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林,你先别忙说这些。”贺子健把杯子放了下来,左右看了看,除了他们这张桌子这里有不明不暗的灯光,整个树林里黑乎乎的,便压着声音道,“我先问你一件事。”
秦必林道:“什么事?”
“中央首长去九子沟调研的时候,曾经有乞丐过去,幸好没有铸成大错,据乞丐自己说,他们是从重安过来的。”说到这里,贺子健停顿了下来,望着秦必林,一字一顿压着嗓子道,“有人说,这些乞丐是你弄过去的。”
“别急着说话。”贺子健摆了摆手,然后才道,“必林,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秦必林的脸色在灯光下一片红晕:“子健,我拿你当我的兄弟。”
“好,那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我要真话。”贺子健沉声道。
秦必林笑了笑,拿着杯子猛地一饮而尽,这才道:“还记得郜林吗?就是城管局那个。”
贺子健点了点头,秦必林苦笑了一声道:“我一直认为我跟他的关系非常要好,其实他跟我不仅仅是党校同学,更是一个县里出来的,我实在想不到,他居然摆了我一道。”
在这事情出来之后,秦必林曾主动找过陆渐红,陆渐红也给了他一个机会,但是过去了很长时间,秦必林也查到了不少东西,有的甚至是内幕,也正是因为这些内幕,他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告诉陆渐红,毕竟事关重大。由于一直未能下定决心,所以他也在等机会。今天贺子健回来了,打电话给他,他顿时找到了中间人,才请贺子健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来。
经他的调查,他的车牌正是郜林指使人撬下来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转移陆渐红的视线,在摆陆渐红一道的同时,也摆了跟陆渐红走得比较近的秦必林一道,而这么做对郜林自然没有任何好处,经过艰难的挖掘,郜林终于开了口,说他是受市委常委、副市长韩青的指使这么做的。秦必林很理解郜林的心情,这些年城管工作很难办,出不了政绩,反是负面影响累累,对于一个迫切需要走出困境的人来说,一个曾经在重安根深蒂固的市委常委自然是值得依赖的人。人,最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绝望。而处于绝望之中的人,一根救命稻草完全可以让他紧抓不放,韩青给郜林的答复是,这件事情如果成功,那么迎接他的将是大好前程,但是事情有成功的可能,也就有失败的可能,如果失败了,那么等待郜林的将有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境地,让郜林考虑清楚。不过韩青也说了,如果真的出现了不愿意见到的一幕,他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帮助。而在郜林看来,他的被调整到市宗教局正是韩青的一个求助,不管怎么说,还能留在这一行,总算为以后留下一线生机。
由于事件涉及到市委常委,秦必林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郜林的话到底有多少的真实性,同时,如果这事是真的,自己去向陆渐红反映了,无疑是把难题交给了陆渐红,高层的争斗让秦必林噤若寒蝉,不是他这个层次所能参与的,搞得不好,自己就成了炮灰,对于省部级领导来说,自己这个厅级的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贺子健听了秦必林的话,也是很吃惊,他完全想不到韩青居然如此心怀鬼胎,不过他也有与秦必林一样的疑惑,那就是郜林的话到底有多大的可信性。
说出来这些,秦必林似乎解了心结,到底向不向陆渐红汇报,这个难题就交给了贺子健。
两瓶酒干完,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秦必林的酒量应该不止这个量,可是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倒是贺子健显得非常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雨汤里加了什么能够解酒的佐料。
秦必林的那位老朋友让那年轻人把秦必林架进了刚刚的那所草屋,向贺子健说,秦必林经常会到这里来买醉,醉了就睡在这,没事的。
贺子健倒是没有留下来,只不过喝了一斤酒,并不敢自己开车,于是那年轻人便开着秦必林刚刚开来的车把贺子健送了回去。
到了地方,已经是十来点了,气温这才低了不少,人站在外面感觉还是很舒适的。
下了车,向年轻人道了谢,贺子健下意识地向对面修宇的住房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
贺子健苦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去想这个。
打开门进了院子,贺子健酒意上涌,没来得及奔进卫生间,便扶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大吐特吐。
等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得一干二净了,贺子健只觉头晕目眩,踉跄着走到门口,已是全身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是悲从中来,恸声哭泣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表现得比谁都坚强,从而没有流露出一丝颓废,可是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有多无助,谁又能说男人没有泪呢?
哭了一会儿,贺子健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给诸小倩,诸小倩还没有睡,跟贺子健聊了一阵子,贺子健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异样,很是温柔地要她好好配合治疗,一有时间,自己就会回去陪她。他又告诉诸小倩,只要自己愿意,很快就不再任秘书了,去庆安任副区长,并且说庆安的区长跟他的关系很好,等她的身体好了,他们就一起过好日子。
打完了电话,贺子健抹了一把刚刚无声流下的泪水,颤抖着手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连灯都没有开,便坐到了沙发上。在这个时候,贺子健真的很想找一点事情做做,免得自己静下来去胡思乱想,可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又有什么可做呢?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闪过,贺子健蹭地跳了起来,喝了一声:“谁?”
“是我。”一个苍白无力而又带着万般幽怨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子健不由呆在了当场,他根本没有想到,修宇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