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容说的不无道理,听了他的话后,晋安皇陷入沉思。
蒲亭乃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在户部担任尚书一职,掌管赋税等银钱之务,可以说是手握重拳,身份贵重。
如若这件事不是蒲亭一人所为,那么他一定还有同伴,而他的同党在朝廷之中官职也必不会低。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多年将此事隐瞒下来,控制着整整一个州属,却没有对外发出散出消息。
这种被欺瞒的感觉,就好似大晋头顶的天空有一张大网正在缓缓凝聚而成,带着浓重的杀意,意图将整个大晋朝堂包裹进去。
无论官员或百姓,都无一可免。
晋安皇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惊惧之感。
小小的贪污案后,隐藏着的是不可知的危险。
晋安皇当机立断,不敢轻视,命令道:“太子,如有必要,你可暗中审问蒲亭,千万别让他死了,一定要将中真相从他嘴里撬出来!”
“儿臣遵旨。”
戚长容静静的躬身领旨。
得了晋安皇的口谕后,从现在开始,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出入刑部牢房。
而且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怀疑。
……
刑部大牢这个地方,再过往数百年来曾经埋尸无数,无论那人是否活该或有冤,只要进了这个地方,能活着出去的寥寥无几。
牢里囚禁的每一个人身份都不尽然相同,有只是籍籍无名的市集混混,也有位高权重如蒲亭等人物。
追朔到晋安皇还是太子的那一代,刑部大牢甚至连当朝皇子都曾囚禁过,无论那人身份如何显赫,到了此处,就算是龙也得盘着。
戚长容很少踏足这么阴森的地方。
可当她真正的在刑部大牢回廊中时,那股阴森之感仿佛为她量身定制,一直萦绕着她的周身,使之原本就寡淡的眉眼看起来更加冰冷。
从地狱爬回来的人,身上总会残留着几分地狱的气息。
刑部是除了战场以外最接近地狱的地方,她来了这儿,就仿佛回了家。
狱卒是叶泉的亲信,名唤叶佒,从叶泉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时,他便一直守在大牢里,每日来回巡视,把守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刑部大牢分为两个区域,一边关押着死刑犯,另一边关押着待罪之人。
戚长容走到待罪区域,一眼望去,数间连在一起的牢房紧紧将此处包围,牢房门口用有成人手壁般粗的铁链锁着。
唯一能打开牢房的钥匙就在叶佒手中。
戚长容行至此处,将叶泉所写的亲笔书信交到叶佒手上。
那人仔细分辨,确认无误后撇了她一眼,才从怀中掏出钥匙,将铁索打开。
“太子殿下请便,奴在前处守着,若是问完了只管吆喝一声。”
戚长容颔首:“有劳了。”
说完后,她侧过身,目送叶佒离开。
牢房里的蒲亭听到动静,转身来看。
他手和脚都被铁链锁着,铁链的那一头是冰冷的墙壁,行动颇有些不便。
他一动,铁链便在地上拖出冰冷的响声。
见到来人是戚长容,他略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
“蒲尚书,好久不见。”戚长容神色如常地打了一个招呼。
蒲亭看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太子殿下,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在被提审之后,得知隐在屏风后的人就是她时,他便已然猜到了会有今日这一幕。
以晋安皇的手段疑心,一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定会派最为亲近的人暗中审问他,他原本以为来人会是蒋伯文,可没想到居然是太子。
晋安皇也太看得起他了。
说来也奇怪,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在悬崖边行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入崖下被摔得粉身碎骨。
是以,无论何时,他一直在努力的防范任何人,各种各样的手段都试过,就算坦洲地处偏远,他也不敢放松警惕,一举一动也被加小心。
可没想到,到底是纸包不住火,还是因一个疏忽而让人告了御状。
“怎么?蒲尚书见来人是孤而感到失望吗?”戚长容的声音仍是温和。
蒲亭忍住胸腔翻腾的战栗感,拖着铁链跪在地上:“臣见过太子殿下。”
“臣?”戚长容细细的打量着他:“蒲尚书这是不承认自己有罪了?”
“太子殿下屈尊到此处,难道不是得了陛下的同意前来审问,而只是为了来落井下石,看臣笑话的吗?”蒲亭目光沉沉,身形微微颤抖:“臣如今含冤入狱,申冤无门……”
他太清楚皇室的手段了,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贪污一事没有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检举,他的后半生也就完了。
戚长容丝毫不介意牢房的潮湿脏污,在蒲亭面前盘腿坐下:“孤喜欢蒲尚书的嘴硬,但这并不能掩盖你所犯下的罪过,事实就是事实,狡辩无益,难不成蒲尚书真打算等所有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会承认自己的罪过?”
蒲亭目光微动,却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透露。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死路。
他要是承认了,只会死得更快,若是抵死不认或许还能继续苟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努力活下去,事情的结局到底会怎样还未可知。
他不说话,戚长容也不在意,她一人便能将所有的话说完。
“孤知道蒲尚书在坚持什么,你认为只要什么都不说,就能等到你的同伙,也就是蒋伯文蒋太师出手相救,孤猜的对吗?”
话说到这儿,蒲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蒋伯文权倾朝野,东宫太子一直受制于他,所行之事颇为不顺,就算日后顺利继承皇位,也少不了被架空权利的可能。
是以,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想趁着晋安皇在位还能压得住蒋伯文时,将之一举扳倒。
倘若不是为了抓到蒋太师的把柄,东宫太子大概也不会屈尊降贵的来到大牢。
“蒲尚书,”戚长容盘腿坐在地上,上身微微向前倾,眼神蕴含着怜悯之色:“蒋太师救不了你了,他也不会救你,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唯有你死了他才能放心,现在还为他隐瞒有什么意义呢?”
蒲亭面色发白,呼吸渐粗,他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然就算到了此时,他仍旧没忘记与蒋伯文之间的约定。
是以,他紧紧的咬着牙关,别过头不敢直视戚长容的双眼:“臣不知殿下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臣与蒋太师皆无罪,我们都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戚长容轻声笑开:“蒲尚书说的意思是孤陷害你,还是孤的父皇陷害你?”
“……”
是谁陷害都好,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蒲亭不敢回答,他怕一开口就露出破绽。
“孤大概猜到了你和蒋伯文之间的交易。贪污一事或许是你的主意,只是中途不知因何被蒋伯文发现了。
作为交换条件,他为你保守秘密,甚至还会给你提供便利,让你贪得更多。而你就要将所得的一半贪污之银拱手送给他,还要为他所用,站在他的阵营,成为他的爪牙。蒲尚书,你说孤猜的对不对?”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挂下落在囚衣上,晕开一团深色。
蒲亭跪坐在地上,唇两边的肌肉紧绷而显得僵硬,放在膝头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
他心里极度不安。
“不过,虽然你受制于蒋伯文,可你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以你的手段,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时候,想必收集到了不少的信息。”戚长容步步紧逼,声音中带着一股幽冷,比阴森的牢房更加瘆人。
“你之所以如此笃定蒋伯文会不顾一切的救你,是因为你手上握有他的把柄,这个把柄或许能使蒋伯文万劫不复,所以,他忌惮你。”
随着一字一句,蒲亭越发害怕。
太子竟然猜的分毫不差,好似她亲身参与过这件事。
这些年来,为了逃避蒋伯文的控制,他暗中做了许多事情,其中就是收集蒋伯文的把柄,只要把柄够多,日后蒋伯文就不敢随意的差遣使唤他,他们两人也就能达成某种诡异的平衡。
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愿以偿的收集到了那个蒋伯文忌惮的东西,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做出威胁,自己就已锒铛入狱。
幸亏在收集到了那些信息后,他将之交给了最信任的人,一旦自己出了事,那人就会找到蒋伯文,威胁他。
让他不得不救自己一命。
如今他要是想保住性命,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蒋伯文了。
如果太师愿意救他出去,他保证自己出狱以后不会再有二心,一定会全心全意的为他效力,就算成为他的走狗也没关系。
“蒋伯文心狠手辣,你以为自己能威胁到他吗?”戚长容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声音越发轻,像是鬼魅在耳旁低语:“不瞒你说,就在你入狱这几天,上京发生了一件大事。蒋伯文的独子蒋尤,在参加马会时从马上摔下摔断了腿,据太医说,他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听到这个话,蒲亭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戚长容的视线,面上有掩饰不住的震惊,问道:“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