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迎春趴在乳母怀里,听着外面震天的哭声。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面临的第一场死亡。说实话,她和贾珠没什么交情,不必贾琏,是经常见,经常抱她玩,二人的感情也更深厚一些。

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虽然府里对贾珠的死讳莫如深,可迎春还是从丫头婆子们的耳朵里听到了一些,没想到贾珠竟然是这么死的,怪不得后来贾宝玉挨打时,王夫人搬出老太太来,贾政也没停手,可一提起贾珠,贾政是那样的反应,原著是怎么说来的,“泪珠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原来是因为心虚啊。

迎春正怔忡时,一袭白衣的元春进来了,先摸了摸宝玉的额头,问乳母李氏宝玉吃的如何睡的如何云云,又过来看了迎春,见迎春呆呆的没什么精神,叹了口气,“许是被外头的哭声吓着了。抱她们回去吧!老太太那边,我来说。”

迎春却不肯走,在乳母怀里哼哼唧唧起来。

崔善财家的见状,便说道,“二姑娘不肯走呢,她许是想送大爷最后一程。”

王夫人记挂着幼子,这是她全部的指望了,此时正好进来,听到这一句话,不由得悲从中来,连个奶娃娃都知道记着珠儿的好,她的珠儿!

“好孩子。”王夫人走了过来,破天荒的将迎春抱了起来,“好孩子,你也记着你大哥哥的好,不枉你大哥哥疼爱你一场,比那个没良心的好多了。”

“太太!”元春赶紧制止,然后看了崔善财家的几个一眼,几人都低下了头。

王夫人口中那个没良心的人指的是李纨,其实李纨是因为悲伤过度,动了胎气,老太太和贾政勒令她好好休息,李纨又怕腹中这一胎有个好歹,对不起贾珠在天之灵,所以才听了老太太和老爷的话,卧床养胎。

可王夫人不管这些,她本就不喜李纨,贾珠自从娶了李纨,非但在前程和学业上没有丝毫帮助,还······她的珠儿自幼勤学上进,就是娶了李纨之后,才开始堕落的,若不是那些禁书,老爷如何会发那样大的火?她的珠儿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了。

李纨克死了贾珠,这个念头在王夫人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元春叮嘱乳母们照顾好迎春宝玉姐弟俩,然后扶着王夫人去了花厅,让人打水给王夫人更衣洗漱。

“太太,大嫂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就算看在大哥哥和孩子的份上,算了吧。”元春知道太太听不进她的话,可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大嫂子再如何,也是大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肚子里又怀着孩子,那可是大哥哥的骨血!

王夫人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那可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啊,她最大的指望啊。若他出息了,自己和元春就多了一份指望!想到这里,王夫人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太太别哭了,当心身子。”元春看着短短十多日就老了八九岁的王夫人,忍不住哽咽起来,太太也太难了,先是做错了事,被夺了管家之权,连宝玉也被抱走了,如今大哥哥也去了,太太唯一的指望也没了,长此以往,太太在府里只怕步履维艰。

可再难,日子也要过下去。

不过命运似乎对王夫人还是有所眷顾的,贾珠头七那晚,赵姨娘起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腹中的孩子没了,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贾政虽也伤心,可和失去聪慧过人的长子相比,这悲伤也是有限的。

唯有赵姨娘,捧着给未出生孩子做的肚兜,伤心欲绝,却不敢声张。

王夫人知道赵姨娘小产的事时,正跪在小佛堂里虔诚诵经,希望佛祖保佑,保佑她的珠儿早登极乐,保佑她的元春有大造化,保佑她的宝玉不负其名,前程似锦,如宝似玉。

没多久,江南那边传来了消息,说贾敏听闻贾珠去世的噩耗,伤心不已,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出生的时间也巧,是在花朝节。听说林姑娘出生时,林府也有异象发生,只是姑太太和林姑老爷不许任何人声张,因此并未外传。

自己的珠儿尸骨未寒,贾敏却儿女双全了。王夫人心中那个恨啊,可现在的她,经历了长子早亡的悲伤后,已经学会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贾母面前,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对贾敏的愤恨,反而为贾敏感到高兴,说姑太太终于儿女双全,老太太也能放心了云云。

而赵姨娘很快又有了身孕,王夫人得知后,也表现的十分欣喜,按规矩赏赐了赵姨娘,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好好安胎。

府里人都说,二太太如今就跟庙里的菩萨一般。反倒是赵姨娘,有些恃宠生娇了。

为此,贾母还将贾政叫来敲打了一番。

贾母不是不知道王夫人是在伪装,只是不管是嫡庶尊卑还是看在宝玉的份上,她都必须站在王夫人这边。

贾政回去将赵姨娘训斥了一番,赵姨娘只好忍着孕期辛苦,继续早晚请安。然后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

贾政起名探春。

满月后,按例也抱到了老太太跟前养着。

迎春站在摇篮前,拉着宝玉的手,姐弟二人踮着脚看着摇篮里的探春,贾宝玉看了两眼后就没什么兴趣了,摇摇头,这个妹妹不好看,然后甩开迎春的手,跑向负责照顾他的大丫鬟可人的怀里,搂着可人的脖子,小手摸向可人的耳坠子,想要摘下来玩。

元春进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宝玉!昨儿个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宝玉如今也快两岁了,最是聪明伶俐不过,只有一点,喜欢在女儿堆里闹,抓周的时候,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抓了些脂粉钗环,贾政气的拂袖而去。唯有贾母,疼爱依旧。

元春对此很是无奈,大哥哥早亡,虽有个儿子,可年岁尚小,目前来看,资质相较宝玉,实属一般。元春有心教导宝玉,教他读书识字,聪慧过人处,百人也不及他,偏多了这么个毛病,实在是······

想起太太和她说的话,元春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在时还好,盯着宝玉读书识字,可她就要走了,老太太一味溺爱,太太心疼幼子,又念及大哥哥当年,不忍严加管教,长此以往,只怕宝玉正应了老爷那句话,长成个“酒色之徒”了。

思来想去,元春将视线放在了迎春身上,别看二丫头话少,据她这几年留心观察,却是个很有主见的。

这样想着,元春当晚就去了迎春屋里,迎春正在对着棋谱下棋。

“大姐姐。”察觉到元春的到来,迎春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棋谱,站了起来。

“二妹妹快坐。”元春坐下后,顺手拿起了迎春刚才看的书,“二妹妹都在看《棋经十三篇》了吗?”

“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大姐姐请喝茶。”迎春笑道。

“你若喜欢下棋,我那还收了不少棋谱,前几年舅舅送了我一副用黑白玉石做的围棋,明儿我让人找出来,送给二妹妹吧!”元春笑着说道。

迎春本人对围棋是一窍不通的,无奈身边的人都有意识引导她下棋,她曾无意听到照顾探春的乳母说话,说三姑娘手长,将来应该会很擅长书法,若再多个姑娘,喜好画画,那么琴棋书画就四角俱全了。

这时,迎春才知道,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她无意改变什么,左右已经有前辈扇起了蝴蝶翅膀,她就坐享其成吧。于是便接受了周围人的刻意引导,喜欢上了围棋。

等入门了之后她才发现,围棋真的很有趣,很好玩。不知不觉中,迎春也沉浸其中,真正爱上了围棋。

“那就多谢大姐姐了!”迎春笑道。

“其实我今天来找二妹妹,其实是有事相托。”元春说道。

“大姐姐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我不放心的,唯有宝玉,宝玉这孩子,聪明伶俐处,一百个也比不上他,贾家的将来,说不准都在他身上,只是宝玉的性子实在惫懒,又喜在女儿堆里胡混,老太太和太太又眼珠子似得,一味溺爱,若无人规劝管教,只怕他将来······这两年,我留心看着,唯有妹妹能让我放心,我就将宝玉托付给妹妹了。”元春拉着迎春的手,言辞恳切。

迎春心中诧异,看元春这样子,难道说她就要进宫了?她自己是知道且心甘情愿的?

只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迎春叹了口气,“大姐姐的嘱托,我本不该拒绝,只是大姐姐,我人微言轻,只怕帮不上什么忙,且宝玉也未必肯听我的。”

“这个无妨,我自会安排好。如今我只问妹妹,可答应否?”元春问道。

迎春还在犹豫。

元春又道,“好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今日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咱们家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一二,自从大哥哥去了,两府中的男丁,若有能支撑门户的男人,也不必送我去那不得见了的去处。唯一一个有读书人样子的,也只有宝玉了。他好,贾家才能好,贾家好了,你我才能好。妹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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