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喜不自胜的加了一句:“将军今日定要上第一炷香,亲口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说完后,他等了半响,却始终没有得到马车里另一人的回应。
周世仁微微一怔,抬眼朝坐在软榻上不言不语的君琛看去。
这一看,他却不由得愣了愣。
君琛脸上没有应有的喜悦,呈现一片淡漠,或是无悲无喜。
在他眼中,仿佛这件事早就该查清楚了,他对结果早有预料,所以当结果出来时悲喜无用。
周世仁有些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后,君琛终于说了他出牢狱的第一句话。
“东宫,现下如何?”
“将军。”周世仁的脸色微变:“今日不是提皇族中人的好日子。”
对于皇室,周世仁一直都心存怨怼。
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他自然不想让君琛再与皇族牵扯过深。
“我知道。”君琛一顿,斜睨着周世仁,一字一句的道:“但东宫不同,若不是她鼎力相助,仅凭你我之力,还不知何年何日才能为君门雪冤。”
“可是……”周世仁身为谋士,最善言辞申辩,可听到君琛的一番话后,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虽然怨皇室有负君门忠烈,可他很清楚,戚长容却未曾做对君门半点不利之事。
过了片刻,君门又道:“我曾与东宫立下一个约定,若是她能助我替君门雪冤,我便愿一心效忠于她。”
“如今君门冤情已洗,而我也该实现自己的承诺。”
“从此刻起,我是君门之主,而东宫,是我之主。”
就如她曾经所言,他将会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兵器,所向披靡。
“将军!”听到这话,稍有缓和的周世仁面色突然变得更为难看,可到最后,却是被君琛越来越坚定的眼神看的哑口无言。
“你……何必如此!”
君琛却是有闲心笑了笑,只陈述了一个事实。
“她做到了她答应的,我也该做我答应的。”
此话一出,知道他有多固执的周世仁毫无办法。
说白了,他只是君家的谋士,只不过仗着从小与君琛一同长大,情分不浅,才勉强能在君门发号施令。
可当君琛固执的决定了某一件事时,身为君门中人,他只能听其命令。
……
回到君府后,君管家在门前准备了去晦气的火盆。
待君琛一脚跨过后,立即又催促他去泡了艾叶澡,做完这一切后,再去祠堂将此好消息宣告列祖列宗。
作为君门的唯一后人,君琛上了第一柱香。
在君府众人的祷告下,君琛跪在堂前,开口宣道:“君门背负十年的莫须有的罪名,从今日起,雪冤不存。”
话落,君琛俯身而拜。
身后众人,一应如此。
余老不是君门中人,却也在角落中痴痴一笑。
他看着君门祠堂,好似又看见了当初一起谈天说地的老友,回忆起那肆意妄为的时光,余老眯着眼,朝天边一笑道:“你这孙子,倒是不错。”
说完后,余老打了个哈欠,抬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瞧见了在回廊尽头探头探脑的某个身影。
顿时,他嘴角一抽,立马迈开脚步张那边走去,在谢梦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捏着她的领子,不顾她微弱的挣扎,面无表情的向后拖。
这丫头越来越不懂事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君家正在祭奠受冤诸人,她却在一旁围观打扰。
要是一不小心犯了大忌,以君琛呲牙必报的性子,有她的苦头吃。
到时候就算自己出面求情,估计也没啥大用。
看来,谢梦之所以如此有闲心敢来这儿听墙角,肯定是因为训练强度不达标。
既然如此,待会儿让她在脚上绑三个沙袋,在半个时辰之内,围绕君府跑十圈。
不跑完不许吃饭。
于是,当君琛从祠堂出来时,便听见了外面的惨叫声。
随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正好瞧见余老翘着二郎腿,啃着御赐的果子,悠哉悠哉的坐在围栏处训练徒弟。
一条腿三个沙袋,两条腿六个沙袋,共重三十斤。
刚跑完一圈,谢梦就有些受不住了,喘着气假哭道:“师父,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随便乱听墙角了,要不少跑两圈?”
余老只当没听见。
然后谢梦从他眼前跑过,第二圈快结束时,谢梦又道:“少两圈不行,少一圈也行啊!”
余老翻了个白眼,还是不理。
第三圈时,谢梦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约莫一刻钟后,整个君府都听见了谢梦的求饶声。
“师父,要不让我少绑一个沙袋吧!!”
君琛瞧了一会儿,然后当什么都没听见,将府邸交给周世仁负责后,孤身一人从后门出府,来了他与戚长容一同置办的小宅院中。
帝师农周与他的学生就住在此处。
然当君琛推门而入时,宅院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农周的身影。
缓慢规律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君琛转身,看见了同样一脸疑惑的温麒玉。
温麒玉正提着两条处理好了的鱼,朝空荡荡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颇有些遗憾的道:“这么快就走了?这样的话,我就要食言了。”
就在前些日子,他偶然间有幸与帝师见了一面,当时他承诺会亲自做一桌大餐供帝师品尝,可如今他们早已离开,想要再实现承诺,怕是遥遥无期了。
君琛转身往外面走,行至温麒玉身旁时,他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不知出于各种心态,竟然轻声说了一句:“谢梦做错了事,正在受余老的罚。”
说完后,就连君琛自己也微微愣住。
他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就在刚刚,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听了这话,温麒玉身形略微一顿,望着手中的鱼,自觉找到它们的去处,最后轻轻笑出声来:“看来这两条鱼,注定要给她补身体了。”
说话间,透露出一两分温柔之意。
可这份温柔,君琛是察觉不到了,在说完那话以后,他就大步离开了小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当初戚长容买胭脂的小摊前,此时上面又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品,一看就是小姑娘会喜欢的鲜艳眼色。
想到当初戚长容一本正经挑选胭脂的模样,君琛脚步微微一顿,在小摊面前驻足细看。
见他一句话都不说,目光却来回的在摊上扫视,摊主立即笑道:“公子是想买胭脂送家中夫人还是家中姊妹?”
“送谁……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有些胭脂适合送姊妹用,有些胭脂却只能送妻子用……就比如这一盒,鲜红如血,润泽靓丽,涂在脸上且不干燥不易脱妆,很是适合妻子用……”
“公子,买一盒回去吧?你夫人要是收到这般礼物,定然是会喜笑颜开的。”
眼看摊主越来越热情,大有不买不放他离开的趋势,君琛连忙掏出银子,随意从摊上抓了个什么,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后面的摊主还在吵着找他银两,可一眨眼的功夫君琛就消失在人流中,他哪里还能找得到人。
当君琛逃也似的跑回君府,差点撞着了正好来寻他的周世仁。
周世仁下意识后退两步,拧着眉不满道:“走路不看路,将军是赶着去投胎吗?”
说话间,周世仁有些惊讶。
君门的人都知道,君琛本性懒散,不打仗时就像是一只沉睡的猛虎,平常基本看不见他为什么事着急,但现在,他的速度快的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下意识的,周世仁抬头往回廊看去,却是一片空荡。
于是,他更加好奇君琛为何会如此失态了。
前路突然被阻,君琛面露不虞道:“让开。”
周世仁往后退出安全距离,讨好的笑了笑,不怕死的道:“别啊,将军,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事把你吓成这般模样。”
君琛不欲搭理,抬脚就走。
可他低估了周世仁的好奇心,在君琛刚抬起脚时,趁着他不注意,周世仁竟然伸出手摸向他腰间,从里面拿出了一物挡在二人中间。
见状,君琛只好收回准备攻击的手,额角青筋跳了跳,愠怒道:“周世仁!!!”
“我说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原来是胭脂。”周世仁恍然大悟,凑上前闻了闻,果然是之前在君琛身上闻到的味道。
刚才在大将军身上闻到女人的胭脂水粉味时,他还以为多年不成开窍的将军突然自学成才,背着他逛窑子去了。
但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他只是买了一盒胭脂放在身上罢了。
“你还给我。”君琛强忍着怒意,伸手讨要自己的东西。
要不是怕在争抢的过程中弄碎粉饼,他哪里还能容忍周世仁在眼前蹦哒。
“还给将军可以,但将军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见他生气,周世仁心里一抖,突然有些害怕,但一想到既然已经把人惹怒了,不如就再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道:“将军买这胭脂,是打算送给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