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站的靠台旁并没有坐着人，薛恩目光一转，透过虚掩着的门瞄到一截白大褂，他心里顿时一片安宁，还好，她还在，那个可以和自己正常沟通的人还在。
他推开休息间的门，轻忽地几乎没发出声响，护士正伏在桌面上记录着什么，薛恩的视线在屋内游曳了一会儿，最后落在护士正在书写的那张纸上。
“19床的病人问题还严重么？”凝视良久，护士也不抬头，笔尖沙沙作响。
“嗯？什么？”薛恩不明白该如何回答，甚至不清楚19床病人的身份，却看见护士轻轻将散落的头发拢至耳后，
“咳血么，今天的药少一点，我注意到他的晨尿也带血，病灶很可能已经转移了，明天查房得去交代一下做个检查。”
薛恩：“......”
你在跟谁说话？
我吗？还是说这里有其他人？
“护士么......大概再过一年就不干了，这两年我跟着周医生也看了不少，实习期也已经满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考过医证，估计也快了。”
薛恩明白了，她能看见屋内的其他人，却看不到病房内残肢遍地的场景，在她的眼中这就是一家正常的医院，而在薛恩看来，这家医院处处危机。
“熬夜已经习惯了，掉头发多正常啊。”她惋惜地用手指在发梢打转，揉乱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她看见了薛恩。
“薛恩？你怎么自己下地了？”
薛恩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却没有在优美的曲线上停留太久，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
“我想问问，在你眼中，这是白天还是夜晚。”
护士眉头微皱，她觉得很有必要对面前这个男人进行心理治疗，但还是很耐心地回答，
“下午。”
薛恩点点头，在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诡异的医院里，这位护士的出现很反常。
“童玲姐，我带他下去走走。”
像是听到了什么，护士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有些为难，薛恩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说了句我自己就好出了休息室。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已经在这里耗了不少时间了，还没摸出什么头绪，这家医院到底是让我去干什么？”
薛恩午夜独自来到地下车库时，他听到不断放大的哀嚎般的吟唱，在那之后便来到了这里，这里同样也有着哀嚎声，如果说小丑和黑影是自己应该完成的支线任务的话，哀嚎声的来源已经背后所蕴藏的东西就是主线。
“看来还是得下去，最好是坐电梯。”
薛恩扛起放在一边的消防斧，回头看了一眼小丑所在的房间，贴着墙消失在黑暗当中，那辆本该显示“维修中”的电梯意料之中地继续工作着，薛恩心底的猜疑印证了一些，他摁下按钮，祈祷着电梯里不会带来什么恐怖的东西，电梯一层层地上升，薛恩心乱如麻，他试图用各种奇怪的念头盖过。
最后一个使用这电梯的人是下楼的，或者说有人在一楼摁下了按钮却并未乘坐......
薛恩没有继续这无用的分析，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并没有人，他走了进去，按下“1”，想了想又按下“3”，背靠电梯厢双腿微弓，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心。
电梯很快来到三的位置，薛恩望着张开的电梯门，外面并没有人，依旧是血色走廊，他摁下“4”，把手指一直放在“3”的位置上，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时候，他摁下手中的按钮从一人宽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他笑了，宛如一个计谋得逞的孩子，看着电梯升上四楼又回落到三楼，薛恩绷紧脸不露出任何表情，模仿着另一个人的动作走入。
还是没有人。
薛恩哑然，按下了“1”，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一瞬，一只粗糙的手伸入夹缝，铁门再度打开，薛恩的手中握紧了斧柄。
“咳咳”
依旧是熟悉的咯痰声，进来的人不说话，把背影留给薛恩，他曾带领着薛恩走出地下二层。
“轰”
沉重的轰鸣声，薛恩心一紧，但这次的电梯并没有发生故障，那只是启动时发出的声响，薛恩稳稳当当地来到一楼，电梯门打开，仅一个转身的时间，另一个人就消失地无影无踪，薛恩有些迷茫，四处寻找着那人消失的痕迹。
“操。”
他向前踏出一步，并没有急着离开电梯，脚下有石头卡入的感觉，薛恩抬脚，那是一张被揉捏成团的绿箭包装纸。
“清洁工作没做好。”薛恩扣下那一小团纸，里面并没有包裹着口香糖，薛恩想丢掉，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打开纸团，里面写着一行小字。
“你不该来这里，这里很危险，快走！”
快走？
这是谁留下的？
他倒是想走，这张纸上一定有特别的寓意，薛恩靠着电梯厢细细打量字迹，字体黑色，粗细左右，但字迹放缓了移动速度，让粗细看起来更像是0.5。
“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我什么也看不明白。”
他在电梯内轻语，“让我醒来，至少让我回一趟现实世界，让我慢慢摸索这家医院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被动的滋味太难受了......太难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明白......”
薛恩眼角涌出泪花，这绝非委屈或者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内疚，他擦了擦眼角，更加迷茫。
生灵死地，恶念滔天，但唯有纯粹的原生恶才能将善念同化，这家医院一定有着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薛恩自认在这里不会发现任何东西——所有痕迹一定都被清理过。
“请让我回去，至少让我能更加客观地判断善恶与否。”
“求你，皋陶。”
薛恩依偎着角落蹲下，他的眼皮越发沉重，而此刻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无比的清醒，只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就像医院外笼罩着的迷雾一般，他伸出手想驱散浑浊，那只手却在空中微微停留。
他在反光的厢面上看见了自己眼中的浑浊。
原来我，一直这么累啊。
铜钱发出红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