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是炼筋境高手,孙长殷可不是李千影般会在生死关头脑袋卡壳的大小姐心性。
她身经百战,在不涉及姚家姊妹或沈澄这混蛋的事情上尽皆镇定若恒。
危急间选择以肩挡下本该断喉的一着,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虽说考虑到沈澄剑势之猛,连炼筋境武者的坚韧体魄也没法完全抗住,多半会被废掉一条右臂……
在这瞬间,孙长殷脑中蓦地灵光乍现,双瞳睁大。
二十年修行之途,连路途的终点也尚未瞥见,就此便要划上句号了吗?
而起因,仅仅是为了跟一个后辈争一口气?
孙长殷这辈子头一回感到后悔,身躯却按照武者本能作出了最佳判断。
瞟准沈澄前额,甩腕将手中断矛掷出!
明真观主真传四弟子孙长殷,得授全真真传飞雪神矛,意在矛先,飞掷如电,断雪开山只须一刹。
此门绝学将武者内劲集中于矛身之上,长矛长期受力过度,损耗殊深,隔一段时日就须替换。
连日恶斗,加上沈澄强横剑力推波助澜,终教孙长殷于关键一刻兵刃断折。
然而失去矛尖的断矛经她手劲加持,仍足于一瞬间洞穿沈澄头骨!
孙长殷振腕掷矛,原是想逼得沈澄回剑自守。
奈何沈澄出剑之前,也未曾意识到这一剑会有如斯威力,此时已无刹止之能。tiqi.org 草莓小说网
纵然眼看着断矛飞近眉心,也只能闭目静候命数安排而已。
但见道观中才艺超群的两人必将两败俱伤,一道身影骤然降落二人之间,一手执着断矛,另一臂架开铁剑。
观其面目,却是离观久矣的二小姐,杏眸含笑,眉眼如刀。
“你俩到底甚么回事,我只出门几天,你们就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长殷,我不是让你叫沈澄到我住处找我吗?”
孙长殷退后两步,行了一礼:“是我一时兴起,忘了大事,琰欣勿要生气。”
姚琰欣侧着眼眸瞧她,有点狐疑:“一时兴起?这可不像你的性儿。”
她随即望向收回剑势,拄剑在地的沈澄:
“刚才那一剑……”
彷佛斟酌着合适用词,好一阵子仍是力有未逮的姚琰欣想了一想,吐出一个词儿来:
“很有劲儿!”
她刚刚赶到小院,便见证了沈澄破开等级门坎的全力一剑,自然而然地把这当成了他的平素水平。
想起姊姊提起沈澄时的溢美言辞,诸如晋升炼筋境,挥剑力敌五家三高手,重创李千影等赫赫战绩……
考虑到沈澄目前展现的实力,似乎这些也不算是如何难以置信的事儿!
姚琰欣心情大悦。她可不像姊姊般惯了事事猜疑,既传得沈澄铁剑,沈澄剑术长进一分,她心里头便欢喜一分。
多日不见,乍见少年,但看沈澄体格壮健犹胜昔时,胸肩腰腿的肌肉线条更是明显。
可见沈澄练力有成,早已盖过了镇上那些对一身精壮肌肉颇为自傲的外家武者!
姚琰欣回程路上,早就透过信鸽得知了沈澄近日的辉煌事迹,震惊了一遍又一遍后,也就不像开始时后动辄咋舌不止了。
可亲眼见证沈澄的实力增长,却比听闻那些赫赫战功,更教她心头像被填满了似的,眉眼锋锐之意也渐褪为柔和的笑。
姚琰欣拍了拍沈澄的肩头,笑道:“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好样的!”
“姊姊答应你当真传的事,暂时该没有着落。”
“本就该属于你的,现在就能给你了。”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裹,塞进沈澄手里。
沈澄掀开包裹,只见一份上宗道人盖印签发的谱牒。
纸上朱笔列明沈澄出生年份、籍贯乡亲,以及道观姚琰欣亲书的推举文案。
有了这小小一张黄纸傍身,沈澄今后便是得到大凉王朝官方承认的道门中人,能到各州各县游方挂单,名下田税租赋,尽皆减免。
他日于地方上有了名望,还有机会被司掌道教事务的炼丹司保举为官,在体制内得一方安稳!
沈澄身怀铁剑传承,不觉得朝堂上会为自己留下位置。
但这份谱牒在他心中的份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从奴籍归入道籍,意味着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抓着他的奴仆身份肆加轻贱侮辱!
许多时候,社会上的身份地位非金钱所能换取,亦非单是拳头够硬就能攒来。
沈澄昼夜刻苦锻炼,也只是为着得到一个人生在世上,应有的基本尊重和正视而已。
这些姚凌欣、姚琰欣等人生而有之的待遇,在这个世界上稀缺得超乎想象。
从今日起,他已踏出了第一步。
姚琰欣笑道:“你先别太过兴奋,来试试你的新袍子合不合身吧。”
说罢,自包裹中翻出一件崭新道袍,蔚蓝如海,无论材质染料,均比沈澄身上的道童长袍好上不知多少。
沈澄快手换上,只觉衣袖身长,无不合身,不禁朝姚琰欣瞧了一眼。
姚琰欣指了指自己双眼,笑道:“本就料到你在长身子的阶段,只是想不到竟会壮成这般。”
“若是做得宽大些,也好多穿些时日。”
沈澄瞧着身上道袍,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却听姚琰欣忽然压低声量:
“你们是否知道,为何我会在州府花上这许多日子?”
孙长殷问道:“五家人早就布下埋伏,为你制造麻烦吧?这事我们原都料到了。”
沈澄说道:“想必是上宗见我们忽然改动名单,刻意刁难,想要乘机敲我们一笔。”
姚琰欣笑道:“都不是。”
她面色忽转凝重:“我为你登记道籍,须得把道观存有的户籍记录上交,与州府的存本作对比,确认是不是真的有你沈澄这个人。”
“在我们的记录里头,你是小镇榕树湾沈家村人……”
“但是在州府,不一样。”
“沈澄……你是否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世?”
她试着不让沈澄感觉到不舒服,但这件事关系甚大,就算她不问,观中旁人也早晚会提出来对沈澄不利。
却听沈澄说道:“我见过沈红叶了。”
“寄物瓶中,出则离矣。”
“若能斩断这段关连,更是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