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洛长见识了,这才是老侯爷真正的杀伤力呀,谁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说话,就这小性子不得拖出去像刚才的几位大人一样跪上两个时辰,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结果老爷子闹腾这一小会,皇帝除了皱眉头就是皱眉头,一句重话也没有讲。
面对这质问,皇帝甚至还挑了挑嘴角,萧天洛是看明白了,这一个个都是人精,皇帝就不可能看着宣武侯府成为任何皇子的姻亲,那些东珠不是白送的,顺了他的心意,真心恭贺!
“陛下,侯府忠于大楚,忠于百姓,忠于陛下!”老侯爷疾声说道:“如今的侯府还有什么,无非是民间声望,手无重兵,身无重权,也就先皇那点所赐……”
萧天洛已经没法预估老爷子接下来会说什么,耸着肩膀站在边上一声不吭,纯属于破罐子破摔,看透了,上了侯府的贼船,就这样吧。
“先皇崇尚俭约,赏罚信明,内外钦服,莫不盛誉,可惜后来悲劳摧身,哀毁成病,药石罔效,老臣是真心悲痛,当年举国同哀,素服百日,彼时老臣就在想——伴没了。”
老侯爷提及先帝,双目沧茫:“老臣曾与先帝同生共死,先帝曾两度将老臣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老臣也曾两度从大齐敌军手中将先帝抢出来,这份情谊是生死之交!”
“先帝临终前曾召老臣进宫见最后一面,他与老臣讲此举是托孤,他将江山交到陛下手中,但担忧大齐、倭国与南疆为祸,又忧心内乱不止,嘱咐老臣宣武侯府要守住朱氏江山。”
“陛下,宣武侯府忠的何止是先皇啊,是朱姓天下,如今东宫未定,侯府不会支持任何一位皇子,也不会贸然让侯府与他们结为姻亲,看似不给皇家颜面,实则为了保太平啊。”
“若是宣武侯府涉入,这东宫之争只能更火热化,有何好处?老臣宁愿久儿招婿,也不愿意淌浑水让陛下忧心,更不想辜负了先皇交代。”
皇帝听了这半天,什么都提到了,唯独未说到先皇留给宣武侯府的私兵。
正犹豫之时,就听到老侯爷抽泣一声,憋屈道:“要说老臣有什么怨先皇的,就不得不说那些私兵了,光给人,不给银钱,实在是养不起了!”
额的个乖乖,这切入点真是绝了,萧天洛算是知道大小姐的一身演技怎么来的,传承呗。
不过这也是实情,萧天洛也在边上跟着叹息一声:“祖父所言为真,庄子上出了恶仆,绣坊只是为了帮扶弱女子无甚收益,天香楼、天香阁和客来楼都经营不善。”
皇帝朱允的眉头直跳,这祖孙俩进宫到底是为了告状还是哭穷,莫不是问他要银子吧?!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萧天洛叹道:“兵,国之重者,但养兵……银子也重,草民进府为婿以来,大小姐并未隐瞒私兵之事。”
“但她头痛的是无养供养他们,所以草民与大小姐正合力解决银钱问题,最近抽调了一批年纪较大的私兵进了工坊,也算是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
萧天洛的补充让老侯爷的叹息具象化,皇帝朱允不禁沉默,先皇去世多年,当年赐下的那帮私兵都已老迈,他们的儿女恐怕早失了初心,他手指轻叩在桌案上,沉思良久。
给银子?皇帝在心里直摇头,给银子是不可能的,既然是私兵,那就是宣武侯府自己的事,怎么可能用国库的银子帮他们养?!
“陛下,老臣这孙婿除了出身低些,他有担当,一进府就帮着侯府打理产业,试图让商行起死回生,他本身手了得,若是不做赘婿,也能去参加武举冲一把前程。”
“老臣也庆幸挑中的是他,可如今他在外面受辱受屈,老臣心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老侯爷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老泪纵横,萧天洛都不晓得老爷子的眼泪是真是假,毕竟情绪一上头,假的也能成真,他在边上轻声安慰:“祖父,无事的,孙婿并不在乎。”
萧天洛指着自己耳朵道:“今日或是大皇子无心之举,不过一点皮外伤,不值得一提。”
“诗社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他们不知道你出身,偏要为难你,是侯府对不住你,让你陷进来被人针对,受尽委屈,欸!”
皇帝的脑壳仁隐隐作痛,只听到萧天洛的声音略显得意:“那又如何,到头来是他们自取其辱,满以为孙婿胸无点墨,却连孙婿出的对子都对不出来,到头来是他们自己丢脸。”
还有这事,皇帝不禁想到上次与这小子摔跤,自己赢得也不光彩,轻咳道:“您息怒。”
“陛下,老臣今日就表态了,这些皇子我们根本不想搭理,只想着养活全府上下和先帝所赐私兵,早日找到儿子、儿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如何定生死。”
“余下的,也就是盼着他们小夫妻二日早日为侯府绵延香火,早日得子得女,别无所求。”
砰地一声,老侯爷嗑了个响头,悲凄道:“今日老臣冒昧,不过是说了些气话,请陛下勿要放在心上,老臣这就带着孙婿出宫,不叨扰陛下。”
说完,老侯爷起身,双眼凝视着皇帝,皇帝肩膀一松:“丁公公,送老侯爷!”
丁公公赶紧过来引路,萧天洛一躬身,转身跟在老侯爷身后,他比老侯爷还要高小半个头,肩宽腰窄,丝毫不比老侯爷的气势逊色。
等御书房的门关上,皇帝的面容被掩下,辨不出神情。
等走出这片区域,老侯爷摆摆手:“不劳烦丁公公,老夫对出宫的路熟得很。”
“老侯爷、萧公子慢走,咱家就不远送了。”
老侯爷双手背在身后,迈开步子,步伐轻快地往外走,萧天洛追上前去:“祖父,这和预先说的不一样啊。”
“你小子还是太嫩了。”老侯爷突然叹道:“哎呀,累死老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