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所见略同,失敬失敬。”燕亦衡认真的朝戚长容拱手。
显然,对于活佛一说,他分毫不信。
至多不过是……二哥心慈罢了。
说话间,孙湘玉领着两人来到王府的佛堂静室。
燕北辰是佛门俗家弟子,为方便礼佛,便在王府修建一座佛堂。
或许此佛堂,是王爷修建最用心之地。
孙湘玉带人到主室,刚走进去,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满室香烛味窜入鼻尖。
片刻后,她算了算时间,后道:“再过半刻钟,二哥就会出来了。”
说罢,她便唤人上茶。
是上好的铁观音。
孙湘玉笑道:“原本府中是没这些东西的,是前些日子陛下赏赐给二哥的,幸亏有赏,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招待长容太子了。”
闻言,戚长容挑眉,手执茶杯轻轻在嘴边沾了沾,淡道:“味道不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这位三王爷的义妹做派有些不太对劲儿。
这番待客的举动,若是别人来做,便自然不会有差错,可若她来做,就仿佛她就是二王爷府的女主人。
转眼一看燕亦衡。
果真,此人眼中或有些许的落寞,可却不绝有异。
就仿佛这等事情,他早已习惯了。
再说‘前不久燕皇赏赐的’这话……
确定真不是在炫耀吗?
都知道燕亦衡与燕皇间的关系极度紧张,
见她满意,孙湘玉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约莫半刻钟后,一身慈和之气的燕北辰从佛堂中走出,他脖颈间挂的佛珠,仿佛比上一次圆润了些。
燕北辰仍是那身灰袍,剑眉星目之下,是削薄的唇畔,
因他颧骨颇高,按看相之人的说法,是薄情寡义之相。
“长容太子。”
与戚长容不时的冷漠不同,燕北辰言语间虽未透露出任何情绪,可当人触及他的眸光时,心中会自动生出一种慈悲之感。
一种——他是在度化世人的错觉。
让人觉得他便是世间最柔和的存在,能包容一切,不具任何危险性。
看久了,还会有些恍惚,就仿佛自己是面前人最忠实的信徒。
虽然这种说法很荒谬,但偏偏,戚长容差一点被迷惑了。
倘若不是她经历过一辈子,早已知晓下一任燕国帝王就是燕北辰,说不定也会被他的假象所骗。
想到这儿,对于这位差点迷惑了自己的人,戚长容不由心生钦佩:“打扰了二王爷的清静,不请而自来,让王爷见笑为难了。”
嘴里说着见笑为难,却不见她面上有分毫羞愧,端是理所应当。
毕竟,是燕亦衡硬拉她来的,不是她自己想来的。
就算要羞愧,自然也轮不到她。
闻言,燕北辰淡然一笑,自是知晓此乃场面话,也从未当真,自顾自的在主位上坐下。
“长容太子驾临寒舍,是我之荣幸,有何可见笑为难的?”燕北辰顿了顿,而后道:“听说长容太子棋艺高超,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
“若二王爷有兴趣,自无不可。”
几句话下来,燕北辰命人摆上棋桌。
见他们竟是要在棋局上一决高下,燕亦衡对此毫无兴趣,‘啧’了声后,弯腰凑在眼巴巴盯着的孙湘玉旁边,提议道:“听说二王爷府中的海棠开花了,你带我去瞧瞧如何?”
孙湘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地方?”
燕亦衡嬉皮笑脸:“我一个人去,太冷清了。”
孙湘玉狐疑的顿了顿:“三哥要是愿意,可以让整个王府的人陪你一起看。”
燕亦衡嘴角一抽,可疑的沉默了。
片刻后,见他大受打击,孙湘玉于心不忍。
很快,她手握成拳在嘴边清咳一声,作出决定,大发慈悲的正色道:“好吧,既然三哥诚心邀我观海棠,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着?”燕亦衡面上带笑。
“走着。”孙湘玉矜持的点了点头,而后转头向燕北辰道:“二哥,我先走了。”
后者没有搭理。
因棋局已经开始,二人全副心神都在棋盘上。
见状,孙湘玉心下微黯,还来不及失落,燕亦衡便伸手拽住她,一边往外边走一边吊儿郎当的道:“与他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二哥一门心思要做某件事时,他是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的。”
随着燕亦衡的插科打诨,孙湘玉心底的黯然徒然消失。
随即,她面上重新挂了笑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燕北辰近日送的银发簪,她心下微动,面色微红看起来很是娇俏。
等耳边的笑闹远去,戚长容这才似不经意的道:“你们兄妹三人,分明不是亲兄妹,可情谊却胜似亲兄妹,实在让孤羡慕不已。”
燕北辰落子的手一顿,眉宇间难掩诧异,没想到戚长容竟然会随意开口。
修长的指尖握着黑色棋子,看起来宛如画中之人。
然片刻愣怔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将棋子落下,解释道:“湘玉是三弟十岁时捡回来的,自小在两座王府长大,三人间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至于那些血缘亲人,有些长时间不来往,与陌生人又有何异?”
“我听说晋皇宫有公主十数位,长容太子口中的羡慕之言,实在令人汗颜。”
听了这话,戚长容直言不讳:“同父异母,总归隔了一层。”
“所谓血缘不过浮云,世间人性皆同,若长容太子愿意放下心中‘同父异母’的偏见,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放下心中偏见?”戚长容仔细品味每一个字,忽而哑然失笑,反问道:“孤只是不亲近她们罢了,何来偏见一说?”
见她眉眼寡淡,眼中情绪分明,显然对所谓的妹妹们并不上心,燕北辰心下了然,却是道:“是我狭隘了。”
一言结束话题。
而后,戚长容又颇为好奇的问:“外界传言二王爷与三王爷乃燕皇室最亲近的两位皇子,其亲密程度甚至堪比大皇子与五皇子这对亲兄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真。”燕北辰点头,大半心思都在棋局之上:“我与三弟从小一同长大,我们的母妃是后宫之友,也都是后宫最不受宠的妃子,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了。”
“原来如此。”戚长容恍然大悟,而后半开玩笑似的道:“或许你们二人,也是皇室最没有威胁性的王爷。”
如若不然,他们倘若显示出半点不凡之处,或许早就被燕政腾出手收拾了。
那人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和潜在的危险。
“或许是的。”燕北辰赞同的点头。
之后,戚长容再未说过什么。
二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半个时辰后终于分出胜负,戚长容险胜一子,令人心中惊叹。
“不如再来一局?”
“自无不可。”
于是,第二局开始。
而这一次用的时间更久,每一次落子都经过深思熟虑,用了接近一个时辰。
最后,戚长容落败。
见状,戚长容笑着摇头:“是孤计不如人。”
听了这话,燕北辰从容反驳:“长容太子此言差矣,太子棋子高超,此局,是我钻了空子。”
二人好一番互相吹捧,到最后纷纷忍不住笑开。
这时,孙湘玉也带燕亦衡走了回来,赏了花以后,两人间的关系好似更亲密了。
兄妹间的亲密。
看他们各自在收拾棋子,孙湘玉‘啊’了一声:“你们已经结束了啊?”
“已开了两局,过足了瘾。”
回话的是燕北辰,因棋逢对手,重在对弈间获得新奇感,他语气也比平常柔和了两分。
闻言,孙湘玉失落的摸了摸鼻子:“那真是可惜了,我还准备瞧瞧。”
燕亦衡双手抱胸,在一旁嘲讽道:“你瞧有什么用?反正你也瞧不懂。”
听了这话,兄妹二人又闹做一团。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燕亦衡提出先行一步。
他的伤本就未好全,之所以会突然出行,只是为了让某些人放下戒心罢了。
毕竟,重伤之人哪还有心思上门做客?
今日他的所作所为,足以让燕政消除最后的怀疑。
戚长容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毫不避讳的道:“孤也该走了,否则,揽月楼里的人怕是要等的着急。”
众人皆知,晋国太子身边带了一貌美如花的小妾,对其极为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燕北辰起身相送,直到二人上了马车,他还站在二王爷府门前,神色平淡的目送金灿灿的马车驶离小巷。
车内,戚长容瞥了一眼燕亦衡的胸口处:“三王爷的伤如何了?”
“死不了。”燕亦衡勉强的动了动,一手轻轻搭在受伤的地方,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刚才与孙湘玉玩闹时,不小心让她一拳捶到了胸口,估计现在伤口应当已然裂开。
唯一让燕亦衡值得庆幸的是,他胸前缠了厚厚的纱布,今日穿的又是黑色衣袍,必定不会有何异常。
“孤可否问一句,三王爷到底在大皇子府里偷了什么?”
闻言,燕亦衡蓦然抬首,他眯着眼打量神态自若的戚长容,半响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