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岳没有搭理燕亦衡,只偏头看向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某人,问道:“如此,我们算输算赢?”
“你们赢了,三王爷马上要倒了。”
话落,仿佛为了印证戚长容的话,燕亦衡身子往旁边一歪,彻底的醉了过去。
陆岳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赢了?那就好。”
说完后,他竟是彻底的软倒,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偌大的包厢内,发酒疯的发酒疯,醉倒的醉倒,终于引起酒楼掌柜的注意。
当掌柜的推开门,瞧见眼前的狼狈时,一双眼蓦地瞪大,再精明的脑袋都有瞬间的卡壳。
当看清屋里几人的面容后,掌柜的倒抽了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摔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唯一清醒的戚长容抬眼淡淡瞧去:“无碍,兴之所至,多喝了些。”
戚长容的简单言语,掌柜的当然不信。
早在之前他们要这么多烈酒时,自己就该察觉不对,可谁曾想到,只是一会儿没盯住,就发生了这般的人间惨剧。
望着包厢内堆积的七零八落的空酒坛,酒楼掌柜恨不得当场死亡。
要是让这几位公子的家中人知晓此番闹剧,他这酒楼,怕就要惹来麻烦了。
掌柜的踢了几脚身旁的人,斥道:“还不快去将几位公子扶起来,愣在这做什么?”
酒倌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人,想处理后续。
醉倒了的当然好解决。
可那些发酒疯的……
任由酒倌百般劝阻,可喝醉了的人怎么会听人讲道理,眨眼间便把触目可及的物件摔的差不多了。
顿时,掌柜的头像是爆炸了一样疼。
钱家财大气粗,再加上这又是成安最大的一间酒楼,所摆的东西就没一件便宜的。
眼下却被摔了个干净,损失还不知有多少!
到时候,他要如何向上面的人交代?
想到这儿,掌柜的无比头疼。
就在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轻柔的话语传入耳中,仿佛驱散了一室燥意。
掌柜的心下一凛,几乎下意识的转过身去,拱手作揖,恭敬的行了个礼:“少主子。”
浓烈的酒香味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味。
“嗯。”
“姑娘,脚下有碎瓷,小心着些。”
“无碍。”
赵月秋轻轻的应了声。
她绕过脚下的狼藉,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每跨出一步,都像是用量尺量过了的,竟无分毫相差。
“这是怎么了?”赵月秋再度问了一边。
同样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明是出自不同人的口中,可听着却那般的想象。
掌柜的琢磨了一番,自觉这件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掌柜能够解决的,便识趣了往旁边再让开两步,露出先前一直用身躯堵着的包厢大门。
而后低声回禀道:“这几位公子喝多了酒,不小心打砸了酒楼的几样物件。”
赵月秋行至门前。
生怕他出来乍到,一不小心惹到了贵人,掌柜不停在他身旁低声嘱咐介绍:
“躺在地上的那位蓝衫公子,是陆国公的幺子、趴在桌上打盹的那位爷,是燕国三王爷,还有那几位,家族各个显赫,少主子小心着些,切莫要招人眼……”
好不容易将一段话说完,掌柜的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刚一抬头,便瞧见自家少主子一直盯着角落里的那张陌生面孔瞧。
目光里似乎还有几分眷恋。
掌柜的心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他揉了揉眼再次看去时,仍旧没有分毫差别。
顿时,掌柜震惊不已。
要知道,眼前的少主子虽是女子,可她能以女儿身掌管钱家本族的部分生意,就足以令人心生敬仰。
这样的人,不止足够聪明,手段也足够狠辣,否则也坐不稳少主子的位置。
而现在,这样的一个奇女子,竟用眷恋至极的眼神盯着一个男子。
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他半点也不信。
片刻后,戚长容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顿时,她一双眉头拧得死紧,抬脚迈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赵月秋手足无措的站着,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激动。
时隔数月,她终于再度看见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平平安安的站在眼前。
赵月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人,眼眶微热,拢在宽大长袖的手也紧紧扣着手心,唯有泛开的疼痛令她更加清醒。
此处是燕国,不是叙旧之地。
好一会儿后,收拾好复杂情绪的赵月秋尽量从容的道:“听说此处有人闹事,怕掌柜处理不好,我便来瞧瞧。”
戚长容还是皱眉,不太赞同她一介女子千里奔波。
然赵月秋却很快将目光从戚长容身上移开,落到了别人身上。
望着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男子,赵月秋很快作出决定:“派几个人将几位公子背上去放在客房中好生伺候,再命人去他们府上传消息,让府中派人来接。”
现在这般情况,定然不能让他们直接回府。
否则回府的途中或回府之后若出了个意外,钱氏担不起责任。
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先将人留下来,然后立即去请大夫来瞧,确认无大碍后再放人离开。
如此一来,钱氏酒楼仁至义尽,也不怕谁来找麻烦。
掌柜的连忙应声。
躺在地上的醉鬼一个接一个的被抬了出去。
很快轮到陆岳,就在酒倌打算将人抬走时,之前躺在地上没动静的陆岳忽然动了动手指,而后准确的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脚腕。
“别……别通知我家里人……我爹……会把我腿打断的。”断断续续的一句话,陆岳说的异常艰难。
他半闭着眼,根本不知自己抓住了谁,只觉恍惚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风。
而后,他根本来不及再说第二遍,头一歪,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少主子……”掌柜为难的看向陆岳紧抓着赵月秋脚腕的大手,有些摸不准该如何做。
“无碍。”赵月秋顿了顿,忽然蹲下身,轻而易举的掰开了陆岳的手指,淡道:“这位公子的家里人,暂时不用派人去知会,一切等他醒了再说。”
吩咐完后,赵月秋行至戚长容面前,面颊微红,微垂着眼眸问道:“殿下有话想问我?”
见状,戚长容揉了揉眉心:“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换个地方。”
“三楼视野不错,殿下不如移驾先行?”
“带路吧。”
听闻此话,赵月秋笑着应了声,将剩下的烂摊子交给掌柜的收拾,自觉的走在最前方引路。
……
相比一二楼的热闹,三楼颇有些冷清。
抬眼看去,几乎只有两三个厢房中有客人。
戚长容寻了个合适位置坐下。
她坐在通风口处,任由阵阵微风吹散身上的酒气。
半响后,他颇有些疲惫的开口问道:“赵姑娘,说吧,你怎么会在燕国?”
听到这话,赵月秋沉吟一会儿,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拿出来,道:“钱家有桩生意在成安受阻,老爷子不太放心,遂命我亲自前来盯着。”
偌大的成安,钱家的生意不知凡几。
赵月秋作为钱老爷子的关门弟子,更是极少在外抛头露面。
除了必要应酬以及为她铺路以外,从未瞧过赵月秋主动放低身段去应付谁。
也就是说,除了刚开始那段时间比较艰难外,之后的赵月秋可谓顺风顺水。
何况在出使前,戚长容暗中派人查过,知晓她已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钱家站稳了脚跟,且赢得了一席之地。
钱老爷子对他的喜爱也日渐增长。
按理来说,依照钱老爷子对赵月秋的看重,这边得要出了多大的事,才能让赵月秋亲临?
想着,戚长容便也问了:“到底是何事要劳累你一个姑娘千里跋涉?”
“……也没有很重要,就是一些钱家内部之事。”赵月秋咬了咬唇,福身行礼,低哑柔声道:“但此事事关老爷子,月秋无法透露,还望殿下见谅。”
看她这般作派,眸光清明坦荡,戚长容眼底的疑虑才终于散去。
幸而不是为她而来。
“你来燕国,君将军可否知晓?”
“他不知,表哥心系边域安危,月秋实在不好用如此小事叨扰,在与父亲商议,且得到他同意后,便即时启程了。”
说到最后,赵月秋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赵姑娘什么时候到燕国来的?”
“半月前。”
半个月前?
也就是说,赵月秋至少比她先启程半个月。
问到这儿,戚长容眉宇间的忧虑不再,按照赵月秋的说法,似乎这件事当真与她半点关系也无。
然而,总有些不合理之处一直盘旋在心底,令她心生烦躁。
“罢了。”片刻后,戚长容站起来,背对着赵月秋:“你既来了燕国,看在君将军的面上,孤自然要照拂一二,日后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便命人到兰心湖的三王爷府寻孤。”
“凡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还有,燕国势乱,不应是你久留之地,做完你想做的事后,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