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耳”杨管事匆匆离开了。
狄湘灵冷眼旁观,给出评价:“此人确实不怕死!”
狄进点了点头:“‘金刚会’第一代的核心六人,早已步入晚年,但这群人表现出来的意志都很坚定,在必要时也会无惧牺牲,只为达成一个目的!”
狄湘灵道:“让这个谍探组织存续下去?”
“是的!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要证明他们这一生的心血,没有白费!”
狄进道:“二十年前,他们配合辽军,探听情报,可最终宋辽还是罢战求和,缔结了澶渊之盟;二十年中,又是他们潜伏我朝,探听情报,但无论怎么努力,辽军终究没有再度南下;二十年后,不,他们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年了……”
“正常情况下,一代谍探应该已经退休养老,将任务过度到二代传人手中,现在这群人却是退不下去,必须要硬撑着,不然那些年轻的接班者,随时就会离心!”
“所以宝神奴有言,他即便在牢狱中,依旧能控制外面的‘金刚会’成员,正是利用这份不甘之心,在临死前都要完成一件大事!”
狄湘灵明白了:“所以你在引导他们,趁着此次宋、辽、西夏初聚,在这么一個各方瞩目的外交场合,向辽庭证明,自己苦心经营的谍探组织绝非可有可无,而是大有作用?”
狄进颔首:“正是如此!”
“他们明明知道你在利用自己,也会选择这么做,为的就是证明‘金刚会’的价值……”狄湘灵微微皱眉:“只是不用机宜司,反用‘金刚会’,是不是太冒险了?”
“没办法,机宜司目前还不足以办到这样的事情,他们毕竟成立的时间太短,确实比不上‘金刚会’的专业!”
狄进正视差距。
在太祖太宗两朝,皇城司的谍探能力是可用的,后来就急转直下,到了真宗朝后期,连境内的敌国谍细都抓不住了,只知争权夺利。
所幸边疆总要防备,因此雄州多有收集情报,但这些谍细多是非专业的人员,不见得是要背叛辽国,仅仅是为了捞取钱财好处,将知道的事情卖过来,消息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主要是靠雄州官员第一时间筛选甄别,因此知州才显得尤为关键。
而机宜司代替皇城司,行事刺探敌情的职责,接下来需要的正是专业的谍细,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潜伏入辽国和西夏,将足以决定战局的情报传递出来。
讲白了,就是要类似于“金刚会”第一任六神通称号者,和第二任称号传人这样的精锐谍细。
不见得要从头培养,否则太耗时间,却得仔细挑选,三教九流,无论出身,番民羌人,无论族群,都能用之。
雷濬和大荣复已经在实施计划,前者针对西夏,已经安排了第一批人手,经过曹玮亲卫的协助,获得身份后进入西夏境内,后者针对辽国,进展较为缓慢,如今还没有选好合适的人选。
在这样的情况下,狄进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出使,就逼着他们赶鸭子上架:“机宜司是宋廷新立的部门,萧远博回辽后定然禀告,辽庭多少会有戒备,若是里面的人员失利被擒,会让作为使节的我极为被动,但我们对于辽国的局势十分陌生,又不能一无所知,将‘金刚会’引入局中,固然有风险,却是可以接受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狄湘灵自然明白,琢磨了一下:“既如此,我让镖局尽快联系马帮!”
“尽快联系?”
狄进奇道:“他们不是在辽东活动么?燕云也有马帮的人?”
“有!”
狄湘灵说着也有些佩服:“马帮之名威震北方,辽国多有豪杰之士投靠,在燕云市井之地也多有他们的人手,此前镖局就与之打过交道!”
“好!”
狄进之前放了盗首一马,是不想赶尽杀绝,尽快瓦解无忧洞内的势力,果然这位北上寻宝,盗门很快分崩离析,而欧阳春还承了情。
对此他不会客气,有人情何必扭扭捏捏:“马帮屡次躲避围剿,在辽东壮大,必定对辽庭的动向有深入的了解,此番就借江湖耳目一用!”
……
“狄三元,辽国接伴使定了!”
由于距离辽主生辰还有一段时日,使节团在雄州休息整备,并不急切,十天不到,葛怀敏就带来了详细的情报:“辽南京统军使萧惠,为此次接伴使!”
狄进不动声色:“这位辽国官员,可有详细的背景?”
“为了狄三元的出使,岂能不探个明白呢?”
葛怀敏开始介绍:“此人乃北朝中宫的亲眷,国舅帐下详稳出身,辽太子对其十分信赖,辽主也命其镇守过东京,只是压不住渤海人,又被调去西边平叛!之前骄狂对待麾下各族首领,对待叛军却是颇为胆怯,以致于错失战机,灰头土脸,被调至南京,任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后来才为南京统军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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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调查十分详细,可见雄州的情报来源还是有效率的,狄进点头:“辛苦葛兄了,此人性情如何,对待我国朝的态度呢?”
“不辛苦!不辛苦!”
葛怀敏心头高兴,脸上却又沉下,怒哼一声:“这萧惠蛮横自大,屡屡有破坏盟约,再度南下之言,却依旧被辽太子重用,可见哪怕如今的辽主愿维持两国太平,待得太子继位,恐有反复啊!幸得狄三元指点,我的《平燕策》更为完善,当呈报官家,早做应对!”
这番话还是有见地的,狄进其实知道萧惠是何许人也,和葛怀敏一样,此人也是历史上被李元昊暴打的难兄难弟,确实是对外主战派。
来日陈兵边境,威逼宋朝的,就是那时任南院枢密使的萧惠领兵,号称要一天下,后来没打起来,宋廷安抚住了辽人,增了二十万岁币,又挑拨了辽夏之间的关系,辽兴宗自以为压得宋抬不起头,高兴地立碑祭天,掉头去打西夏,结果和萧惠一起被李元昊打得大败而归,十万大军只剩数十骑,灰溜溜地逃了回去。
现在萧惠出面,任接伴使,派一个对宋明显不友好的官员接待,态度很值得玩味,狄进稍作沉吟,接着问道:“西夏呢?”
“这就不知了!”
葛怀敏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已用了重金,但那群夏蛮子,在辽国也没什么人在乎,一时间确实探听不到,关于西夏使节团的消息!”
狄进站起身来,拱手一礼:“既如此,我也不在雄州耽搁了,明日就出发,葛兄若能探得西夏那边的情况,还望派人追上使节团,告知于我!”
“一定!一定!”
葛怀敏哈哈一笑,重重抱拳:“那我便预祝狄三元一路顺风,扬我国朝威仪了!”
……
“大帅,南朝的使节团已离开雄州,入我境内!”
萧惠大马金刀地端坐在营帐中,当手下的亲卫上前禀告时,却充耳不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名赤膊大汉相扑,片刻后待得一人被重重掀翻在地,才鼓掌大笑:“好!好!不愧是本帅账下的勇士!”
那得胜的勇士满身大汗,热气腾腾,大步上前,拜倒在地:“大帅!”
萧惠身体微微前倾,双目圆瞪,炯炯有神:“依本帅看来,萧浦打也不如你啊,你叫什么?”
契丹的勇士没有说不行的时候,只是自己与那个用扑戏用语命名的勇士萧浦打,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由地顿了顿,回答道:“小的叫札剌!”
“你们觉得萧浦打真的很能打吗?本帅看他是徒有虚名罢了!”
萧惠脸色却陡然沉下:“不然的话,此人出使南朝时,岂会在那使馆之内,居然输给了一个宋人官员,是不是如此?”
他看向一位南院官员,正是去年使节团里的一员,亲眼目睹过四方馆里的那场较量,起身答道:“实是宋人奸猾,用锏交战,让萧宿直根本没能发挥出……”
“够了!”
萧惠大手一挥,直接打断,十分不悦:“输了就是输了,找这些借口理由,岂不是更显得我大辽勇士无能?”
“是……是……”
南院官员赶忙低头坐下。
萧惠显然早就有了打算,看向这个账下最擅扑戏的勇士:“札剌,你可愿狠狠败一次南朝人,为我大辽争回这个颜面?”
札剌精神大振,想到萧浦打由一个相扑手被赐姓成为贵族,眼中浮现出浓浓的热切,声音愈发洪亮起来:“小的愿意!”
“就该有这般豪气!”
萧惠哈哈一笑,这才不急不忙地站起身来:“走!去看看此次的南朝使节团,又进献了哪些礼物来,不过即便他们多多献礼,本帅也不会手下留情!哈哈哈!”
众人气势汹汹地翻身上马,朝着使节团迎去。
待得双方落入各自的视线,萧惠的目光率先看向那鹤立鸡群的身影,脸色沉下:“这南朝使臣,竟如此年轻?”
“怎么是他……不好!”
跟在后面的南院官员眼睛瞪大,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札剌果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脸色愈发变了。
快别热身了,伱打不过这个宋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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