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小战,燕军损了多少人?”
“损了……”卫衡下意识回答。
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随即打断了他的话:“孤不是问你,孤是在问自己的女人。”
见卫衡愣怔不已,侍夏心中立即浮现出一股报复的快感,却是不敢对戚长容有任何的怠慢,忙恭谨的禀道:“此次小战,燕军一千,戎兵三百,最终燕军死四十八人,伤二十人,而戎兵全歼。”
这样的结果……
毫无意义的,其实已经是胜。
可偏偏在人数上有巨大的差距。
仗着这样的一个优势,燕军竟还死了四十八个。
戚长容轻笑出声,说不清是打趣还是讥讽:“若不是孤清楚的知道那些只是普通的戎兵,说不定还以为卫小将军是遇上了什么武林高手,所以才会得此惨胜。”
“我……”
卫衡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战后的结果并不好,却不知是何处出了错。
见他如此茫然的做派,戚长容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的道:“卫小将军与其在这儿指责的女人扰乱军心,还不如回去好好训训你的兵,如此一来,才能增加他们活下去的几率。”
不愧是主仆二人,连说出的话有时候都极度的相似。
闻声,卫衡定定的看着戚长容的眼睛,很想从中看出一两份心虚或者不自在。
但他很快失望了,眼前的人无比的坦荡,说是一君子也不为过,哪怕是野心也清楚明白地浮现在眼里,并不畏惧他的窥探。
此时此刻,卫衡几乎可以确定晋国太子并未说谎。
这女人之所以会放最后一个戎兵回族,正是因为晋国太子下的命令。
想明白了以后,卫衡感到一阵气馁:“可否问一句太子殿下为何要如此作为?”
他指的是为何要放戎兵回族。
见他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戚长容失笑,轻抚着眉心问道:“卫小将军难不成还真的以为口头上的警告以及小小的教训能使那些心性野蛮的蛮夷之人心生畏惧?”
霎时间,卫衡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谁给掐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些什么。
晋国太子此举,似乎是为了更加激化戎兵的愤怒,从而使他们丧失理智,露出更多的破绽。
可正如晋国太子之前所言,他因为亲眼瞧见几十个兵卫死在自己的眼前而心生愤怒,而后又迫不及待的将这种愤怒转移到了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上。
继续回想起来,急于给别人定罪的自己,竟如此的无耻。
等弄明白之后,卫衡心底立时涌出一股不自在或是羞愧之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连看都不敢再看侍夏一眼。
见状,戚长容把玩着茶杯,似笑非笑的问道:“孤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在卫小将军这儿受了委屈,于情于理,卫小将军难道不该道一声歉?”
心尖尖上的女人。
莫名的羞耻感浮上心头,低垂着脑袋的侍夏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虽然殿下为她讨回公道的模样让人心生欢喜,可要是这话被君将军知晓,只怕她小命危矣……
那位的醋意,可着实不小呢。
然而听到戚长容直白的责怪以后,卫衡再也不能装聋作哑,只得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朝侍夏拱手作揖:“错怪了小夫人,是我对不住小夫人,我在此处给小夫人赔礼了。”
侍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卫小将军可是五万兵马的统领,奴一个小小的妾室,又怎敢接受卫小将军的赔礼道歉?”
此话一出,卫衡把头低的更低。
所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然而让他犯错误的对象是个女子。
古人曾言,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无论对方说了什么,说的话有多难听,他也只能忍着,不能错上加错。
见到这一幕,戚长容轻轻拍了拍侍夏的手背,用眼神示意她见好就收。
很快,侍夏收拾好了情绪,志得意满的朝卫衡说教:“卫小将军年纪轻经验少,有看走眼时也不足为奇,不过,日后卫小将军最好还是将眼睛擦亮些,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大度的。”
“毕竟,像我这般受宠的妾室,有时候随随便便在殿下耳边吹一句枕边风,都比卫小将军多番苦口多言管用。”
卫衡:“……”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这样,否则的话,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畏惧所谓的枕边之风了。
卫衡摆出一副受教的神情,郑重其事地向侍夏道谢:“多谢小夫人指教,我记住了。”
气势汹汹而来,颓丧败退而走。
卫衡今日,可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在他离开以后,隐忍多时的侍夏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与戚长容道:“殿下是没瞧见,在城墙上时,这位卫将军可是恨的恨不能吃了奴,可现在您再看他,灰溜溜的,连看也不敢看奴。”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解气的,
见她眉飞色舞,戚长容忽然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后者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弯了腰。
随即,戚长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捏了捏侍夏的脸,眯眼道:“你今日倒是威风了,先是把人带到孤的面前,借孤之口训了他一遍,再借机嘲讽人家,差点让人家下不来台,翅膀硬了?”
侍夏半真半假的呼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忙赔笑道:“奴也只是狐假虎威,看不惯他那做派罢了,还请殿下恕罪,奴再也不敢了。”
“你认错是认得极快的。”
戚长容收回手,倒也没真的生气:“可认错之后,你总会以一种‘下次还敢’的眼神盯着孤。”
“果真,还是宠你太过了。”
侍夏忙打哈哈:“奴知道殿下待奴的情分并不一般,殿下放心,奴以后是再也不敢自找麻烦了。”
说来奇怪。
从到东宫伺候后,她所犯的大错小错多嘴之错并不少,虽说每一次都会被殿下口头警告一番,可最终却没怎么罚她。
总归在面对自己人的时候,殿下总是不像面对敌人时那般凶残。
或许这就是,她会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戚长容瞥了她一眼,对此并不抱多大的希望:“要真记着这句话才好,否则哪一天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莫名其妙丢了小命可不好。”
此话一出,又被警告了一番的侍夏打了个激灵,忙狠狠的点了点头:“奴记住了。”
说罢,侍夏殷勤的为戚长容捏肩捶腿。
警告完以后,享受着小意伺候的戚长容从容不迫的再提醒了一句。
“今日你下了卫小将军的面子,这几日还是躲着他先为好,虽说卫小将军为人看似光明磊落,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报复之举,可他手底下或许会有那么几个不识趣的人,记恨你放走了杀他们兄弟的戎兵。”
“明白吗?”
“明白。”
侍夏立即应下。
她并不怕有人找麻烦,倘若真有不长眼的人敢找上她,她所准备的那几瓶毒粉也不是摆着好玩儿的。
到时候撒一把毒粉,通通要倒下。
……
时辰过的很快。
在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夜幕所吞噬时,城主府中的月饼终于做好。
淡淡的清香味飘在其中。
犹豫多时,迟安终是挑出了其中最精致的几个端上东宫太子的餐桌。
其余的,则分给了五千晋军。
一人一个,也就是吃个意思。
戚长容没让任何人前来打扰,而迟安以及众多将士们在月饼出了蒸笼之后,也随之离开了城主府。
如此的城主府很是空荡。
躺在躺椅上的戚长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人:“都站了一天了,你也坐坐吧。”
侍夏并未扭捏,依言坐下。
桌上蒸出来的糕饼还冒着热气,等戚长容的手伸向它时,侍夏先行动手,从中切了一小块吃下,确认无毒无害,才将之呈给眼前人。
接过以后,戚长容一边品尝着无滋无味的糕饼,一边抬头望着挂在夜幕上的月亮。
果真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时。
就在这时,侍夏忽而听到一阵隐约的笑闹声,皱眉小声道:“军中何时允许饮酒作乐了?”
听听那些声音,分明是将士们在行酒令。
且还不止一处在闹。
再一对比眼下院中清冷的境况,侍夏心中立时便冒出了不满。
听到她小声念叨的戚长容难得生出了些许懒散之感,道:“只要不影响荒城的安防,今日便随他们闹一闹。”
待今夜过去,明日,想闹也闹不起来了。
听出戚长容话语之间的意味深长,侍夏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终不再多言。
冷清的中秋夜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时,荒城之外便已打得火热。
正如戚长容所言,侍夏放回去通风报信性的戎兵不止没能让跶坦族的人识趣,难道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使其兵临城下。
这一次,他们整整带了两千人,颇有一种想洗清耻辱的意味。
心生气愤的卫衡正想让燕军全部出战,以气势镇压他人,中途遭到了迟安的劝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