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阳德门。
一支长长的车队正在出城。
满载货物,护卫如云,一眼望不到头,街道两侧的民众更是齐齐跪倒,乌泱泱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辽帝出巡呢!
但实际上,民众的反应不是因为尊敬,纯粹是恐惧。
这可是元妃家的商队,上次一户人家的女儿模样生得俊俏,路过时就被硬生生掳上车队,光天化日之下就沦为了元妃家的货物,成了奴隶,谁敢抬头!
眼见一个个百姓将身子蜷缩着,全部瑟瑟发抖,护卫此行的首领啜不,冷哼一声。
他和冯家奴都是元妃早年的仆役,现在冯家奴已经被赐姓,成了萧冯家奴,他这位却没能成为萧啜不,还在干这种押货的差事,固然油水充足,却总觉得提不起劲来。
现在这些人还不知趣,不愿意给他枯燥的日子来一些惊喜,自然很是不悦。
不过此次的行程,无疑会与以往不同,还未出中京道的范围,就听得马蹄声传来。
啜不是识货的,侧耳倾听片刻,不禁惊咦一声:“好马儿,随我将这群人拦下来,那些骏马给你们分了!”
“噢!!”
周遭之人顿时兴奋起来,相比起马车上的货物,这些才是他们的收获,簇拥在啜不身侧,朝着前方追去。
很快不远处一群人印入眼帘,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位,但都是好手,策马奔腾,见到后面护卫追赶上来,回头看了过来。
啜不立刻高声道:“我们是元妃府上,下马!”
不料那群人理都不理,转过头,继续飞奔。
啜不勃然大怒:“敢不给我们抢?找死!追!”
双方一路追着,很快前方居然出现了车队,却是兜了个圈子,只不过双方掉了個头,骑马之人到了车队前,护卫追在后面。
“哈!跑!你们再跑啊!”
眼见那边也派出人手,前后围堵,啜不狞笑起来,却发现对方不慌不忙,竟也笑了起来,为首之人英姿飒爽,双目熠熠生辉,更是高喝道:“打劫!!”
自从在并州老家时,听弟弟讲了智取生辰纲的故事后,狄湘灵就总想着实践一番。
不过后来随着长风镖局的成立,为总镖头,当然要以身作则,昔日的梦想深深埋藏于心中。
现在来了辽国,终于可以圆梦了!
狄湘灵双腿一夹马腹,再度飞奔,声音清晰地传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锤脑袋,死在荒郊外,管杀不管埋!”
为了方便对方听懂,她特意让马帮的人翻译成了契丹话,此时每说一句,身边十几个马帮之人齐声跟上一句,十几个人竟吼出了成百上千的气势。
商队护卫表情古怪地听着,突然爆发出震天大笑,为首的啜不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侧过头,手朝着那边指着:“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群人真是活腻了,根本不知这是谁家的车队?”
旁边的护卫本来也发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却又陡然僵住,双目圆瞪,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狄湘灵说话的同时,胯下宝马陡然增速,霎那间就已逼了过来。
待得数丈开外,她更是腾身跃起,以鬼魅般的速度扑到面前,一截锏影从袖中呼啸而出,轰然砸落。
啜不满是嘲弄的面容凝固于一瞬,上半截脑袋直接炸开,下半截脑袋连带着脖子,则被硬生生敲进胸腔里。
“啊!!”
被血肉溅了满脸的护卫发出凄厉的尖叫,却依旧掩盖不住那煞气满溢的话语回荡四方:“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抢的就是元妃的货,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
清宁宫。
元妃萧耨斤怀抱着一只狸奴,轻轻举杯,笑容满面,心情极好。
在萧孝穆交出了军权后,最小的弟弟萧孝友得封兰陵郡王,自此三兄二弟皆封王,家族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别说皇后萧菩萨哥不及,就算是跟历代的后族相比,她这一脉也是如此的耀眼夺目,自然无比得意。
正撸着狸奴,品着佳酿,内侍走了进来,低声道:“圣人!大相公请见!”
“这个时辰?”
萧耨斤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太阳都快下山了,不禁有些奇怪,换成旁人多少要避讳一下,她却无所顾忌:“请大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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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正是萧耨斤的大哥,北府宰相萧孝忠。
此人的资历远不及状元出身的张俭,地位却完全凌驾,有着任免官吏的大权,历史上最出名的一点,则是晚年生了个女儿叫萧观音,正是那位遭到诬告通奸,被耶律洪基赐死的宣懿皇后,辽国第一才女。
此时萧观音还未出生,却也能从其父身上看到几分影子,萧孝忠并不年轻了,身材依旧高大威武,五官俊朗,仪表堂堂,是五兄弟中相貌最为出众的,也最受萧耨斤喜爱,态度比起萧孝穆可好多了,将狸猫放下,起身迎出:“大兄来了!不必多礼!”
萧孝忠依旧行了跪拜礼,然后看向左右:“元妃,臣有要事相奏!”
“大兄这般小心作甚!”
萧耨斤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
待得堂内只剩下兄妹两人,萧孝忠才沉声道:“出事了,家中的商队被劫,护卫由上至下,统统被杀!”
萧耨斤的反应与护卫首领啜不出奇地一致,先是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笑道:“兄长莫不是有意玩闹,谁敢动我家的车队?”
萧孝忠轻叹:“元妃,臣既入宫,此事自是千真万确,尸体都寻到了,珍稀的货物也被洗劫一空!”
“好胆!好胆!”
萧耨斤笑容收敛,脸上的错愕很快换成无比的狰狞:“拿了这群贼人后,别让他们死得痛快,折磨三天三夜,再将尸体悬在西城门,明白么?”
“这群人并非一般贼匪,手段干净,杀人利落,恐怕不是那么好缉拿的!”萧孝忠皱了皱眉头:“一趟车队并不要紧,些许财物罢了,重要的是,贼子敢做这等事,有何依仗?”
萧耨斤明白了:“大兄觉得,是皇后那边的人?”
“不得不防啊!”萧孝忠正色道:“近来依附皇后的臣子走动频繁,尤其是你对四弟下手后,朝堂之中更是暗流涌动!”
这语气里是有些责怪的,萧孝穆原本有意缓和皇后与元妃的关系,却被自家亲姐姐拿下,这就是摆明着不愿和平共处,连装都不装一下,皇后那一派的臣子当然会人人自危,愈发抱团,给萧孝忠的宰相执政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萧耨斤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自言自语着:“以那老物的性情,会派人袭击我的商队么?她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呢?”
萧孝忠道:“此事是否禀明陛下?”
“不行!此事万万不能让陛下知道!”
萧耨斤断然摇头。
她固然凶悍霸道,刚愎自用,有一点却很清楚,辽帝之所以扶持自己的家族,根本原因就是皇后萧菩萨哥性子柔弱,太子又还年少,辽帝担心自己驾崩后,成为皇太后的萧菩萨哥和年少的国主会镇不住朝堂,被权臣架空,为了确保帝位的稳固,才有了她这位太子生母的日渐势大。
萧菩萨哥若有萧绰的三分能耐,也轮不到她上位了,同样的道理,萧耨斤以萧绰为榜样,沉声道:“我便是表现得咄咄逼人,陛下也顶多会斥责几句,不会拿我如何!但现在家中有五位封王的兄弟,却连个区区一伙贼匪都拿不下,我们岂不是和那老物一般无能?将来如何为新君倚靠?”
萧孝忠面露难堪,这话也太不留余地了,沉默下去。
萧耨斤却不放过:“大兄真的拿不住贼人?”
“贼子狡猾,非得军中精锐才可应对!”萧孝忠趁机提出建议:“不如将四弟从西京调回来?”
萧孝穆已经被安排到西京去了,那里刚刚平乱,安抚各族倒也适合萧孝穆的发挥,只是没了实权,萧耨斤冷冷地道:“怎的,没他不行么?伱们四个不如他一个?”
萧孝忠强忍怒气,正因为有萧孝穆在军中东征西讨,如日中天,他们才会偏向于其他方面,现在最有军功的一位被你给整下去了,出事了又要我等担责,这不是不讲道理么,干脆道:“既如此,那此事就先压下,留待日后吧!”
萧耨斤厉声道:“绝无可能!我族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萧孝忠毕竟是兄长,脾气再好都受不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拿主意便是!”
说罢,拂袖而走。
眼见这位愤然离去,萧耨斤也不挽留,转回殿内,重新抱起狸奴,开始踱步。
想着想着,心中也不由地涌起一丝后悔。
之前把萧孝穆拿下,是不是太草率了?
真没想到,这位如此重要,少了他还真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正念叨着呢,手上用力,狸奴似乎被抓疼了,嗖的一下钻出怀抱,跃在地上。
萧耨斤定定地看着,陡然尖叫起来:“来人!将这畜生捉住,打死!打死!”
外面先是一阵鸡飞狗跳,然后又传来呜咽的声音,萧耨斤心情一畅,反倒平静下来。
人不狠站不稳,忤逆我的,亲兄弟都得靠边站,仇人更是统统得死!
如此才能震慑朝野,令群臣胆寒,皆听号令!
“我没错!没错当然不需要后悔!给我安排人手!我家的车队被抢了,皇后家的车队,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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