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舟边跟着身前的人走, 边悄悄打量对方的背影。
身形高挑,披着朴素厚实的黑色防风斗篷,也不露脸……是城主府的仆从吗?
不知不觉跟着对方走了十几分钟, 郁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觉得附近越来越僻静荒凉了,好像走进了小树林, 出城主府需要横穿这种小树林吗?
本来郁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下等魅魔,没什么可被人骗的, 别人也没有必要来骗自己。
但现在他莫名心慌起来。
“等, 等一下,别走了!”他喊住对方,“这里不像我要的出路——”
身披漆黑斗篷的人影停下步伐, 徐徐转身,面朝向他。
“你的出路?”漆黑斗篷下方传出一声轻蔑哼笑,“不就是我么?”
男人抬起头, 脸孔从兜帽的阴影中渐显出来,傲然地露出骨骼峻立的一张脸, 高鼻深目,眼褶极深, 眼睛像精雕细琢的祖母绿。
这是郁舟第二次直视地底城城主。
他脸色煞白, 瞬间腿软了一下, 明明是想赶紧后退,膝盖却被抽了骨头似的直往地上跌。
看见小家伙这样臣服似的下跌在地,兰斯瞳孔缩张一下,喃喃自语:“真配合。”
下一瞬,若鹰俯冲, 迅猛扑向郁舟, 兰斯的兜帽瞬间被灌满了气流于是鼓动着向后滑落, 泼洒出一片璀璨的金发,翠绿耳坠在金辉中扬起、晃动。
郁舟整个上半身都被男人狠劲按进怀里,紧贴得几乎要窒息。
犹如被猛禽死死捕住,全身上下还被男人胡乱嗅闻,一颗金发脑袋一会儿凑在他的颈窝,一会儿凑向他的背后,姿势越发纠缠不清,甚至凑向他的腰窝。
郁舟毛骨悚然,开始激烈挣扎。
“怎么,难受吗。”男人的声音伴随着紧贴的胸膛嗡嗡震动。
兰斯解下自己身上厚实的黑色防风斗篷,豁然扬起抖开,铺在雪地上。
兰斯压着他倒入满是密实羊毛的斗篷内胆里,郁舟瞬间被与兰斯身上同源的冰冷沉郁的气味包围。
“躺下就不难受了。”兰斯在他耳畔吐气潮湿道。
一路上兰斯已经十分耐着性子,陪这小魔物过家家似的走了十几分钟。
一方面,他理智上觉得自己这样有失身份,他要什么稀奇玩物要不到?偏要玩这来路不明的魔物吗。
一方面,他早就被这小魔物的香味吸引,只觉得香气一直从斗篷下传来,简直是要把他勾死了!
前所未有,旷世奇谈。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连脸都没看到,就已经喜欢死了。
兰斯的瞳孔一再扩大,低着头,直盯盯地望着被囚于自己身下的小兽物。
他的淡金色长发倾泻于两侧,将上下二者的脸与脸笼罩在一个私密的小空间里,令双方的视线都无别处可去,只能近近地看向对方。
突然被扑倒在地,郁舟晕头转向,一时被这片刻的宁静迷惑,就这样仰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那张脸。
碧光流转的一枚长水滴形翡翠耳坠,顺着重力,贴在骨感冷白的面颊上。
那耳坠仍在微微一晃、一晃。
反光闪烁、闪烁。
但这宁静忽然被打破,上方的男人突然欺身下来,这次不仅仅是嗅闻,而是红着眼睛要亲他扒他。
郁舟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把自己的面罩摘下来:“别!不要!你……你看我的脸!你看!我长这样的……”
他是下等魅魔,应该是地底城公认的丑八怪吧!
快、快看呀,他是很丑的,对着一个丑八怪总不可能再亲得下去了吧!
早该想到这茬的,早知道早点把面罩摘下来,就不会被乱嗅乱闻这么久了!
“……”
兰斯眼睛寂静至极地盯了他片刻,眼珠缓钝地微微移动,仔细地看他被吓到没有血色的脸,真是煞白,却仍然美得近乎下流。
兰斯的喉结滚动一下,发出极响的唾沫吞咽声。
“这种脸,藏那么久干什么。”
“早露出来,早让你当我的情妇了。”
郁舟双眼豁然直睁,不可置信,好像听不懂落到耳朵里的地底城语了。
什么……情妇……
是他说错了,还是他听错了。
他仓皇地去抓住兰斯的手,带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呃,你不觉得……不觉得……我的脸让你很、难以忍受吗?”
他睁着一双被泪珠湿润的眼睛,慌乱得、急得快要走投无路。
兰斯的手背被那张粉白漂亮的脸贴住,简直更英姿勃发了,血脉偾张得要发疯。
“确实。”兰斯眼中再无其他,碧绿的眸底只映出郁舟一个人的影子,眸色晦暗,“……难以忍受了。”
来路不明的小玩物,倒是意外地懂得怎么讨好他。
他的情绪为之振奋高涨,愉悦得哑然闷笑起来,随即声音一收,化为行动,迅疾猛舐郁舟的脸颊。
“这么会勾引人。还会调情。唔,我好爱你,你也这么爱我啊。”
混着泪与汗,越发喷涌的、艳淋淋的香气,简直要淹溺他的鼻腔。
他放任自己酣沉。
既然这小玩物这么喜欢他,他对这小玩物也算看得上眼,那也不是不能撇开身份,纵容一回。
兰斯闭上眼睛,嘴角微衔笑意,将脸搁置于郁舟的脸边。
十分仁慈地施舍般道:“准许你亲我一下。”
这小玩物是第一个胆敢直视他的。
也是第一个跟他肌肤相亲的,但这主动权是掌握在他手里的。
现在他愿意把主动权短暂让渡一分。
要是上纲上线来说,这放在地底城,简直是低等魔物对至高无上的规则主人的一种冲撞冒犯。
严重得就是把这犯事的魔物处死都不为过。
也就这漂亮小鬼不一样。能得到他的青睐与荣宠。
也许高兴了,还能被他一直留在身边当宠物,在地底城的地位从此只比白虎低一些。
难得快意,心念电转。兰斯不自觉将对郁舟的称呼都变了几变,连对方的未来去路都给设想好了。
“白大人……”
郁舟抗拒地推挡身上人的肩膀,哆哆嗦嗦地喊对方。
他在脑海中急急回想城主的名字,最终检索出一个之前在人马侍卫口中听过的称呼,不经思考,想当然地喊了出来。
他接下来妄图胡诌劝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兰斯冷冷打断。
“你叫我什么?”
兰斯与他在雪地里折腾了这么久,他在兰斯的斗篷里躺了这么久,兰斯在他身上支撑了这么久。
到头来居然喊出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名字。
他为他挡了这么久的雪,背上都结了一层积雪被体温融化成水而后受冷再度凝固的冰。
前一刻还不觉得冷,这时却觉得简直刺骨得无法忍受。
郁舟不明所以,眼睛懵懵懂懂,又磕磕巴巴地喊了一遍:“白、大人……”
兰斯额角青筋暴起,手指猛然钳掐住他软绵绵的腮肉。
“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郁舟被猛然掐得口腔大张,闭也闭不上,说话也说不利索了,内里的纤细雪白的牙齿也露出来了,涎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忍不住呜咽,着急地抬声喊出来:“……白大人!”
兰斯神情彻底冰凉,如视蝼蚁地俯瞰着他。
“呵。”他冷嘲一声。
还以为这魔物多喜欢他呢。原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兰斯的理智渐渐回笼,仔细回忆,确实这魔物一开始就是被白虎驮来的。
“还以为你是小白的食物……”
“原来你是被送来给小白配种的。”
他冷笑:“也好。白虎稀有,地底城也仅有一只,就让你来生出第二只、第三只乃至更多好了。”
他说着,眼睛却根本没离开过郁舟的脸,手也没有松开,反倒越发掐弄起郁舟的脸颊,看那晕粉的肤肉漂亮地溢起。
“那畜生那么大,你这么小。”兰斯言语恶劣道,“你也受得住?”
郁舟本来就还不熟悉地底城语,这会儿只觉得脸被掐得特别酸,被掐得晕乎乎的,更听不懂了,根本不知道兰斯在叽里呱啦说些什么。
他想让兰斯别掐他的脸了,然而已经积了满口涎水,说不出话来,于是魅魔尾巴怯懦地从自己的斗篷底下伸出来,用尾巴尖尖上的那片桃心轻轻地贴了贴兰斯。
是讨好、服软、求饶的意味。
然而他作为新手魅魔,根本不知道魅魔尾巴尖的桃心意味着什么,这样拿来贴人是什么意思。
兰斯见到他的魅魔尾巴,见到他做出这样的举动,脸色骤变。
“你是魅魔?”
他顿时为自己先前的一切失态、一切昏头行为,找到了理由。
“原来你对我用了魅惑,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失控成那样,原来是这魅魔使了手段。
魅魔的尾巴细长,最末梢的尾端长成一片扁状心形。郁舟的尾巴颜色跟其他魅魔不一样,他是银白色的,尾巴尖的心形甚至是晶莹泛粉的。
特别嫩的尾巴尖尖,从来没被别人碰过,甚至连郁舟自己都没碰过。
此时可怜兮兮地贴住兰斯。
兰斯肤色冷白的两侧颧骨浮起异样的红晕,他抓住那尾巴,用指尖在那心形中央微微鼓凸的地方狠掐一下。
郁舟没想到自己会被掐,呆了一下,而后泪水夺眶而出。不是疼,但让他很难受,很奇怪……
兰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蠢得可以的、毫无羞耻心的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