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下来就吱一声,说不定孤心情好,就将你放下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打定主意不理她的裴然微微有些心动。
他在上面被挂的时间太久了,手和脚早已失去了知觉,要是再挂下去,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恶魔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勉强信一信?
想了会儿,裴然眼珠一转,果断张嘴:“吱~”
听到异声,君琛刚入口的茶猛地喷了出来,让他吱一声他就吱一声,果然比在黄沙城时可爱了许多。
戚长容笑眯眯的打趣:“裴小公子将老鼠的叫声模仿的惟妙惟肖,孤佩服。”
她说的‘吱’,其实只是想要他应一声,顺便低个头罢了。
可谁曾想到,这小孩儿早就被她吓破了胆,在看清楚她的长相后,竟然不敢有任何反抗。
这乖巧程度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狼依旧是狼,就算伪装的再好,也不过是一只还未成年,且心性浅薄的幼崽。
不多时,裴然本性毕露,声音中隐含怒意,已是耐心耗尽:“我都回答你了,你还不放我下来吗?!”
“放?”戚长容歪头,故作不解:“为何要放?孤是说有可能放了你,可没说一定会放了你。”
裴然暴怒:“你——”
他的低头,他的顺从,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得到自由,等他下去以后,还说不定是谁吃亏呢!
然他放下了骄傲面子,戚长容仍不打算遵守他的承诺,这叫人怎么能忍?
“你是大晋太子,金口玉律不可改,况且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你怎能出尔反尔?”
别看他年纪小,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让人啼笑皆非时又无从反驳。
由此可见,裴济并未放松对他的教导。
可即便这样,上辈子他仍是能走上歪路,这是戚长容最想不通的。
或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烂泥扶不上墙吧。
逗弄一番也就够了,再逗下去,狼崽子就要恼羞成怒了。
戚长容悠闲的扇了扇扇子:“孤不愿以事压人,以大欺小,你想下来倒也简单,只需与孤约法三章即可。”
裴然怒气不减:“你又想骗我!”
“你爱听不听。”
“你说!我听着就是了!”裴然磨了磨牙,暗恨不已,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
强权之下,唯有低头。
“一,在你父亲回京之前,你须唯孤的命令是从,不得违抗,应否?”
“应!”
“二,孤让你所做之事,你可哭可骂,可残可废,唯不能后退,应否?”
“应!”
“三,上不可欺君罔上,下不可忤逆不孝,对兄弟不可不仁不义,应否?”
“应!”
三问三应,截止于此。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君琛忽然开了口:“他不过是一不记事哦稚子,现在应的干脆,日后要是做不到又该如何?”
“做不到,就不该应,但既然应了,就没有做不到的道理。若他以后忘了今日所言,行了不轨之事,孤自会处理后患。”
戚长容眸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十分狠绝,光听着就让人汗毛直立,悚然之感自心底升起,脊背发凉。
她敢说,就敢做。
她不喜杀人,却也不介意多杀一人。
闻言,君琛眼眸微深,到底没有说什么。
“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裴然等不及的催促,生怕下面的两个人聊着聊着又突然改变注意。
“老翁。”戚长容衣袖掩唇,轻唤了一声。
老翁绕到树后,解下绑在树干上的绳索。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传来,裴然没有准备,本能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猛地向下落,就在他以为会被摔个半残认命的闭上眼时,绳索又蓦地一紧,使他在离地半寸时停了下来。
老翁绕了回来,见他怕的要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怕什么,死不了。”
腿软之下,裴然惊恐未消,气的跳不起来:“什么叫死不了?我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了!”
就在他还想继续叫嚷的时候,戚长容手执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声音温和:“要尊重老人,莫要胡闹。”
裴然转身,猛然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戚长容,目光死死的粘在她身上:“教训我,你配吗?”
听到这话,不等戚长容作出反应,几道目光唰的一下落在裴然身上,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洞。
挑衅!绝对的挑衅!
就算他的父亲裴济站在这儿,也不见得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至于裴然,是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作死无极限?
对于这样的场面,戚长容并不惊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裴然就是个刺头,倘若这么容易就收敛了全身的硬刺,那多没意思?
她笑意温温,语气越发温柔:“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
那话说出口后,裴然便有些后悔,可以他的性子,自然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得一言不发的梗着脖子,半步也不退后。
“老翁。”戚长容瞧向目光发凉的老翁,低笑一声:“将他扔去狮子林,三日后再接出来。”
狮子林,顾名思义,里面生活着一群嗜血的狮子,以及其他的大型猛兽。
林中有许多危险,稍不注意并有可能丢掉小命。
加之其中有天然毒障,一向是皇室训练死士的重要之地。
戚长容说出了这样的话,就代表他动真格了。
这一次,裴然不死也得褪层皮。
得到吩咐之后,老翁低低应了声,单手拎起裴然的衣领,健步如飞的朝后院走去。
裴然几番挣扎无果,后脖处微疼,眼前突然一黑,转瞬失去意识。
关于狮子林的大名,君琛也略有耳闻,凡是陷入那处的人,皆都九死一生。
见老翁消失在视线中,他慵懒的眸子往戚长容身上一扫:“一个孩子而已,殿下真就如此在意?”
两人的目光相交,戚长容轻声道:“是啊,不过一个孩子罢了,将军真就如此在意?”
同样的问题,出自不同人的口嘴,想表达的意思也不一样。
问出同样的问题时,戚长容眼中忽然划过迷茫之色,一向神采奕奕的眸子也变得暗淡了起来。
她有不可说的苦衷,有一个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若说了,世人皆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疯,更狠一点的,则会将她比作妖魔,再请道士和尚做法。
如此一来,她长容太子的威名何在?
别的不说,就说重生二字,多么的令人不可置信。
就算她真的不顾一切的说了,天下间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不可移的决心,这样的她落在君琛眼里,忽见几分神秘,几分疼惜。
他知道她有秘密,却懒于探索挖掘。
对于皇家人,早在十年前,他心里便生出了不可磨灭的芥蒂。
出木宅后,二人分两路而行。
离开前,戚长容停下脚步,侧过脸道:“明日上朝,将军一定要来,即将上演一场好戏,错过岂不可惜?”
文武百官上场,无不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有君琛一人不走寻常路,时常抱病不出府,就连父皇也拿他毫无办法。
可明日好戏上场时,蒲亭落败时,她不愿只是她一人的狂欢。
“殿下就这么确定杨太傅会选择明日触怒天颜?”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来自皇室长公主的倾力施压,杨一殊又有把柄在长公主手上,他抵挡不住。
……
深夜的杨府,审问完再行安排后,杨一殊及韩正庭立于书房,二人神情皆极为沉重。
杨一殊坐在书案后,他面前摆放着的正是一张字迹娟秀的信纸,而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再一看落款,又是出自于戚钟秀之手。
那位长公主殿下,已然等的不耐烦了。
“明日上朝,便动手。”
韩正庭微张着嘴,有些惊讶杨一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若明日上告,时间上匆忙了些,不足以让咱们谋划好一切。”
“再等上一等,也许更好。”
“时间匆忙,不可再等。”杨一殊摇头,解释道:“计划过于缜密,反倒会令人生出疑心,不如将此事当成巧合,尽量摘除外人插手的痕迹,如此方可顺水推舟。”
杨一殊神情阴沉:“秦御史那边准备的如何?”
“太傅放心,前几日家父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此事,也暗中送了些证据前去,此时的秦御史想必气愤至极,明日殿前一告,必有他一份。”
“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杨一殊垂眸:“明日卯时初,你带那父子二人登申冤台,击鼓鸣冤。”
申冤台,顾名思义,便是无辜人申冤的地方。
大晋律法森严,凡军民词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诉者,笞五十。若迎车驾及击申冤台申诉,而不实者,杖一百;事重者,从重论;得实者,免罪。
那负责二人徒步千里,未曾在州属之地喊冤,而是直奔向大晋皇都,是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他们所申诉的案子非常人敢接手,在州属之地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亦或者暴露自身将自己置于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