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见他不吭声,陈潜又扬声问了一遍。

“是谁干的?”

“不要你管!”

陈朗突然发了火,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吼一声,推开陈潜就要跑,却被一只手抓住了后领。

宋清和稍一用力就将他提了回来,他像小牛犊似的挣扎好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反抗,任由宋清和将他提上了马车。

陈朗缩在角落里冥思苦想,琢磨着用什么法子能将她们糊弄过去,原以为陈潜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再拉上卫国公来个三堂会审,他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晚上,没想到直到天亮也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这天早上,陈潜照例送他去国子监,一路上两人谁也不搭理谁。马车刚停稳,他就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小书童手提食盒、肩背书箱兴冲冲地跟在他身后。

“公子,今日不必去饭堂打饭了,厨房备好了饭菜,全都是新菜式!”

陈朗闷声道:“是你跟他们说的?”

“不是,是姑娘吩咐的。”

陈朗的脚步猛然一顿,小书童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他宽厚的后背,捂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又怕小主子生气,弯下腰去连连作揖求饶。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无意冲撞公子,但凭公子责罚!”

陈朗心不在焉地扶了他一把:“她刚从肃州过来,怎么会知道国子监的规矩?”

“公子明察,此事绝非小的告密,凡是公子不喜之事,小的绝不会做!”

陈朗烦躁地挠了挠头,做贼似的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国子监门口已经没有陈家的马车了。

文宣堂内已经来了不少学子,书童们纷纷从书箱中拿出文房四宝,陈朗也将课卷摆在桌上,昨日学正留下的课业是每人习字二百,今早当堂检查。

汪明德领着一帮人大呼小叫地从门外进来,打破了堂中的宁静。他径直走到陈朗的桌前,冲着他的板凳踢了一脚。

“陈朗,五百两带来了吧?”

窥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整个文宣堂像是凝成了冰,陈朗被封在其中,一动不动地坐着,汪明德嗤笑一声:“陈大公子不会是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吧?”

“我看他是想赖账呢!”

“赖账可不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在那帮人的起哄声里,汪明德坏笑着舔了舔牙齿,转身抄起小书童刚磨好的墨,悉数倒在了陈朗的桌上。那写满大字的课卷顿时被浓墨覆盖,字迹也糊成一团,他拈起那册课卷,正想要将它摔在陈朗身上,却听见身后传来齐齐的问候声。

汪明德笑着拍了拍陈朗的脸,将手上的余墨蹭到他脸上,围着他的人这才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学正检查课业时看到陈朗脏污不堪的课卷,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课后那碗墨汁最终还是浇在了他身上。

国子监的后花园里有个大水池,池中栽满泥荷,池水不深,堪堪没过大腿。主仆二人被汪明德兜头浇了一身黑墨,又被他们簇拥着押到了池边,小书童扑上去阻拦,却被踹到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主子被人欺辱。

陈朗仗着体重优势死死扒着池沿,十指指尖掰到泛白,却仍是寡不敌众,被他们推下了池塘。

春寒料峭,残荷横斜,他在一池淤泥里扑腾了半晌才站稳身子,腥臭的泥巴糊了满身,外袍的颜色已经难以分辨,冰冷的水汽渗透衣衫,四下里都冒着凉意。

陈朗低头站在池中,水面照出他狼狈的影子,汪明德开怀大笑,就差在地上打滚儿了。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远处响起一声疑问,小书童以为来了救星,满怀希冀地望过去,看清来人后却如坠冰窟!

“哥,陈公子的外袍脏了,我们好心帮他洗洗。”汪明德笑嘻嘻地说道。

汪明礼比汪明德大几岁,已经有了谦谦少年郎的模样,他腰悬玉带,丰神俊朗,常着一袭浅衣,看着有如山尖皑雪,云中白鹤。可国子监人人都知道,这家伙是个黑心肝的,要论起恃强凌弱,惹是生非,就连他胞弟都比他逊色几分。

陈朗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池边,他浑身湿透,双拳紧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牙齿冻得咯咯作响,鼻腔里的喘息都带着寒意。

汪明礼伸手在他肩膀干净处拍了拍,笑道:“陈公子切莫计较,我这个弟弟最是热心肠,同窗之间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嘛,他帮你洗了衣裳,你也帮我个忙,如何?”

陈朗并不答话,他双腿沾满泥浆,如坠千斤,鞋子也早已不知所踪,艰难地迈腿爬上池沿。汪明礼嘴角微翘,让人把小书童拖了过来,当着陈朗的面踩上了书童的右手。

在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里,汪明礼的笑容慢慢扩大:“只是小忙而已,陈公子何不听听?”

“说!”

汪明礼的眼里带着恶劣:“在下途经此处,忽然想吃莲子,陈公子既已下水,可否帮忙摘一个来?”

满池残荷枯梗,弱荇寥落,衰萎的荷叶焉头搭脑地垂在水上,其间偶尔能瞧见一两个莲蓬,也都焦枯不已。陈朗并不信他的鬼话,可他看了一眼书童被踩得胀紫的手,还是转身往池中走去。

“公子!公子……”小书童趴在地上看着远去的背影,鼻头发酸。

陈朗在淤泥里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摘了一个来,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和众人的戏谑声,双腿早已冻得麻木,嘴唇也发紫了。

汪明礼拿起莲蓬捏了捏,笑着摇摇头,抬手扔回池中,对陈朗笑道:“可惜是个烂的,谁让他从根儿上就烂了呢?你说是吧,陈公子。”

陈朗猝然抬眸,却被汪明礼再度踹入池中,少年的力气比孩童大上许多,陈朗只觉左肩一痛,胖墩墩的身子径直朝后倒去,溅起巨大的水花,被污浊的泥水淹没。

小书童架着湿淋淋的陈朗出来时,国子监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婆子们大惊失色,急忙迎上前去,陈潜也皱紧了眉头,这次她没有问陈朗,反而问小书童:“谁干的?”

小书童讷讷不敢言,见公子冻得直打摆子,心下一横,红着眼睛道:“是汪家兄弟,宣武大将军的孙子汪明德和汪明礼!”

陈朗被人扶上马车,宋清和靠在车边问陈潜:“你怎么想?”

“帮我个忙,清和,”陈潜眼神坚毅,“帮我把他送回府。”

“你要去宣武将军府?”

“对,我既要顶立门户,就不能由他受外人欺辱,得去讨个说法。”

宋清和转头问婆子:“宣武大将军为人如何?”

“大将军作风倒是正派,听闻在朝堂上颇为激进,不过武官都是这样,争强好胜,”那婆子想了想,补充道,“汪家人对这兄弟俩极尽宠爱。”

陈家的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了片刻,待宋清和揽着陈朗下车后,马车又往前驶走了。院里有丫鬟抱了毯子跑出来,将陈朗裹了个严实。

“已经烧好热水了,少爷沐浴后再用饭吧,先驱驱寒气。”

陈朗在车上喝了三大碗热茶,渐渐恢复了精神,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看着那辆马车驶进暮色里。

“她要去哪儿?”

“去给你找场子。”宋清和转头看向他,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文化人,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让那俩小子明天就给你道歉。”

见陈朗将信将疑,宋清和耸了耸肩转身就走:“不信拉倒。”

眼看她要上车回府,小男生别扭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姐姐,一言为定。”

“姑娘,咱们也去宣武将军府?”向弋忍着笑意问。

“去,别走前门,咱们走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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