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叶闻之一震,也顾不得问起梁明阳是如何看出高下分别的,只急忙道:
“那我更应该——”
梁明阳则摆摆手打断:
“这是一场…
多维度的非对称博弈哦,陆小弟。”
“…?!”
“或许……
对方在对此次暗杀的计划与部署之上,确实远远领先于我方临时的应对…
但就目前的发展来看,对于箫小弟的价值,对方似乎…
也没能看得足够清晰。
不然的话,他这些天…
不该得以如此无所事事、毫无约束地随意走动……”
梁明阳如是分析。
“……您是说,【昼影协会】和芹倌岛那边,也只是将小云,跟普通的雇佣杀手视作一类,单纯地用作…
马前卒而已?”
顺着梁明阳的逻辑,芦叶推测道。
“不错。而既是如此,那我等便也不应分配过多的人手,去应对箫小弟……
就交给白小妹一人吧,跛夫愿意…
在她身上赌一把……!”
芦叶听完,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梁明阳则微笑着又对他道:
“好了,现在尚余有一点儿时间……
陆小弟,我看你自进来坐下之后,脸上就似乎堆满了问号……
有什么想问的,不如趁现在提出来吧,跛夫愿意试着,解答一二……!”
“……!”
芦叶闻言先是一惊,随后摇了摇头,颇显无奈地笑了笑:
“的确……
梁前辈,关于您,关于现状,我现在…
满脑子都是想不明白的事……”
“嚯嚯,是么……”
“嗯。不过,既然小白已经行动起来了…
那我也,先把我们的事放在后面——”
芦叶顿了顿,继续道:
“眼下,优先来解决……
围绕在孑茕周围的谜团吧……!”
听了芦叶的这句话后,梁明阳似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首先,梁前辈…
有关此次暗杀,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对方的目标,若真的只是洛城主的话…
为什么要特意…
等到协定签署前的这最后几个小时才动手?
要暗杀洛城主,在今天之前,应当有着更多、更方便下手的时机才对……”
“……嗯。确如你所说,陆小弟……”
梁明阳带着赞许的眼光看向芦叶,点点头道:
“若只是一次普通的暗杀,那便绝不该选在今天。
在这之前随便选一天,成功率都会比今天要高。
那么假如……
对方想要的,从一开始,便不只是一次普通的暗杀呢?”
“不只是……普通的暗杀?”
“不错。对方想要的…
也许并非一次纯粹的、在暗地里执行并完成的暗杀…
而是一次…
能够向夕郦、宗缘,乃至全世界公示的,‘广而告之’的暗杀……!”
“……广而…告之……?”
“今天,是洛城主和我们最为紧绷的一天;
然而,对于孑茕市民而言,却是最为放松的一天。
在这万众期待的和平协定落成当天,孑茕这座城市的代表人物,却被谈判的对手方,刺杀于赶往仪式会场的路上……
这样出格且残忍的事情,会立即摧毁孑茕全城上下的士气与心气吧……
此时,若城北之外的那三万大军,再一举南下的话…
孑茕恐怕,是无论如何,都无半分抵抗之力的……”
梁明阳平静地讲述着他的个人推测。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
十分诛心的一记狠招……”
芦叶不禁叹道。
“嗯。只怕,还不止如此简单……”
“…?!您的意思是……?”
梁明阳捋了捋山羊胡,缓缓道:
“陆小弟,跛夫在这西北地区闲游已有数年,对这里的有些事情,看到的稍微多那么一些……
孑茕这座孤城,能有近些年无风无浪的和平局面,实属来之不易。
这一切,既是起自当年盟主在此的那惊天一役,亦是在包括宗缘和夕郦高层各方博弈之下的产物。”
“……”
“当下的和平,脆弱而奢侈。
孑茕和芹倌岛,乃至宗缘和夕郦,无论庙堂之上还是田野之中,过去数年间,都从这短暂的和平中获益良多。
而如今,有人,想要制造一个足以打破和平现状的契机——
他们妄图以孑茕这整座城市,作为筹码和代价,去撬动一些巨大变化的出现……!
此次针对洛城主的暗杀,恐怕…
只是其谋略的第一步……!
对方为此,估计已有远超我等预期的规划与算计……
而其挑起争端的真实目的,仍然无从得知。”
“……您的意思是,这次谈判的焦点——
茗蔷礁的瑞锶开采权,也只是个幌子?
而针对洛城主的暗杀,乃至后续或有的战事,也都并非对方的最终目的?”
逐渐理解了梁明阳的思路,芦叶边想边问。
“嚯嚯……
跛夫对瑞锶的研究不深,不晓得这种稀有矿物,是否真有那样贵重?
贵重到…
仅仅为了那一点点微小的储量,就足以令夕郦愿意冒着与宗缘再度开战的风险,而动起孑茕的歪心思?”
梁明阳停顿片刻,又道:
“陆小弟,跛夫听闻…
你此前在辽落港待过不少时间……
那你该明白,若真的那样缺瑞锶的话…
比起这次来茗蔷礁,争抢这点微不足道的储量,去辽落继续想办法搞黑瑞锶,恐怕来得…
还更容易、也更直接一些哟……”
芦叶点了点头,对梁明阳的这一观点表示认同。
而见话题既然已经再度触及到瑞锶,芦叶便顺口问了一句:
“梁前辈,不知您是否听说过‘欠心’这个名字?”
“……欠心么……”
梁明阳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看向亭外道:
“嚯……那会是,何人所欠,又欠…何人之心呢……”
“……?”
对梁明阳的这一句回应,芦叶感到有些意外,并且没能太听明白。
他在心里尝试揣摩:
梁前辈是在说…
“欠心”这一化名本身…
也有着某种含义么……?
“无论如何……”
梁明阳看向芦叶,将话题引了回来:
“纵然摸不清对方的真实目的,今日有一事却是明确的——
以洛城主的暗杀行动为起点,对方一定会竭尽全力,在今日搞出大的风浪来,大到足以成为城北驻军行动的借口……
在这一前提下,陆小弟,你认为…
我方该如何以最完美的方式,来应对这一危机?”
“……为确保洛城主不会在路途中遭到暗杀,用计让她提前到达仪式现场,随后她便可安全地待在那里,直到完成和平协定的签署……
这是之前大家得出的结论,不过看来...
您似乎另有想法?”
梁明阳听罢微微一笑,点头道:
“嗯……洛城主她,今日不会按照外事部的安排,跟随他们提前到达和平垣。”
芦叶闻之一惊,而梁明阳则进一步解释:
“木小妹此前所提出的计策,不可谓不高明,只是…
对方对于今日将要发生之事,已押下了我等无法完全看清的重注…
要想彻底粉碎其谋划,这边…
也需要做出相应的取舍才行……!
而洛城主与外事部,都早已是当局者……
单靠当局者所想所行,恐不足以破局,除非…
当局者做出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或是…
引入不稳定的临时入局者来搅局……!”
“……我和小白,算是入局者吗……
而洛城主,您昨天,有对她说了些什么吧?”
“嚯嚯……
洛城主如此年轻,却有着一颗…
敢于担起整座城市命运的强大心灵。
跛夫对她,很是钦佩……
而昨日,见她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跛夫只不过是…
稍微推了她一把而已。”
梁明阳憨笑道。
“……您这一推,或许…
会制造出一个为世人所传颂的孤城英雄,但也可能…
会导致这座城市,更快地沦为惨烈的战场……!”
芦叶捏了一把汗。
梁明阳则站起身来,底气十足地宣言:
“……不错。这既是一场豪赌,自然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跛夫已经擅自…
将洛城主的命,以及各位、乃至全城上下的安危,都押在未来的几小时上了……!
和平垣那边,有钟老弟和桦老妹坐镇,自不必担心协定生变…
而城内这边,跛夫相信,有白小妹,陆小弟,以及众多精锐在…
这次豪赌,我等,胜机可期……!”
“……真是不讲道理的‘信任’啊……
您不过跟我们,相处了不到两个月而已,这的确,是一场豪赌……”
芦叶苦笑道。
“呵呵……既是信任之下的托付,也是…
面向未来的试炼……!”
“……嗯?”
正当芦叶要对“试炼”一词提出新的疑问时,梁明阳却一边走向亭外,一边对芦叶又道:
“走吧,陆小弟。
时间差不多了,你我也该,奔赴前线了……!”
芦叶听罢犹豫了片刻,决定将剩余的关键疑问暂时按在心头。
他起身跟上梁明阳向外走去:
“梁前辈,我打算先去路线2,那边的压力应当最小。
解决完那边后,再去其他可能遇敌的路线上支援。”
“嗯,这样便好。”
“那梁前辈您,打算去往何处?”
“……眼下,芹倌岛的那几位将领,或已悉数出动,埋伏在三条路线之上…
但对方手中最大的那张‘底牌’,则似乎仍藏于暗处。
跛夫且去试着,会一会他……!”
“……宿离吗……梁前辈,您对此人,有多少了解?”
“唔……虽然[龙王的弟子]这一称号,只是其擅自挂在嘴边的……”
梁明阳用右手中的拐杖,向着走道旁的水面轻轻比划了一下:
“但听闻此人,与那位[覆海龙王],的确关系匪浅……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恐怕是…
【昼影协会】现任红影r2中,最强的一人……!”
芦叶听罢,在心里略微有点儿慌地琢磨起来:
[覆海龙王]……
【昼影协会】高层,【百印榜】位列前十的…
绝对强者么……!
这次“孑茕之争”,怎么有这么多大佬,在明里暗里都掺一脚啊……?
至少瑞锶方面,得想法由自己拿下,给新入局的小人物一点儿活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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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当下,方才爆炸的烟雾逐渐散去,赖鸣铽一脸狰狞地慢步走了出来,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他全身多处均有不同程度的烧伤,但并不算严重。
盯着眼前即将迎战之人,芦叶的思绪,却仍徘徊在方才的回想之中——
对上那个宿离…
梁前辈,没问题吧……?
不,应当不用担心……
还是先赢下眼前的对手,再去关心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