎么走?”当归又问道。
“这……”穆白踌躇片刻:“城里还有几处便门,咱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几人依言跟着他俩拐进了小巷子,开始往雁城的另一侧走,可他们走着走着,后面却跟上了一个“小尾巴”。
阿蔚三人察觉得早,感知到来人后,却都诧异地向后看去,花轻羽和穆白不解发生了何事,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尾巴”很久才跟上几人,发现五人正看着她,便怯生生地躲了起来。
可她身体躲在墙内,扎着小啾啾的头却伸出了大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几人,像是有话要说。
“芨儿,你怎么出来了?”花轻羽见了小姑娘有些惊讶,便凑过去蹲下身问道。
“小羽姐姐。”她轻轻唤道。
小姑娘仍有些怕人,好久才又蹦出几个字来:“你们……来……”随后转身小跑。
“这是云大哥的妹妹,名叫云芨。”花轻羽赶紧追了过去,又回头解释道。
众人也忙跟上,又是三弯四绕,才算到了地方。
小巷深处,云复生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脸上出了虚汗,见他们过来便笑道:“幸好我让芨儿跟着来了,不然怕是追不上你们。”
“云大哥,你怎么……”花、白二人十分诧异。
“从小到大,你们什么事瞒得过我?”云复生的脸色还不如昨天好,说话时还咳了好几声:“连伯伯不明白,郦叔叔若是病重,贞娘不会只把自己关起来祈福的。”
他拄着拐杖,好久才喘匀了气,又继续说道:“我带你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