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位提前离席的二王爷吸引过去。
然而无一人觉得不对。
毕竟此人乃是佛门俗家弟子,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本就与他们不同,
戚长容也不例外,她凝眸看着他仿佛远离尘嚣的背影,那宽广的长袖迎风而舞,自有一股仙气,与世无争的模样,仿佛随时会坐化升天。
戚长容勾唇,忽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你这位兄长,倒是与其余人不同。”
燕亦衡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往旁边又凑近了一点,与有荣焉道:“在成安,二哥应当是最慈悲的人,他从未伤害过谁。”
“慈悲?”戚长容表情变得极为奇怪,她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喷笑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燕亦衡皱眉,不满的道:“本就是如此,你大可上街随便挑个人问问,看他们会不会说二哥的坏话。”
听到这话,戚长容稍微一顿,忽然明白上辈子燕北辰能登顶的缘由。
他名声太好了,几乎无污点加身。
拥有这样一位帝王,只要他再稍微比旁人聪明点,得朝臣拥护,百姓尊崇,皇位,坐的自然一日更比一日稳。
戚长容放下酒杯,率先拂袖起身,淡道:“既然酒喝的差不多了,就回去吧。”
说完,她抬脚,无视众人的挽留,大跨步离去。
见状,受脚伤所阻,燕亦衡无法第一时间跟上,只好迁怒不作为的内侍,拍着桌案道:“愣着做什么,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还不快送本王爷回兰心府邸?!”
闻声,内侍不敢怒不敢言,连忙扶着燕亦衡坐上步撵,七手八脚的稳稳抬起,朝戚长容追去。
金殿内,诸位朝臣面面相觑。
正主都走了,他们还留下来做什么?
见状,燕政面色不太好看,努力保持皇家第一子的风度,不失礼的散席离开。
……
步撵上,燕亦衡隔着雨幕,一头雾水的问:“戚兄今夜好像很高兴?”
“当然高兴。”
“为何高兴?”
“高兴就是高兴。”
燕亦衡无言以对:“……”
戚长容也不解释,只笑眯眯的单手撑着下巴,坐姿极其放松,一点也不端正。
对于她而言,今夜最大的收获,就是见到燕北辰。
此人的出现,总算是让她在一团乱麻中理到了头绪。
那些想不透的,隐隐被暗中之人牵着鼻子走,却又不得其法的感觉,终于有了解释。
燕北辰,可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良善。
一只隐藏了多年的猛兽,披着世上最和善的人皮,使众人的防备降到最低。
一旦猛兽发起攻击,怕没几个人能与之对抗。
或许很早之前,成安的所有人都被猛兽算计了进去。
而现在,还加上了她。
这种感觉很新奇,戚长容甚至只觉得自己沉寂多时的血液重新开始沸腾。
与面对蒋伯文的阴戾仇恨不同,当看见燕北辰时,她只有棋逢对手的快感。
不过幸好,就眼下的情况看,燕北辰应当不会阻拦燕晋两国议和。
毕竟,议和,是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行宴后,被无视许久的戚长容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被冷落的她突然间变得抢手起来,第二日刚用完早膳,邀请她一同出行游玩的帖子就在书案上堆了一叠,且隐隐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其不是王公大臣,便是皇子王爷。
戚长容挑出一本掀开一瞧,看到落款是瞬间眉眼带笑:“是该说孤与他们缘分不浅,还是该说他们阴魂不散?”
听到这话,侍夏好奇的伸长脑袋去看,当看见落款时,不由挑眉惊叹道:“燕五皇子的脸皮得有多厚啊,昨日他还没闹够吗?还想继续?”
这张邀请贴,赫然来自五皇子府,落款正是五皇子的签名,还有五皇子的私印。
戚长容眸色如常,随手将帖子压在最下面:“孤暂时不想应付他们,换。”
听到这话,侍夏机灵的从那一叠里再抽出一张,殷勤的奉上。
打开一看,是陆国公家小公子陆岳亲笔写的邀贴。
算起来,他被关了大半个月的禁闭,如今正是被放出来后第一次小型聚会。
“吟诗会?”戚长容挑了挑眉,眸色清幽:“这个还不错。”
侍夏顿了顿,努嘴附和道:“是还不错,下帖的人比燕国的几个皇子可爱多了。”
“那就它了。”戚长容合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必,会很热闹的。”
不知为何,看着自家殿下的笑容,侍夏忽然觉得有点冷,手臂上汗毛都不自觉竖了起来。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替陆家默默地点了一根蜡。
虽然不知殿下想做什么,但可想而知,能让殿下感兴趣……
必不会有好结果。
又过了一日,戚长容乘坐三王爷府特有的金灿灿的马车,在过路之人惊叹的注视下,一路逍遥的来到陆国公府外。
所谓的诗会,便安排在陆国公府旁著名的和园。
戚长容从马车上走下,抬眸望着眼前看到的景象,心中极为惊叹。
陆国公府不愧是百年世家,所累积的财富根本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别的不说,便是眼前这一处宅院,恐怕就值千万两白银。
和园从来都是文人雅士所追捧的风雅之地。
此地不仅风景优美,还建筑雅观,随处可瞧见珍贵的花卉品种,其中还修建了数条林荫道,当烈日悬挂高空,人走在林荫道时,只会感到透骨的清凉。
因陆国公既不缺钱财,也不缺名声,极少将和园借予外人用,是以,成安的有名人士,一向以能在和园办宴而自豪。
作为陆国公府的幺子,所邀请之人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陆岳自然而然的与家中长辈打了声招呼,大大方方的启用和园。
听府中奴仆回禀长容太子已到,陆岳心下一凛,连忙歉意的与几位好友暂别,急匆匆的来到和园外,与正打算入园的戚长容撞了个正着。
见状,陆岳不敢托大,选择性忽略自身还比眼前人大两岁的事实,正儿八经的拱手作揖:“太子殿下。”
因钱氏酒楼发生的事,他一直对戚长容的存在晦漠极深。
晋皇后宫妃子有孕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海,在这关头,长容太子又被派遣出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谓议和,理由冠冕堂皇,可若是议和失败,她焉有命在?
在所有人眼中,戚长容宛如一颗被抛弃的棋子。
从前晋皇只有她一个继承人,是以千宠万爱,凡事绝无二话。
可偏偏出现了第二种选择……戚长容的地位一落千丈,虽有太子之命,若是无法成功议和,怕只会落得与质子一般的地位。
在这样的境况下,就是这样的一位晋国太子,在明知自己身份尴尬时,却不露半点惧色,仍在成安,游刃有余的面对所有人的刁难。
倘若异地处之,陆岳心底清楚,恐怕自己早已被打击的翻不了身,或者认了命。
是以,他心底对戚长容的敬佩,早已超过了年龄的限制。
“陆公子不必多礼。”戚长容抬手虚扶一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只觉如沐春风,不自觉放下心底防备:“早就听闻和园有鬼斧神工之景,今日总算有机会开开眼界了。”
陆岳微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回以一笑,真心实意道:“太子殿下若是愿意,可自兰心府邸搬出,暂住于和园,陆府上下,必当欢迎之至。”
戚长容摇摇头,笑着拒绝:“多谢陆公子的好意,但三王爷府极好,虽比不上和园,却也实属美景圣地,让孤就此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听到这话,陆岳霎时明白。
戚长容对和园的夸赞是真,可她不想与陆府扯上关系也是真。
顿了片刻后,陆岳不在这件事上纠结,作为东道主,自然要摆出主人家的气度,连忙领着人往和园里边走去:“今日邀的人皆是性情坦然之人,太子殿下不必拘束。”
听了这宽慰的话,戚长容颇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该拘束的应当不是孤吧?”
她是晋国太子,就算再怎么落魄,可与这些少年站在一处,怎么想,都不该是她拘束。
顿时,陆岳面色僵硬尴尬不已,一双眉头纠结的皱着。
片刻后,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头:“太子殿下说的是。”
说着,他忽然有些可怜今天参加诗会的公子们。
晋国太子戚长容名满天下,有这么一尊大神坐在那儿,就算再怎么美妙的诗词,到了这人面前也只是班门弄斧。
他已经能预料到等会儿那些人脸上表情会有多龟裂。
两人走了会,穿过郁郁葱葱的绿色回廊后,终于来到了诗会之地。
两道身影出现在此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原本正在品茶谈笑的男儿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茶盏,原本放松的身体立即紧绷。
望着戚长容的目光里,很有几分忌惮。
看他们拘谨的模样,陆岳猜想,他们应当早已经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人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