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皇心脏莫名的一紧,心里升出不好的预感。
可惜身为一国皇帝,他不能不问戚长容到底查到了什么,。
于是,晋安皇问道:“太子查到了什么?”
戚长容等了许久,终于等待晋安皇主动问了这句话。
一时间,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既然是父皇主动问的,那待父皇知晓一切后,还请不要失去理智。”
顿时,晋安皇的疑惑加深,不好的预感也与时俱增。
戚长容并未给他反悔的机会,抬手唤来守在殿外的罗一,语调平淡吩咐道:“去将书房密室左边第三个阁子里的东西拿来呈给父皇。”
东宫的密室,晋安皇心底自然清楚。
然而当他听到那些东西多到需要用一个格子来存放时,眼角的肌肉还是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密室中的每一个格子,都有半人高。
想到这儿,晋安皇深深的吸了口气,先行压下心底躁动的情绪,生怕一个忍不住崩了脸色。
罗一看了眼晋安皇,转身而去。
很快,她就抱着一大堆的薄册而归。
那些东西岁虽然没有半人高,却也能堆到罗一的膝盖。
要知道……
这已经令人很不可思议了。
晋安皇面露愕然,向戚长容求证:“这些东西,都是关于蒋太师的?”
说话间,他语气中的震惊不曾掩饰。
任由晋安皇怎么猜,也猜不到其中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东西。
要是这一切都是用来记录蒋伯文的恶事,只怕……
晋安皇神色凝重。
而戚长容并未有任何的顾及,反而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注意晋安皇的面色,一边斟酌着道:“准确说来,这些薄册中记录的,都是蒋太师做过的恶行,其中除了知情者的手书以外,还有儿臣捕捉到的蒋府之人,那些人亲笔书写的‘罪状’。”
说是薄册,可累积到一定程度,也能令人心惊不已。
晋安皇紧绷着面色,在戚长容的示意下从中拿出一本仔细查看。
拿出第一本的时候,他面色并无什么变化。
拿出第二本时,他的脸色隐隐的有些难看。
拿出第三本时,他脸色已不是用难看两字便能形容的。
……
拿到最后一本,从头看至尾,晋安皇怒而拂袖,将桌上的东西全部一扫而下。
随即,瓷杯落地被碰碎的声音响起。
见状,戚长容下意识抬袖一挡,冷冷的茶水浇透了她的长袖,茶水顺着布料上的花纹蔓延而下,令人莫名的感到了一股凉意。
戚长容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在晋安皇面前跪下。
她低垂着眼眸,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眼中的情绪。
面对一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晋安皇也第一次觉得,他甚至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两人僵持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晋安皇的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你所查到的这些,是真是假?”
“真。”戚长容平静道:“此中所记载之事,无一是假。”
无论是关于蒋伯文的,还是关于后宫琴妃的。
这一堆簿册里都有记录。
甚至于,还有琴妃与蒋伯文通信的证明,其中所有的内容,都呈现与晋安皇的眼前,彻底打破了他对眼下平静的幻想。
晋安皇怒极。
愤怒过后却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最终,晋安皇只是道:“太子,你超出了朕的预料。”
“都是父皇教的好。”戚长容虽是跪着,可语气中没有半分的害怕之意:“若是没有父皇的教导,就没有今日的儿臣。”
“你比朕强。”
圈养私兵,私吞军中抚恤金,谋害太子,通敌卖·国。
无论是那一条罪名,都足以让蒋家万劫不复。
但偏偏,查到了这一切的东宫太子一直不动声色,将所有的证据全部捏在手里,隐忍了这么就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若不是今日他找上门来,只怕此事依旧不会为他所知。
想到这儿,晋安皇很头疼。
无数的事情全部挤在他的脑袋里,像是要将这处记忆存放之地彻底的撑破。
晋安皇有些好奇:“你若是早些把这些证据呈于朕的面前,朕或许早就治了蒋伯文的罪,你为何一直不呈?”
从君门翻案,让皇室成为天下间的笑话后,他就再也没有包庇蒋伯文的理由。
可是为何,戚长容竟然一点表示也无?
“儿臣记得很清楚,在儿臣即将赴燕国之约时,曾与父皇说了许多的话,那时,父皇不以为意。”
后来,她便学会了隐忍。
只会在隔一段时间,便让父皇在‘无意之中’,发现一些关于蒋伯文的‘趣事’。
一日日的累积,才让父皇心中对于蒋伯文的信任之墙裂了一道缝隙。
只要有了缝隙,接下来的时就更能顺理成章。
戚长容继续道:“刚开始时,儿臣想的是要怎么做才能让父皇相信,可事到如今,儿臣考虑的东西早就不一样了,现在更为重要的是,是该如何让百姓们相信。”
以前,她的对手是固执的晋安皇。
现在,她的对手是大晋·江山的黎民百姓。
听罢,晋安皇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您程勇。抿成一道直线,令观之人心惊胆战。
不知何时,晋安皇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太子想如何?”
听了这话,戚长容掷地有声,叩首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还请父皇斟酌。”
既然朝堂已被蒋伯文渗透,再无之前的纯粹,那么她就要……重新再建立一个朝堂。
摒弃该摒弃的,吸纳该吸纳的。
顿时,晋安皇再不言语。
……
又过去了好几日的光景。
在这段时间内,戚长容做了许多的事。
比如,罗木死谏的结果是——他晕倒在金銮殿内,后被禁卫军送回罗木,并且让晋安皇亲自开口责难,暂时罢免他的官职,令其在屋宅内歇息。
且重新在工部挑选了另一能者,暂时接替罗木的位置。
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赐官,可对于晋安皇的举动,朝中大臣们心里如明镜似的,自有一番考量。
毫无意义,接替之人乃是戚长容亲自提携而上的,除了听命于晋安皇以外,便只听命于东宫。
此举虽然没能彻底断掉蒋伯文的一臂,却也让他伤筋动骨,暂时不好动弹。
众人都以为这事会这么过去。
可谁曾想到,在五月下旬,晋安皇忽而高烧不止,于梦中说胡话,惊动了整个太医院。
一连罢了三日的早朝。
据太医院副院使所言,晋安皇之病情又重又急,极有可能过不去这一关。
天随人愿,不过如此。
最后的结果,是以蒋伯文领着十数位朝臣,跪在晋安皇的寝宫之外等待结果。
晋安皇从浑噩中醒来,得知殿外守着蒋伯文等人,不由一阵静默无言。
元夷接过太医院熬制的汤碗,伺候晋安皇服下,道:“陛下若是不想见,老奴这便出去打发了他们。”
晋安皇苍白着脸,似笑非笑的看了元夷一眼:“你若能打发了他们,他们又何必会留到这时?”
元夷垂下脑袋,憋屈不言。
他是御前太监总管不假,可偏偏跪在寝殿外的也没有一个善茬。
作为奴才,他又怎能明目张胆的与朝中一品大员对着干?
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意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吗?
见元夷一副憋屈的不得了的模样,晋安皇反倒笑了,摇头道:“你跟在朕身边数十年,本以为会有些长进,可谁知道你还是这么的胆小,连太子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说到这儿,晋安皇心里很是感慨。
他也没想到,一向养尊处优的东宫太子,竟会在置自身于险地的情况下,挖出了蒋伯文那么多的秘密。
想来,是付出了不轻的代价。
听到这话,元夷连忙赔笑:“太子殿下乃是龙凤之资,老奴又怎敢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还请陛下莫要折煞奴才了。”
“行了,太子不在这里,她听不见,你不用再拍马屁了。”晋安皇无奈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看的元夷全身发毛,随后才不紧不慢的道:“你这老货倒是有眼色,知道日后侍奉的主子会是谁,早早的就知道该帮谁说话。”
许是因身体实在不太康健的缘故,说完这句话后,晋安皇连连的咳嗽了好几声,仿佛能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陛下……”元夷连连喊冤:“老奴是陛下的奴才,自然从里到外都是向着陛下的,您可别再说这些话,毕竟日后就算到了下面,老奴也会一直伺候陛下,届时陛下可不要嫌弃。”
一代天子一代臣。
这话不仅适用于朝堂,也适用于皇宫。
作为晋安皇的侍者,元夷从未想过要另投他处。
即使是在晋安皇死后。
到了一定程度的年龄后,某些人对于自己的年龄以及死后之事总是讳莫如深。
然而晋安皇不同。
他两鬓早早有了白发,对于生死看得更开,并不因元夷所言而觉得冒犯。
是以,当听了这些话后,晋安皇只觉得好笑。
笑过后,晋安皇顺了口气,在元夷担忧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抬手指着殿外道:“人家既然已经来了,朕自然不能避之不见,你且去将蒋太师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