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一走,裴府就乱套了。
因刚回上京,夫妻二人可谓是消息闭塞,根本不知最近的上京差点被流言蜚语席卷。
接下圣旨之后,裴夫人当即做了决定,几乎派出整个裴府的奴仆,让他们出去外面打听消息,打听到有用的,便有赏。
如此一来,他们所带回的行囊便被堆至一旁,暂时无人可进行整理。
夫妻二人在堆满行囊的正堂入座,刚回来便被突如其来的圣旨砸晕,一点也没有久未归家的欣喜。
一个翻来覆去的瞧着圣旨想找出眉目,一个揉弄着手帕心惊无语。
良久,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先去叶尚书府拜访一番如何?”
“先去君将军府拜访一番如何?”
说完后,夫妻二人默然无语的望着对方。
显然,他们想到一处了,只是地方不同。
刚才宣旨内侍临走之前,曾给过他们提示,如果想尽快了解此事,君府与叶府就是最好的探听之地。
最后,裴济拍板道:“还是先去一趟君府为好。”
与裴夫人单纯的探听消息不同,裴济想的是,既然是重查君门的案子,当然要先从君门入手,而后再谈其他。
毕竟,他跟君琛也算是有那么一点交情。
想好以后,远途归来的裴济来不及休息,只简单的收拾一番,确认不会有失礼之处时,才往君家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君家,随着时日渐长,气氛越发凝重。
周世仁与温麒玉相对而坐,手中各执黑白棋子。
待一子落定,黑子成功围堵白子时,周世仁面色微松,蓦然悠悠开口道:“昨日我到刑部大牢给将军送换洗衣裳时,将军情况还好。”
按规矩来说,凡是收监的犯人,若无特赦,外人不可探视,但君琛不同,他既不是犯人,也不是有罪之人,刑部便愿意行个方便。
更何况,周世仁只是送了几件衣裳进去罢了,又不会影响大局。
闻言,温麒玉淡淡一笑,干脆舍弃被围堵的白子,另寻一条生路:“那周兄可知东宫情况如何?”
“不知。”周世仁并未察觉温麒玉在另谋生路,喜滋滋的吃了围堵的几颗白子,然后摇头道:“陛下好似故意封锁了东宫的消息,我只知东宫被禁足,其余一概不知。”
待收完死子后,周世仁才抬头看他,好奇的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东宫来了?”
眼瞧着棋盘上的白子越来越少,温麒玉却不为所动,一边若无其事的布局,一边慢悠悠的回道:“我只是替人问的罢了。”
眼看着局势将变,温麒玉眉眼带笑。
周世仁却不知即将中计,心思从棋局上分了一半出来:“替谁问?”
“替谢姑娘问。”
周世仁随意落下一颗子:“她怎么自己不来?”
温麒玉含蓄的回答:“在忙。”
“忙什么?”
“卖猪肉。”
“……”
闻言,‘嗒吧’一声,周世仁捏在指尖的黑子突然落了下去,停在最坏的位置,然周世仁却毫无察觉,只瞪大了眼差点喷温麒玉一脸水。
堂堂的君门大事,竟然还比不上谢梦卖猪肉的生意重要?!
见他一脸的震惊,温麒玉落下最后一颗子,笑道:“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是?但她就是那样,每日该做的事一定要做完,雷打不动。”
周世仁默然无语,有心想指责谢梦几句,可眼角余光看见在房顶上赏风景的余老,默默的咽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能怎么说?那可是余老的宝贝徒弟,他要是敢说谢梦一句不好,余老能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打。
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勇,而换来一顿毒打,委实没有必要。
于是,周世仁收回心神,打算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棋局上,可当他回神,却蓦地发现棋局完全变了个样!
刚才他占尽先机,逼的温麒玉丢盔卸甲,但如今转眼一看,局势完全变了个样,自己竟然被对方打的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温麒玉笑意盈盈的声音。
“周兄,承让。”
周世仁咽了口口水,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温麒玉,再仔细琢磨局势是如何颠倒的,然后将手中棋子一扔,颇为不忿的道:“你算计我!”
“周兄说笑了。”温麒玉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温声道:“是周兄心思不在棋局上,才会让我钻了个空子,是我胜之不武。”
听到他这般说,周世仁只觉得老脸有点挂不住,连忙道:“你赢了就是赢了,我输了就是输了,哪里有什么胜之不武的说法,是我不如你罢了。”
要是他连一局棋都输不起,未免也太丢君门的脸面了。
两人本想再开一句,但这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余老发话了:“君家来了个面生的客人。”
听到这话,周世仁收拾棋盘的动作稍稍一顿,下意识多说了句:“这种时候,谁敢来君家?”
都知道君家正站在风口浪尖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谁敢这么不怕死的,顶着能压死人的压力来?
在房顶上看风景的余老以为是在问自己,想也不想的翻了他一眼,道:“都说了是陌生面孔了,我怎么知道,待会你自己去问。”
周世仁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无奈的与温麒玉对视一眼。
看来,下一局棋只能择时再约了。
两人刚收拾好,君管家便找了过来,如实道:“外面来客人了,是回京述职的建州刺史裴济。”
得知来人的身份后,周世仁挑了挑眉,不甚在意。
但接下来君管家说的话,他就不能不在意了。
君管家道:“此人刚领了圣旨,是重查案件的主审官。”
闻言,周世仁立马吩咐道:“拿出府中最好的茶叶,将人领到正厅去,我马上过去。”
话落,温麒玉在一旁道:“是否需要我回避开?”
“不必。”周世仁斜了他一眼:“他不认识你,你在与不在并与区别。”
“……”望着周世仁睁眼说瞎话的模样,温麒玉嘴角一抽,缄默不语。
怎么可能会没区别,他若是去了,至少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今年的状元爷,所代表的分量并不轻。
正厅,裴济略有些坐立不安,君家人热情的让裴济有些招架不住。
先是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然后角落里多了几个火盆,点的还是上好的银丝碳,燃之不止不呛鼻,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再问他渴不渴,他说不渴,转眼间就泡了一壶御赐的铁观音来,浓郁的茶香萦绕在鼻尖,勾出了藏在他腹中的茶虫。
就在裴济以为这些人接下来该问自己饿不饿的时候,君府能做主的正主终于姗姗来迟。
看见周世仁的瞬间,裴济略微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本以为出现的人会是君琛。
仿佛知道裴济的疑惑,周世仁走近后,拱手道:“鄙人姓周,是君将军的谋士,如今将军不在府中,府中一切暂时由我做主。”
君琛不在府中?
裴济神色一动,还了一礼后忙问道:“不知君将军如今在何处?我有要事寻他,还望周卿告知。”
“将军在刑部大牢的牢狱中。”
听了这话,瞬间,裴济一脸惊恐。
心中生出各种猜测,难道是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君将君惹了大事,所以才会被关押进大牢中?
见他神态不对,周世仁张嘴解释道:“将军是因为敲了申冤鼓,才会入狱待审。”
听了这话,裴济的惊意退去。
按照律法,敲申冤鼓强行重查申冤的,确实要入狱待审,且不能随意走动。
想到这儿,裴济便稳稳的坐回了原处,有些涩然而问周世仁道:
“我是负责重审君门一案的主审,但不瞒你们说,我今日刚从建州回京,对于上京情况很是陌生,陛下突然让我主审,我也……很是为难。”
说到这儿,裴济已然说不下去,心里徒然升起一股荒唐之感。
陛下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突然想起来让他当这个主审官?
在这上京的官员这么多,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他了解情况……让一个一头雾水的人刚来就上任,陛下莫不是在开玩笑,还是本就不想让君门复查洗清冤屈?
心里万般猜忌,不过很快,裴济就知道了晋安皇为什么会选择他的真正原因。
听到这话,温麒玉与周世仁面面相觑,都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周世仁很快反应过来,裴济需要有一个人为他详细解读如今的情况。
于是,周世仁将所知道的,不带任何主观臆断,如实的告知裴济。
温麒玉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裴济理清思绪,并且找到头绪。
越听,裴济的表情越难看,说到最后,他的脸色已漆黑如锅底。
“二位的意思是,正是因为此事牵扯过大,所以朝中无人敢接主审之位,所以陛下才会将主意打到我这个刚回上京,且不了解上京情况的人的头上?”简短的一番话,却几乎是从裴济的牙缝中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