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李景隆只好装做低头沉吟,免得惹上这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见他久不回答,不禁相互望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原指望着李景隆身为国公,又深得陛下的信任。
故此才叫何福专门请他前来,商讨一下对策,也顺便探明一下陛下的态度。
哪知他……。
唉!
想到这儿,众人齐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吧着脑袋,连桌上丰盛的酒菜吃起来也索然无味。
吴杰见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自己挑头而变得让众人闷闷不乐。
便看着仍低垂着头的李景隆,讪讪的笑道;“曹国公,都是咱的错,不该问你那些话,也知道那些话令你作了难!”
“你要不愿说就不说,又没有人强迫你!”
“咱们还是……。”
哪知李景隆抬起头来,并打断了他的话,“这怨不得你。”
又看着坐在桌边的众人,苦笑道;“各位将军,不是咱不愿告诉你们。”
“但这事,咱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要说赞同,咱心实有不甘!”
“要说反对,各位将军,今天陛下的脸色与眼神想必你们也看见了!”
“那脸如冰,那眼神如刀,令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胆战心惊!”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不知怎的,这两天陛下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已不复前些日子的仁厚与仁慈!”
“各位,不知你们是否有咱这样的感觉?”
众人闻言,低头思索片刻,齐齐脸色大震。
陛下这两日果然与前些日子不同,就说今天的眼神,作为一名武将来说,都觉得今日陛下的眼神特别渗人。
好像……。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难怪连堂堂的曹国公现在都不敢对陛下的土地政策妄加议论。
那咱们还商量个屁呀!
只要有人交出了田地,咱们照交便是,还怕今后没有吃的,当今陛下会看着自己饿死不成?
心思一想通,这帮武将们也无所顾忌,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李景隆不禁暗叹一声,要是自己也像这帮武将么这样不顾形象的胡吃海喝,那不丢尽了曹国公这张脸吗?
文臣们不愿和自己往来,是自己有武将这层身份,现在朝堂上文武对立,这倒可以理解。
而武将们呢?
难道是自己融不进他们那个圈子?
要是武将们都这样粗鄙不堪,融不进也罢!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来参加这个酒局本身是个错误。
于是他装做身体不适,匆匆的和他们一一告罪,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酒桌上的气氛更是欢快。
出得美人坊的大门,看着街上的士子们如织,李景隆方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想起今天来参加这个酒局,他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想着,以后谁有这样的酒局,打死也不参加了。
护卫统领李铁牛走到近前,低声道;“老爷,咱们现在是回家,还是……?”
李景隆瞪了他一眼,骂道;“老爷现在不回家还能去干什么?”
李铁牛被骂得一缩脖子,也不吭声,招呼护卫将马车赶了过来,等李景隆上车后,才跟随马车离去。
坐在马车上,李景隆掀开窗帘,看着车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摇晃着折扇的士子们兴高采烈的品论着谁的诗词写得好,谁家的花魁艳压群芳,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老喽,算算生辰,也快四十了吧。
要是搁在以前,有哪个像咱李景隆那般风流倜傥?
有几人像咱位高权重?
看着街边林立的诸多青楼楚馆,穿着花枝招展在门口揽客的美娇娘们,李景隆的心里就有一丝丝惆怅。
他拉下了窗帘,坐在车厢里面,又不禁想起了陛下土地改革的事情。
马车进了曹国公府,他仍然没想出一个办法来解决此事。
回到厅中,他的夫人邓氏忙迎上前去,看他的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啦?”
李景隆摆摆手,苦笑道;“没事,咱在想着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所提出的问题。”
“什么问题?”
“让老爷如此愁眉不展?”
“说来听听,妾身或许有办法解决也说不定!”
邓氏乃是卫国公邓愈的嫡长女,虽是女流之辈,但在父亲等一辈的武将们的熏陶下,也略微精通一些拳脚。
对事物的看法也比其他的女子略胜一筹,故李景隆稍稍有些怕她。
见她发问,自己也无计可施,又想起她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就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多一个人想想办法总是好的。
再说,如果陛下土地改革的政策真要强硬的实施下去,自己也要告诉她。
于是,就将下午在朝堂上陛下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和盘托出。
更将陛下今天冷冰冰的表情也告诉了邓氏。
邓氏闻言,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从李景隆的述叙来看,她就知道这次陛下对这次土地改革是势在必行。
但作为曹国公府的女主人的身份来说,她确实对这项政策难以接受。
自己家中的良田千亩,农庄无数,凭什么叫那帮无身份无地位的泥腿子白白获得?
陛下这是有些不讲理啊!
不是有些,就是不讲理!
她暗自在心中狠狠的道。
但……。
她又寻思着,陛下既然要施行土地改革,就不是冲着哪家哪户而来,而是要面向全国。
那全国的名门望族又不是只有咱们一家,他们既然舍得,咱家也不能拖陛下的后腿。
只是这样,自己实在有些不甘心。
陛下总得给咱们这帮人一个说法吧?
但要一个怎样的说法呢?
要是陛下不给咱们一个说法该怎么办?
绞尽脑汁,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对策出来。
于是,她望向了李景隆,见他也望向自己,眼神中露出探询之色。
她只好笑笑,“洗洗睡吧,现在时辰也已不早了。”
“不还有半月时间吗?”
“你回头向同僚们多打听打听,看他们作出什么决定,咱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李景隆看她也毫无办法,只得叹口气,跟着邓氏向内宅走去。
这一夜,群臣们几乎都和李景隆是同样的心思,都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