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当孤峰的威望可是打出来的,他这么一高调出场,原本正围着仆固顿宁阿寒暄的一众中小部落头人们立马没了声响,自觉地让了开去,除了慕容彦隆以及萨拉阿索等近十名早已下定了决心的中小部族头人站到了两族联军一侧之外,余下的二十余位头人们则不约而同地退到了道旁,显然是打算看看最大的两个部落之头人们的交锋情况再做最后的定夺。
“孤峰老弟,烦劳您大老远来迎,老哥哥却之不恭,也只好愧受了。”
顿宁阿年岁虽高,却是老而弥坚,并不因房当孤峰的高调出现而有丝毫的怯意,反倒是一派理所当然状地回答了一句,浑然将房当孤峰的出现当成了下属迎接上司的必要之礼仪。
“哦?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仆固老哥年高德昭么,某虽不才,尊老爱幼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若不然,再过些日子,某便是想亲近一下仆固老哥都没机会喽。”
房当孤峰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哈哈大笑着讥讽了顿宁阿一句,话里话外便是在说顿宁阿命不久矣。
“嗯哼,几年不见,孤峰老弟总算是长大喽,懂得尊老爱幼了么,不错,有出息啊,比起你父亲当年要强了不少。”
房当孤峰说顿宁阿老,顿宁阿索性便倚老卖老了起来,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好生调侃了房当孤峰一把。
“兀那老匹夫,说甚屁话,找死么?”
顿宁阿这话着实是太刺耳了些,堂堂河西第一大部落首领到了其嘴中,居然成了刚长大的孩子,这可将跟随在其父身边的房当家四子全都气得不轻,年纪最小的房当俊彦性子最急,第一个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哟,这不是小俊彦么,哈哈,好,上回见着时,还跟绵羊在地上打着滚,如今也学会骂人了,不错,不错,有趣得很。”
顿宁阿一点都不在意房当俊彦的骂声,笑呵呵地打趣了其一句。
“哈哈哈……”
顿宁阿话语说得诙谐,一众大小头人们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房当俊彦面色通红如血,气恼万分之下,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便打算纵马上前与顿宁阿玩命了。
“放肆,长辈说话,哪容得尔胡闹如此,还不退下!”
房当孤峰此来是为的是探顿宁阿的底,言语上的交锋固然不免,却绝不想在盟会开始前便大打出手,若不然,这盟会只怕也开不下去了的,此时见自家幼子冲动若此,登时便怒了,拉下了脸来,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嗓子。
“阿爹,孩儿……”
房当俊彦年少气盛,当众受辱之下,早已气急,哪怕是其父出面喝斥,也不肯就此降服。
“退下!”
这一见房当俊彦越闹越不像话,房当孤峰心里头的火气立马便更盛了几分,也不待其将话说完,寒着声便断喝道。
“诺。”
房当孤峰治下素严,即便是至亲,一旦犯了错,那也一样轻饶不得,这一见其发了火,房当俊彦尽自委屈万分,也只能是应诺收了刀,悻悻然地退到了一旁,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却再也不敢有甚话语。
“小孩子家不懂事,仆固老哥该不会与其一般见识罢?”
房当孤峰固然恼怒其子的沉不住气,可对顿宁阿的怒意却一样不少,脸色阴沉地死盯着顿宁阿,阴测测地说了一句道。
“呵呵,孤峰老弟说笑了,老哥哥甚子没见识过,想当年你父亲可是远近有名的谦谦君子,与某家可是一见面如故,数十年来就不曾红过脸,可惜啊,你父亲走得实是早了些。”
顿宁阿老得成了精,骂人都不带一脏字的,拐着弯子在说房当孤峰一家大小都是没教养的货色。
“哟,胜华老弟也到了,哎呀呀,先前未曾注意,当真是失礼了,你我兄弟有一年没见了,为兄可是特意准备了上好的烈酒,专程等这老弟的到来,今日当一醉方休,老弟台,请!”
被顿宁阿如此这般地指着鼻子痛骂,房当孤峰气得肺都险些炸了,问题是这老货口中所言确是在夸房当孤峰的老父,愣是令房当孤峰有气发作不得,总不能说自家亡父的不是罢,没奈何,只能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浑然当做没听到顿宁阿的话语,眼珠子一转,将目光投到了微笑不语地立于一旁的阿史那胜华身上,极之热情地发出了邀约。
“孤峰老哥客气了,小弟倒是想饮酒,奈何身体颇有微恙,就不敢烦劳老哥了。”
阿史那胜华往日里与房当孤峰倒是有些交情的,还不算浅,彼此间了面,总要好生对饮上几回,奈何此次他来此地可是重任在身,有着不得不与房当孤峰打擂台的理由,对于房当孤峰的邀请,也就只能是婉言推拒了的。
“胜华老弟这是说哪里的话,你我兄弟相知相交多年,既来了哥哥的地盘,若不好生招待了去,岂不是让人说哥哥不识得礼数,休要推辞,走,畅饮去!”
房当孤峰此番是铁了心要当上盟主的,自是百般不愿阿史那胜华与顿宁阿搅到一块去,又怎肯放过离间二者的良机,这便哈哈一笑,故作豪迈般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再次邀请道。
“盟会在即,小弟实不敢因私而废公,还请孤峰老哥见谅则个。”
面对着房当孤峰的一再邀约,阿史那胜华心里头的无奈登时便更深了几分,可却不敢带到脸上来,只是在马背上微微一躬身,满是歉意地出言拒绝道。
“不敢因私而废功?好,好一个不敢,也罢,算老哥哥多事了,明日会后再饮也成,老弟既是有恙在身,哥哥也不好太过惊扰,那就明日会上见好了。”
一再被阿史那胜华拒绝,房当孤峰的脸立马便有些子挂不住了,有心发难,可一见两族联军足足有六千之众,且一个个精气神十足,显然都是强兵悍将,自也不愿在此时惹出甚事端来,这便强笑着丢下了句场面话,领着归附于其的一众部落头人们拨转马头,径直向大营方向奔驰了去。
“传令:就地安营!”
虽是成功地将房当孤峰一行人等气走了,可顿宁阿的脸上却无一丝的自得之情,只是冷眼瞥了下房当孤峰等人远去的背影,一挥手,高声下令道。
“诺!”
顿宁阿此令既下,紧跟着其身后的一众部族官兵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声应了诺之后,纷纷跃下了马背,从随军的马车上卸下安营之物,开始在北面平原上忙活了开来。
“诸位,老哥哥多谢诸位的相迎之情了,这便略备了些薄酒,还请诸位一并聚聚可好?”
顿宁阿没去管一众手下人等的安营行动,侧转向了兀自在一旁犹豫不决的一众部族头人们,极之恳切地出言邀请道。
“多谢仆固老哥厚爱了,小弟还有些俗务待办,实是耽搁不得,就先告辞了。”
“仆固老哥的美意小弟生受了,老哥,请!”
“老哥海涵,小弟突感不适,就先走一步了。”
……
眼瞅着盟会都尚未召开,三大部族已是成了水火不容之局面,一众正观望着的大小头人们可就有些子揣揣了,除了极个别头人痛快地答应了顿宁阿的邀请之外,余者本着谨慎的原则,各自找理由告辞了去,不数息便已是散得个一干二净,原本火爆无比的场面也就此冷清了下来。
两族联军六千余人显然尽皆是行伍的老手,这才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多一些的时间而已,一座防卫森严的营垒便即拔地而起了,辕门、栅栏、鹿角、瞭望塔楼等立营之要物一应不缺,带甲武士手持利刃,往来巡视不已,就防卫的水准来说,丝毫不在房当部落大营之下,更有趣的是两族联军大营的正门正好对准了房当营地的大门,两者之间的分庭抗礼之势已成,彼此间已是再难有甚转圜的余地了。
两族联军营寨已立好,可事情却并未就此告上一个段落,恰恰相反,随着夕阳的渐渐西沉,几乎已扯破了脸的双方立马便展开了一场热闹至极的邀请战——无论是房当部落,还是两族联军,几乎同时派出了一大群的使者,去诚邀各中立部落之头人赴宴,时不时地,双方使节便迎面撞上,口水纷飞之余,也没少老拳相向,这盟会都还没开始了,双方的争斗便已是完全摆到了台面上来,只可怜中立的二十余位头人被双方你来我往的拉扯生生搅得头晕目眩不已。
站队问题从来都是件艰难的事儿,哪都一样,站对了,不说青云直上,至少小命是无忧的,可要是站错了,呵,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得势的一方一旦来个秋后算总账,那就不死也得脱上层皮了,可怜一帮子中立部族本就实力不强,能带得到这连儿湾的人马更是少得可怜,又如何经得起对立双方的强大压力,惶惶不安也就成了一众人等的共同之写照,好一阵子鸡飞狗跳的忙乱之后,事情的进展却突然出现了个急转弯——同罗族头人明祈站了出来,高声倡议一众中小部落头人联合起来,以求自保,正惶急无比的一众人等闻之,皆释然而又欣然,自无人有异议,于是乎,这场盟会的第三方就此出现了,只是形势却并未就此明了,反倒是更加复杂上了几分,谁能笑到最后,那可就不好说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