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知道真相的君琛频频侧目,猜想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安排好一切的。
不得不说,让一个不存在的人有进士的功名,也只有当今的太子有这么大的手笔。
查清以后,书生朝戚长容致歉,并且立刻拿了一块刻着她名字的新木牌,与之旧的交换。
戚长容自是不介意,她本就言行又亏,又何来生怒的理由?
守在二楼的钱老余怒未消:“早把名字说出来不就行了吗?不就一个进士,还玩什么神秘!”
言老清咳一声:“我看那小子不似普通人,那身穿着就要费不少的银子,想必也是个富裕家庭。”
“屁话,除了天家,谁敢和我钱家论有钱?”
……还真是,没人敢。
恰巧这时,楼下的君琛抬头向二楼看了一眼。
即便明知有物遮挡,他们能看清下面,下面的人却看不见他们,言老也被他看的浑身一凉:“这位大将军的警惕性果然高。”
钱老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和上京的废柴们一样?”
言老不再说话。
只越看君琛越觉得满意,与家里那不争气的一比,差点气的他翻白眼。
如果言家后人能出一个像君琛这等顶天立地的英雄支撑门楣,他就算立刻闭眼西归又有何妨?
只可惜他言家注定没有这份福气。
二楼观书处传来阵阵骚动,原是有一人突然口吐黑血,浑身抽搐,最后失去声息趴在桌上。
离他最近的人连忙伸手探人鼻息,指尖气息全无。
“死人了!”
消息一出,沉浸在书海的学子们先是哗然,随后便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言老与钱老身处密阁,闻听动静后纷纷一惊:“外面怎么了?!”
无人回答。
青衣书生自密道赶到两人身边,不由分说的带人离开百汇阁,两位老人的身份于外界是个秘密,不可暴露。
离去之前,钱老回头看了一眼,那将百汇阁耍了一遍的少年不退反进,当所有人恨不得独善其身时,她竟然神情凝重的跑上麻烦聚集之处。
君琛眸光一沉,凝声道:“封锁现场!”
青衣书生们下意识依言而做。
于是,今日所有在二楼阅书的学子们一个都没能离开,皆被控制在小小角落。
人心惶惶不安。
来到吐血人的身边,戚长容翻看他眼皮,探他脖颈处脉搏,无心跳脉搏呼吸,确认人已死亡。
戚长容视线触及死者唇边残留的茶渍,突然开口道:“谁有银簪借我一用?”
突如其来的麻烦吓傻了一堆人,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回想自己是否有银簪在身。
还是君琛明白戚长容的想法,环顾一圈,抬手从一面貌苍白的书生头上取下玉冠上的银针递给她。
没了银针固定,那人头发瞬间散落开来。
他一声惊呼,略感窘迫,待察觉无人注意,才勉勉强强的理了理头发,任由它披散双肩。
戚长容把银针放入死者口腔一测,拿出后,银针前端已然黑了一半。
她得出结论:“毒杀。”
周围瞬间传来一声声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人吓得肝胆俱裂,颤悠悠的指着死者桌上空空如也的茶杯,尖声道:“是不是茶里有毒?我亲眼看见他将茶水喝下肚,然后就吐血死了!”
此言一出,生死之间,平时再儒雅的书生们也原形毕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丑态频出。
“我刚才也饮了些,不会也中毒了吧?”
“还有我,我就是有点口渴。”
“平日我从不在外用茶食,今日还是头一回,会不会也因此遭了道?”
眼看众人越议论越离谱,百汇阁的负责人匆匆从三楼跑下,安抚解释道:“各位放心,你们所饮用的茶水皆是百汇阁一锅熬制而成,由专人把控动手,绝不会出这等问题。”
说着,为了证明他所言无假,负责人随意行至其中一张桌前,拿起斟满茶水的茶杯一饮而尽。
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见他没事,书生们心中的恐惧锐减,至少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难看。
戚长容将银针另一端放进空的杯子里,另一端也黑了。
证实确实是他这杯茶有问题。
验完过后,她随手将银针用手帕包裹着还给君琛,后者接过再还给披散头发的那人。
面对此等有毒之物,那人哪里还敢要,忙婉言推拒,敬谢不敏。
君琛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子塞进书生手里:“这就当买你银针的钱。”
他为人固执,认定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此时既然这样说了,那块金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回来的。
书生无法,只得双手接过。
另外一边,罗一越过众人准备了一盆清水放在旁边。
戚长容在水里仔细的净了手:“通知刑部没有?”
罗一明白她的意思,回答道:“通知了,刑部的人过会儿就到。”
眼看着主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就要撂挑子不管,君琛有些糊涂,问道:“接下来你就什么都不管了?”
这话自然是问的戚长容。
戚长容被质问的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回道:“查案审案是刑部的事,验尸是仵作的事,怎么看都与我无关,我要管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可君琛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难得的气了一番,义愤填膺的数落戚长容道:“你既不想管此事,就不该主动沾染上,既然沾染上了,为什么要半途而止!你知不知道你此举有多不负责任?”
自从入主东宫,很少有人敢在戚长容面前这样说话,就连晋安皇数落她时也是不动声色的,从未有声色俱厉的时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戚长容被训斥的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一头雾水。
她完全不知道君琛在生哪门子的气。
罗一以极为少见的速度弯身端盆,飞快的在戚长容耳边念叨了一句:“殿下别忘了十年前的事,君将军是怕您半途而废……”
“……”这怎么能混之一谈?
君琛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在戚长容天生悟性惊人,罗一的举动又瞬间化解场间尴尬气氛,原本想要离开的她迅速改变主意,考虑道:“等刑部派人过来看看情况,若是他们能处理,没有我插手的必要,那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君琛轻嗯一声,脸色回暖,翻脸比翻书还快。
……
一炷香后,戚长容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官兵到场,将整座百汇阁密密麻麻的围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把在场所有人全部带走。
她与君琛自然也在其中。
戚长容心情复杂,君琛还在一旁神态悠闲的幸灾乐祸,与她嚼耳朵道:“要是让陛下知道他最得意的太子以嫌疑人的身份被抓进了刑部,陛下该作何感想?”
戚长容心里一叹,笑道:“与我现下的心情应该别无二致。”
“也是,不过若情况再坏一些,恐怕殿下日后自由进出皇宫就要受限了。”君琛笑着说,这是最坏的结果。
别的不说,光是皇家颜面这一关就过不去,晋安王又是个爱面子的,恼羞成怒下想必又会牵连许多人。
上一次遭殃的是前京兆尹,这一次会不会是刑部?
一行人在街道被官兵押送着前行,虽然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他们并未上任何刑具,可左右守着的官兵做不得假。
如此一来,百姓们就都知道,名声在外的百汇阁出了命案。
刑部,因无法确定他们之中是否有杀人凶手,所有人被统一的关在了最大的牢房。
相比其他人的惴惴不安,戚长容可谓是淡定如初,她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被心事问罪。
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问话,态度高傲得不行:“是谁最先发现那人死了?”
一陌生面孔站了出来,正是当时坐在死者对面的书生,只听那书生心有余悸的说道:“是我,当时情况突然,他毫无预兆的口吐黑血,等我再去探他鼻息时,却早已断了气。”
狱卒点头,又问:“是谁最先发现那人是中毒而死?”
这一次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放在戚长容身上,狱卒顺着视线瞧了过去,只觉得这人生的异常好看,其他的便什么也瞧不出来了。
作为小小的狱卒官兵,他自是没资格得见当今太子的容颜。
戚长容从容不迫的站了出来,温声道:“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却让人不敢小觑。
狱卒本想再问,有一官兵手拿着小册子从外匆匆忙忙的赶来,扬声道:“君居安,温麒玉,你们随我走一趟。”
紧锁的牢房门大开,戚长容往前走了两步,顿觉不对,转身又在人群中瞧了一眼。
不知为何,她竟然一眼瞧见正局促的整理衣冠面貌的苍白少年。
那少年正是温麒玉,察觉戚长容看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羞涩道:“面冠不整,不好面见大人。”
戚长容了然,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蓝色发带递了过去:“此物虽然简陋,可也聊胜于无。”
这是她今日逛街的成果之一,因觉得颜色好看,除了给君琛备上一条他最喜爱的红色以外,还顺便在袖子里私藏了几条,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