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
十二公主府。
又到了一月一进宫的时日,戚孜环正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
身旁的两个容色娇俏的小姑娘正在一众首饰中精挑细选,时不时的在铜镜前比划,却俱都被戚孜环否定。
望着梳妆台上的各种饰品,戚孜环嘟嘴不满:“虽是去见母妃,但也不能太上不得台面,都是你们眼光不好,所以我每次回宫,母妃才会给我赏赐首饰,以至于如今在别人眼中,我就像是回宫打劫似的。”
闻言,春采捂嘴一笑,揶揄道:“那都是别人嫉妒公主,谁让她们没有一个疼惜女儿的母妃?公主自不必将她们说的话放在心上。”
这时,扶夏拿起一根镂空的银簪子插在戚孜环发间,接着道:“春采说的是,总归都是些外人说的酸话,公主何必在意?”
两个贴身侍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倒是让戚孜环勾了勾唇角。
要知道,她话语间虽有埋怨之意,可心底更多的却是受用。
毕竟放眼后宫,也找不出哪个妃子,比她母妃更加受宠了。
想到这儿,戚孜环的嘴角向上弯了一弯。
不得不说,母妃受宠,就连她的日子都好过了些许,至少在外面,除了那几位公主姐姐以外,再无人敢招惹她。
想到这儿,戚孜环收回目光,看了看铜镜里面的自己,当实现落到那一根银簪子上时,眉头轻轻一皱,抬手便要去取下来:“这簪子太过素淡了,若是让母妃看见了,必定又会给我送首饰。”
“公主。”就在戚孜环的手即将落到那根银簪子上时,扶夏抬手,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挡了回去:“倘若娘娘有心要赏赐于公主,就算公主梳妆打扮奢华不已,娘娘总会用其他的借口赏赐,到那时候,公主也无法拒绝的。”
回想之前几次进宫莲姬的做派,戚孜环伸手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根簪子的,只是不怎么显眼,总觉得有失自己的身份。
然经过扶夏这么一劝,她心思彻底歇了下去,勉勉强强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吧。”
见戚孜环没有再一门心思的坚持己见,扶夏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而这时,见她梳妆完毕,半靠在榻上手捧一卷书卷看的蒋尤漫不经心的问出了声:“今日你还要留宿皇宫吗?”
戚孜环俏皮的朝蒋尤眨了眨眼,展现出与无理取闹完全不符合的娇憨模样,把发髻上的装饰摇的叮当作响,歪头问道:“怎么,以往我都是要在皇宫中留一夜,今天你是想让我早点回来吗?”
“是,我有些事想要与公主说,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公主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公主府。”
闻言,戚孜环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得到:“好吧,既然驸马特意这样说了,我自然没有意见,今夜会尽量早归。”
见她这模样,蒋尤便知道戚孜环又在暗地里高高的翘起了尾巴,瞧她那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或许还有种压迫自己一头的优越感在心中升起。
蒋尤心下不由得有些无奈。
说起来,他们成亲一年,可在成婚后倒不像寻常人家一般相敬如宾。
不仅如此,甚至时常会爆发争吵,在吵闹的时候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毕竟,他们年龄相当,又在最不合适的时候被强行绑在一起,日常会有些摩擦也在情理之中。
但最让人奇怪的是,他们之间本就寡淡的感情却并没有因为日渐的争吵而变淡。
甚至于,至今为止相处的越发得宜。
自觉扳回一城的戚孜环心情不错,望着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蒋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驸马放心,本公主会早点回来的。”
闻言,蒋尤默不作声地撇了她一眼,满头黑线的转过头去,暗地里抽了抽嘴角,眼中的嫌弃之色十分明显。
十二果真性子奇特。
只是说了一句软话罢了,真不知道她在暗地里得一个什么劲儿。
但……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再关上的声音响起消失,卧室里只剩下蒋尤一人。
在空无一人的环境中,他手中握着书卷的指节发白,眼中的轻松也如潮水一般渐渐退去,一双黑色的瞳眸逐渐变得深不见底。
一时间,紧张的手心发汗。
趁着这次机会,他一定要将盘旋在心里多时的疑惑证明真假。
倘若十二回来后,身上确实确实携带了后宫的信件,那么他就重新开始考虑眼下的情况了,
东宫的长容太子,朝堂的太师父亲,后宫的莲姬娘娘……
所有的事情都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一时让人理不清思绪。
在不知事实之前,想的再多也无用。
愣怔不已的蒋尤回过神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就在他挠心挠肺担忧不已,甚至开始怀疑莲姬是不是又将戚孜环留宿在后宫时,十二公主府的马车终于回来。
听到底下人的回禀后,眼角余光飘到外面漆黑的天色,蒋尤脸色迅速一板,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哼了一声。
戚孜环将将踏入房门,刚好听到了这声冷哼,一时有些尴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
而后,毫不犹豫的抬步卖了进来。
她心虚什么?
作为一国公主,为后宫探望母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根本不带怕的。
见她进屋后一言不发的脱下身上的披风,竟没有主动与自己搭话的意思,蒋尤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撇嘴嘲讽道:“十二公主好大的架子,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今儿白日答应我的话,竟全然不作数的吗?”
听到耳边噼里啪啦的数落,戚孜环难得有些底气不足。
确实,她答应过蒋尤一定会早归。
但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中途会发生点意料之外的情况?
所以会耽搁了一些时间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大事。
何况,只要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心情便止不住的愉悦起来。
见她眼中的喜意,蒋尤微微一怔,问道:“十二,宫中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你今日为何这么高兴?”
说到令人高兴的事,戚孜环便止不住的,一点也不矜持的笑了两声,得意的道:“今儿在御花园,我瞧见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主动与我说话了,还给我送了两碟琴妃娘娘亲手做的点心。”
蒋尤只觉得难以置信,张了张嘴:“……不就是跟你说了两句话吗?用得着高兴成这样?”
“你不懂。”戚孜环毫不客气的翻了他一眼,认真解释道:“虽然太子哥哥向来嘴硬心软,但他面上端得住,对谁都是不假以颜色的模样,今日她能多与我说两句话,就已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瞧见戚孜环眼底的孺慕,蒋尤心下一紧,却是半开玩笑似的问道:“十二,你就这么喜欢你的太子哥哥?”
“喜欢阿。”戚孜环笑眯了眼,突然提起了记忆中很久远的一件事:“小时候,我比太子哥哥小几个月,太子哥哥在学习处理朝政之时,我还在后宫做非为。”
“有一次,我甩掉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跑到了太液池,不小心溺了水,当时我很害怕,一直扑腾个不停,还是路过的太子哥哥救了我一命。”
突然听见尘封已久的往事,蒋尤奇怪的道:“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戚孜环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这是我和太子哥哥之间的小秘密,怎么能告诉外人?”
蒋尤无语:“那你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告诉我了?”
戚孜环眉飞色舞:“就当我今日心情好,赏你的罢了。”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多谢公主赏赐?”
“不用谢。”戚孜环摆了摆手,仿佛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似的,对于这莫名其妙的谢意接受的很是坦然。
顿时,蒋尤气的不轻。
然,等到春采与扶夏动手打算给戚孜环卸装饰的时候,蒋尤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话要单独与公主说。”
春采与扶夏如言退下。
见状,戚孜环有些奇怪:“你有什么话不能待会儿说,非要在我卸妆的时候说?”
蒋尤坐在轮椅上,滑到戚孜环身边。
虽同是坐着,可他却比戚孜环高出了一个头。
望着她发际上多出来的饰品,蒋尤漫不经心的问道:“今儿母妃又给你赏东西了?”
“是啊。”戚孜环摸了摸头上的珠花,有些无奈:“这东西我都有两大盒了。”
便是一天戴一朵,她都能戴一个月不重样的。
“罢了。”
蒋尤自顾自的动起手来,亲自为戚孜环卸发饰。
感受到头皮轻微的扯痛感,戚孜环微微向旁边一偏,皱眉问道:“你别乱来,小心把我的头发扯断。”
“我轻轻的,你配合些,不要乱动。”
闻言,戚孜环果然不动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明明都是卸下头饰,平常丫鬟们动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换做蒋尤……
她面上不自觉的染上一抹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