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渤海密藏?”
长风镖局总舵,面对上门拜访的欧阳春,狄湘灵应约而至,听了盗首的两个条件后,不禁露出诧异之色:“要宝神奴死,这点暂且不说,破解宝藏之谜,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春显然来时已经有所考虑,坐了下来,摆出长谈的姿态:“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想明言,但如今既然牵扯到了宋廷与盗门之间,也不得不说了,不知你们是否了解,辽国境内,一直有关于渤海密藏的传说?”
狄湘灵道:“没听说过。”
看过藏宝图,不代表知道辽国境内也多有传说,她回答得十分坦荡。
欧阳春缓缓地道:“渤海曾经也是一个强大的王国,按唐制所建,全盛时辖境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享有‘海东盛国’之誉,后来国力逐渐衰弱,百年前,辽开国君主耶律阿保机,亲率大军征渤海,最终攻陷上京龙泉府,最后一任君王投降,渤海灭亡,然辽军攻陷王都之后,却发现王库异常的空虚!”
受狄进影响,狄湘灵对于所谓宝藏已经不信了,此时也直接反问:“国都亡了,收缴不出钱财,存于国库,是很正常的吧?”
欧阳春解释道:“渤海衰败亡国,国库空虚自是正常,但王库空虚却不对劲,那最后一任渤海王杀伐果决,契丹军队入侵时,就将不少准备逃亡的渤海贵族杀死,收缴了他们的财产,最终那些财产却不翼而飞!”
狄湘灵眉头扬起:“所以宝藏的传说由此而来?”
欧阳春道:“不止于此,渤海王室内也有人供述,早在数代之前,每任渤海王就喜欢将珍宝私藏于一个密库之中,而这收集了众多财宝的密库,就在渤海五京之内,最有可能的地方,正是在龙泉府中!”
狄湘灵了然:“辽军肯定是掘地三尺,结果却没搜出来?”
“不错!辽帝下令搜索,一无所获,便火烧了王宫,率军离去……”
欧阳春说的很简洁,并没有如宝神奴那般,还通过没有找到宝藏的辽军将领被杀,来强调辽人的不甘心:“既然辽人没有找到,密藏的传说就流传起来,直到今时,昔日的渤海遗址,还有一批又一批的人为了寻宝,深入其中!”
狄湘灵目光一动:“盗首也是其一?”
欧阳春点头:“是。”
“可你不是说过,盗首是宋人么?”狄湘灵奇道:“渤海密藏的说法在辽国内流传,那也就罢了,宋人千里迢迢,深入辽土,去探索所谓的宝藏,说不通吧?”
欧阳春稍稍沉默,在盗首的身份和职业中,选择了职业的透露:“这其实并不奇怪,盗首曾经是一位摸金校尉!”
狄湘灵面色沉下:“盗墓贼!”
事实上,不是什么盗墓贼,都能称为摸金校尉的,曹操安排部下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才有了此职,后来考古人士常无奈地称“汉墓十室九空”“汉墓考古靠运气”,正是拜这群特别专业的人士所赐。
宋朝不像汉朝讲究厚葬,但也会为逝去的亲人准备陪葬品,而在重孝道的古代,朝野上下对于盗墓者的态度都是极为痛恨的,做了这等事就是一辈子的污点,江湖人士都羞于与之为伍,所以狄湘灵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欧阳春知道那人为什么会沦为盗墓贼,暗叹一声,也不解释:“盗首曾经亲至辽东,探访遗址,昔日的渤海五京此人都去过,也根据藏宝秘卷,进入过传说中的密藏内!”
“藏宝秘卷?”
狄湘灵心头一奇,秘卷不是在他们手中么,怎么又被盗首得到过:“那是藏宝图么?既然有了此物,盗首为何还没有找到宝藏?”
欧阳春解释道:“那是流传在外的秘卷,据说有多份,其中只有一份是指向真的密藏,其他全是假藏,假藏内充斥着机关陷阱,并且秘卷的指向就是错的,故意将探宝者引入死局,恐怕如你我这样武功高强之辈,都是难以全身而退的!”
狄湘灵撇了撇嘴,她根本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种处境,与人斗其乐无穷,与陷阱斗那就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我明白了,盗首得到的就是一個假的秘卷,曾经误入过假藏,吃了大亏,因而对真正的渤海密藏念念不忘?”
“正是如此!”
欧阳春点点头:“所以盗首如今提出两个条件,请狄总镖头转告狄神探,我便静候佳音了!”
……
“解散盗门?关闭鬼市?”
当消息传给狄进,他关心的重点又有不同:“听这个语气,盗首是对门下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包括那些新近吸纳的亡命乞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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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湘灵眯了眯眼睛:“还是此人胡吹大气,根本没有诚意?”
“凡是成型的市集,即便是建造者想要摧毁,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狄进淡淡地道:“具体到这一件事上,且不说盗门想要解散,那些弟子答应不答应,鬼市想要关闭,就只有一个法子,杀!”
招安不是直接投降那么简单,往往伴随着背叛与出卖,之前俩人讨论时,准备看一看盗首的品性如何,正因为答应下招安,基本就代表着背弃追随他的人!
现在对方还真的答应下来,只是附上两个条件,看似是意动,实际上并不是这么简单。
狄进分析道:“盗首恐怕也没想到,朝廷会释放招安之意,此人作为首领,或许不愿,但手下难免人心浮动,现在提出条件,我们却难以办到,便能让手下认为是朝廷并无诚意,甚至要将他们骗出无忧洞屠杀,反倒能进一步凝聚洞内的人心……”
狄湘灵皱眉:“可这提议极不合理,宝神奴是辽人谍细首领,这等重犯岂能随意杀死?更别提渤海密藏,就不说这宝藏有没有,那也是在辽国境内的事情,我们难道挖出来给他?他以为自己是谁?简直荒谬!”
“很多时候,借口不需要解释得那么清楚,盗首只要告诉盗门上下,自己提出了条件,朝廷却根本不接受,就足够了。”
狄进道:“不过盗首能撒这个谎,就说明此人对于渤海密藏的执念确实很深,否则没必要特意拿辽国的宝藏做文章,渤海国的历史,其实算在《唐书》里面……”
盗首毫无诚意的谈判条件,他不可能费劲完成,但整件事倒让狄进目光一动,得了提醒:“馆伴使之后,我一直在集贤院内读书,新的差遣还未下来,如今拜他们所赐,倒是有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
“仕林,朝安!”
“伯庸,朝安!”
皇宫图书馆,狄进多了一个伴。
就在元宵之后,天圣五年进士榜的榜眼王尧臣,也被从地方召回,通过馆试,进入馆阁,同授从七品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
当然,两人看似官职一样,馆职一样,但王尧臣仍是绿袍,而狄进不仅服绯,佩银鱼袋,还任职过馆伴使,官场资历已是完全不同。
王尧臣此时在狄进对面坐下,看着对方一袭银绯,捧书卷,品香茗,一派悠然自得,就有些羡慕。
羡慕并不嫉妒,因为这是实打实的功劳换来的,甚至若不是这位太过年轻,别的官员能平息一场辽人蓄谋的大祸,都能凭此功入两府。
而这样的储才,自然不会长期留在馆阁看书,两府已经在讨论他的新任命了。
王尧臣来时就有所耳闻,忍了一忍,实在没忍住,低声道:“仕林,你可知如今朝堂有臣子,举荐你入御史台?”
狄进抬起头来:“御史言官?”
御史弹纠不法,上管君,下管臣,万事皆可奏,实在是一等一的要职,更是进士出身的年轻官员,向上进阶的一条捷径,只要担任过一任御史,就等于在个人履历上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毕竟即便是最低的监察御史里行,都能拥有文学贴职。
文学贴职其实就是类似于狄进如今的馆阁职位,但狄进是直集贤院,在集贤院上班,以他官兼任,就被称为贴职,而无论是馆职还是贴职,都是朝廷储才,前途无量。
这群人晋升速度都会比寻常的进士快上近倍,寻常要三年磨勘才能得到一迁的差遣,到了做过御史的官员那里,一年一迁都是理所当然。
就更别提当御史言官的时候,名字可以时常传到执政者的耳中,即便是以前不熟悉的官员,这般刷存在感,执政者也往往会印象深刻,等到后面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忠正刚直的御史言官,平步青云的日子就到了。
当然王尧臣知道,最后这一项狄进并不需要,可这依旧是最佳的升官途径,所以他的语气里是带着恭喜的。
然而狄进表情平静地听完消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年少,眼界有限,难免偏颇,当辞让不受!”
王尧臣愣住:“你不受御史言官?那仕林,伱接下来希望任何职?”
狄进笑了笑,把手中的史料文献朝上抬了抬:“我为三元,自当踏踏实实地做学问,此前听刘公恰有修史之意……伯庸,你说我们重修一下《唐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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