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再瞧了瞧医圣秦然。
这一看,心底好歹有了点安慰,只见秦然死死的望着戚长容的方向,眼眸里的复杂情绪混于其中,最后凝聚成一股浓重的沉痛悲哀。
……不太对。
周世仁猛然抬头,忽然反应过来秦然的反应并不是因东宫太子的乔装,而是因为另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就在周世仁琢磨皇宫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时候,只见原本如青松般立着的秦然面对戚长容的方向,忽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世仁脑袋一懵,第一反应就是——事情大条了。
身为晋安皇的医圣,秦然本可以不用向任何人行礼,可他现在……
不过,这人即便跪着,也不损他分毫风骨。
戚长容上下打量着这位沉默的医圣,然后露出一个更为寡淡的笑容,情绪不明的道:“医圣作为敢作敢当的男儿,看来你是打算认罪了。”
“是,秦然罪该万死,与旁人无关。”
微微沉默了片刻,气氛越发冷凝,秦然像是憋了许久,直至连声音都沙哑了:“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他能感觉到太子心底的怒意,就像是一把即将燎原的大火,等到火势蔓延开来,会将所有人烧成灰烬。
他不想牵连无辜之人,亦不想牵连……她。
“同样的话,在不久之前,孤曾经听过一遍。”戚长容定定的瞧了他片刻,然后摇头道:“可这话孤不信,但你是父皇的人,孤治不了你的罪。”
他与侍春,都想一力以死承担责任,偏偏都想让对方毫无顾忌的活着。
所求太多,并不安宁。
在戚长容眼中,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一种逃避的手段,无论是侍春也好,秦然也好,他们都以为只要自己死了,这件事便会翻过篇去。
戚长容并不认同这种做法,甚至觉得他们是懦夫。
可惜了,就算她对秦然有意见,就如话中所说,这人是晋安皇的人,除了晋安皇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光明正大的处置于他,而若真想让他承罪,侍春也保不住了。
眼看着气氛朝着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发展,周世仁皱着眉,原本垂于身侧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手指略有些不安的蜷曲着。
见戚长容神色并不算好,秦然也是一脸苍茫的模样,周世仁稍微一顿,试探般的问道:“能否先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我心里很害怕啊。”
既然找到将军府来了,那就没有他们不能知道的。
如果是不能告知他们的,那么太子也就不会出现在此了。
正因为了解戚长容的作风,所以周世仁问的理所应当。
况且,在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君琛朝周世仁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多管,免得惹祸上身。
偏偏八卦心一起便难以阻挡,周世仁选择性的忽视了君琛的眼神,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又犹豫着道:“……医圣地位超然,让他一直跪地,也略有些不妥……”
他刚说完,秦然立即面带黯然的反驳道:“是我做错了事,该跪。”
周世仁:“……”
所以,医圣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东宫太子的事?
就在周世仁好奇到抓心挠肝儿的时候。戚长容面容寡淡,平静的宣布道:“孤东宫的昭训怀孕了。”
闻言,君琛微怔。
他的坐姿一向散漫,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听了戚长容的话后,他却不自觉的坐正了身子,舌尖轻轻的抵着后槽牙,半响说不出话来。
别人不知道东宫的秘密,他知道。
这太子分明是女儿身,她又怎么可能让东宫侍妾怀孕?
君琛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目光奇异的在戚长容和秦然之间流转着。
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那么这医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另一边,不明所以的周世仁下意识的道:“恭喜太子殿下。”
说完后,他察觉戚长容的面色微沉,不又明白哪里出了错,只好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尖,忐忑的问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若是孤的孩子,自然是好事。”
听到这儿,周世仁有了不好的预感,刚想开口阻止戚长容继续说下去,然他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只听得戚长容遗憾的道:“可惜了,这个孩子的父亲姓秦,不信戚。”
周世仁:“……”
秦然:“……”
君琛:“……”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颅,一个震惊,一个羞愧,一个满脸果然如此。
话说的不能再明白。
此话一出,谁都知道是秦然给戚长容戴了绿帽子。
周世仁震惊的望着秦然,千言万语憋在心里,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想过,世上竟还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可是大晋太子啊!
秦然竟然睡了大晋太子的女人!
他不想要命了吗?!
关键是,给太子殿下戴了绿帽子的男子竟然还完整的活在世上,没有被大卸八块,简直就是世间奇事!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周世仁心间,然望着眼前似乎随时会爆发的东宫太子,他识趣的闭了嘴,并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两耳不闻外间事。
八卦虽然好,可也要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去做,如若不然,搭上一条命可划不来。
不过,同样身为男人,就算太子身处高位,周世仁也不由得有些怜悯她。
自此以后,东宫太子的帽子就被染上了一种颜色……
戚长容笑的斯文,一副极好相处的模样:“侍春想保住那个孩子,你呢?”
秦然恍惚抬头,怔怔的问:“她真的那样说的?”
戚长容看的比谁都明白:“她若不想要孩子,早在事发之时便可给自己熬一副打胎药,如此一来,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周世仁悄悄的偷看了戚长容两眼,见她唇角挂着淡笑,声音也越来越温和,就算被人侮辱至此也不见恼怒,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东宫太子的城府是越发的深了。
“这个孩子可以保住吗?”
“那就要看你的意思了,你若是想,侍春与那孩子都可平安。”
“我若不想?”
“地府十八层,任你所游。”
周世仁:“……”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虽然不知道东宫太子想要要挟秦然做什么,不过看她那样子,所做之事就不会简单。
君琛手指轻轻的在袖袍中抠弄着,不经意的打量戚长容的神情。
他知道,她又在算计某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想保住那个孩子,也想让侍春毫发无损。”思索很久的秦然终于开了口,他仍跪在地上,死死的握紧了拳头:“所以,请太子说出你的要求。”
这是一桩交易,一桩极有可能会让戚氏皇族天翻地覆的交易。
听到这话,戚长容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不再像之前那样寡淡,仿佛随时会溃散一般。
得了秦然的首肯后,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走稳了。
“第一件事,孤要你保他长命百岁。”戚长容指着君琛的方向,如是说道。
话音刚落,三双眼睛刷刷地盯着她,都在猜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秦然不过思索了两秒,然后起身走向君琛,认真的问道:“请将军伸出手来。”
他是凡人不是神,无法保证谁能长命百岁。
但他是医者,最为了解凡人的身躯。
君琛微拧着眉,本想开口拒绝,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不容反抗的握着他的手腕,朝秦然递了过去。
顺着那人的手看过去,在昏黄的烛光下,戚长容的表情竟然透露出了几分的严肃。
显然,她是真的担心他。
再看握着他手臂的小手,与他铜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皙柔嫩,修长有型,就连指甲也是淡淡的粉色。
可以说是无处不精致。
不知想到了什么,君琛难得的没有挣扎,安静的让秦然给他把了次脉。
片刻后,秦然收回了手:“将军征战多年,身体累积了许多暗伤未曾清理,我无法保证将军能长命百岁,但在无意外的情况下,我会尽量让他寿终正寝。”
“如此,殿下可满意?”
“满意。”戚长容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不算太差的结果,又接着道:“至于第二件事……孤知道医圣手上有可扰人神智的药,孤要医圣在父皇所用的香中添加些许,在不伤及身体根基的情况下使之失眠多梦,可能做到?”
这一次,秦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反倒陷入了纠结忐忑中。
戚长容也不逼他,安静的等着他选择决定。
自觉听见东宫隐秘的周世仁恨不得捂住耳朵,或者自戳双目,咱最终好奇心打败了一切,他竖直了耳朵,静悄悄的偷听人家的秘密。
“夜间睡不好,意志也就会变的不坚定,殿下是想做什么?”
戚长容直接道:“就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告诉孤能不能做到?”
“能。”秦然再不犹豫,一口应下,对于他而言,让晋安皇失眠多梦委实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